又如坐针毡地忍受了一柱香的时间,她的头发终于梳好了。老妈子前后左右看了一下,好像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丫头将镶金嵌玉的凤冠捧给她,她费力地拿起来,戴在了杨荔枝的头上,杨荔枝脑袋一沉,顿时感到脖子上重如千钧,都快断掉了。
她急忙用两手捧住凤冠,对面沉如水的老妈子商量道:“王妈,离迎亲还有段时间,能不能等轿子来了再戴上这个?这实在是太沉了!”
王妈调整了一下凤冠的位置,满不在乎地说道:“表小姐身子太弱了些,这样怎么进深宅大院当少奶奶呢?这凤冠已经是小的了,大小姐出嫁的时候还要沉呢,你就将就着点儿吧。若是等花轿来了再戴,恐怕会乱了阵脚,到时候夫人不会怪你,只会怪我办事不利的。”
听她这么说,杨荔枝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好靠着椅背坐着,让羞花帮她托着点儿凤冠。坚持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断气的时候,花轿终于抬来了。
她费力地被羞花扶起来,跟着喜婆一起上了花轿。轿子抬起的那一刻,她呼出了一口气,看看四下无人,急忙把那沉死人的玩意从头上摘了下来,先放在脚边,然后难过地扭了扭脖子,感觉脖子僵硬得就像木头一样了。没想到嫁人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本来她就很不情愿,如今更是郁闷得无以附加。
花轿摇摇晃晃地前行,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地方,只听见外面人声鼎沸,锣鼓喧天,说笑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虽然很吵,但是她坐在轿子里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两句对话:“哎哟,这是谁家的姑娘?居然愿意嫁给县太爷的公子?”
“怎么你没听说吗?是杜家大小姐,前不久婚期就定下来了。”
“是吗?那他们可真是绝配了,刁蛮配冷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合适的?”
“可不是吗?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也许娶了这位刁蛮大小姐进门,左公子也就不再吵着休妻了。”
杨荔枝听得一阵阵纳闷,不是说没人愿意嫁给那位左公子作妻子的吗?怎么是他吵着休妻?难道她们都犯了七出之条吗?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她不贞已经成为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又听说这位左公子是个脾气非常暴躁之人,若是洞房花烛夜被他知道了这件事,那自己也只有被休的份。
虽然本来她并不愿意嫁给他,但是既然嫁过去,她就不想自己是被毫无自尊地休出门的,就算走,她也要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因为失贞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可是怎样才能让他光明正大地休了自己呢?这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不自觉地咬着嘴唇,绞着手中的帕子,脑袋因为头发束得很紧而隐隐作痛,根本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最好出现什么失误,让他对自己厌烦,然后一张休书休了她,她就可以回故乡再想办法,活人是不会让尿憋死的。
打定主意后,她终于冷静下来,这时候,轿子突然摇晃了两下,然后停了下来,她一惊,想起自己还没有戴凤冠,急忙弯腰把脚边的凤冠捡起来不情愿地戴上,再把盖头蒙好,刚手忙脚乱地做完这一切,震耳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然后就听到轿门砰砰两声,接着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只大手掀开帘子,一根红绸子塞进了她的手中。
她本能地握住那根绸子,跟着红绸子一紧,一股力量从另一端传来,她想对方一定就是那个脾气暴躁的公子了,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得一紧,随着绸子的拉力越来越大,她欠起身,弯下腰,从轿子里边走了出来。
因为蒙着盖头,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一双双穿着不同鞋子的脚站在那里,走了两步,她看到一个烧着火的火盆,便抬脚跨了过去。
一系列繁琐的仪式结束之后,她已经累得气都喘不匀了,一身笨重的礼服还可以忍受,关键就是这尤如万钧的凤冠实在太让她吃不消,随着“送入洞房”的喊声响起,她终于被引入了一间红通通的婚房,然后四周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是不是就剩她一个了?她想揭起盖头看一下,但又怕有人在不好,只能硬挺挺地在床上坐着,又过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没有任何动静后,她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手,轻轻撩开了一角偷看,屋子里到处都装饰着大红,但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一把将盖头扯落,放在床上,然后麻利地把凤冠摘下放在上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要是放在以前她万万不敢如此胆大,任意妄为的,但是如今的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懦弱的任人欺负的杨荔枝了,她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又领教过男人的坏处,现在嫁给的这个人也许马上就会把自己休了扫地出门,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她揉了揉酸疼不已的脖子,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终于感觉全身没那么僵硬了,这才慢条斯理地审视起这间房子来。
这间房跟普通的婚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该有的一应俱全,看到桌子上摆放的各色糕点,她的肚子立刻咕噜噜地大叫起来,她这才想起从早晨到现在她几乎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只喝了一点水,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她二话不说,立刻坐到桌边拿起有眼缘的糕点大吃特吃起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淑女风范。可能因为吃得太快,她一下子噎住了,急忙倒了一杯茶喝一大口,把堵在喉咙口的食物顺了下去,然后用力地打了一个嗝。
现在她才明白杜永芙为什么会那样大大咧咧地过日子,原来这种感觉真的很爽快,很痛快,毫无顾忌地生活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想想以前自己凡事都规规矩矩,谨小慎微的,到后来得到了什么呢?只是满心的伤痛而已。
人,真应该为自己活着的,别的都是浮云!
想通这一节,她突然露出了一丝苦笑,感觉肚子还是饿,又拿起一块看起来不错的糕点大嚼起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切动作行为都收入了一个人的眼中,那个人就是躲在帘幕后面的赫连左!
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人家都说杜永芙嚣张任性,没有规矩,原来所言非虚!
刚刚进来之后,他并没有离去,而是突发奇想躲进了床旁的宽大帘幕之后,想看看没人的时候这个臭名远播的杜家小姐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没想到真被他看了个正着,她果然原形毕露了。
也是,只要看看杜应虎就知道有其兄必有其妹了,看着她艳俗的妆容和难看的吃相,他觉得非常倒胃口,嫌恶地咽了下口水,就从只有自己知道的密道里走了出去,去到喜宴上陪客。不会武功的杨荔枝根本没听到一丁点动静,只是专心致志地填着自己的肚子,如果她知道刚刚有人暗中窥视着自己的话,一定会被口中的糕点噎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