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绝脉二】
蛰宗好像回到了儿时,孤射山上。那时“子虚先生”明眸闪动,华裙流素,云鬓徐飘,玉束生香,盘坐在一块方石上,向蛰宗道:“蛰宗,我再念一遍,你可记好,若是忘记了一个字,就打手心五下。”
蛰宗怨道:“哦。”
“子虚先生”轻抚着蛰宗的额头,心疼地按着蛰宗被打红的小手,道:“我开始念了,你可千万记好。”
说完,“子虚生徐徐吟道:
苍天道非绝也,五圣相惜。忂忂脉之行也,激流之虚。
天苍以大,抱明含丝履云境。地结海远,弱水无宾出游鱼。风不烈,云海不开剑阁隐;坤不崩,火龙难出黑金没。天堕,而后混沌开,地陷,而后百草生。不裂不毁,不合不生。人行诸脉,覆以水德,天下莫弱于水,绝则噬礁吞岸搖山震岳。
泉者走,潭者盟,渊者聚,海者大。云生气海,关谷檀中。……
绝乎金,百木丰覆,绝乎水,天火燎原……绝乎冲带,正逆相抵。绝乎正,焚尽八荒。绝乎奇,正乍汹涌。绝乎心际,虽死犹生。
一脉绝,苍龙负力。脉脉绝,虚怀无争。……
空谷无响,抽虚以动。漠海无声,天地争鸣。绝之又绝,是谓无禁,沧海是生。百川归之,若归下也。
点苍落墨,道合利贞。大开时目,象虎吞生……
“子虚先生”念完问道:“蛰宗,这一千八百零三字的《绝脉神功》总诀你还记得多少?”
蛰宗搖搖头,一字一句背出来:“苍天道非绝也,五圣相惜……”
背毕,“子虚先生”叹了口气道:“蛰宗,你背错了二十一个字,该打手一百零五下。”蛰宗伸出两只打肿的小手,求道:“轻点,好不好。”
“子虚先生”微微一笑,拿起一根玉尺,一板一板打下去,边打边道:“蛰宗,绝脉神功的修炼法门我早已经传给你,今日传完总诀,我便要走了。”
蛰宗听说,忙道:“子虚先生,你不要走。”
“子虚先生”轻叹口气,将最后几下打完,那只打红的小手红肿渐渐退去,肌肤完好无缺。
蛰宗惊道:“这……”
“子虚先生”笑道:“这就是绝脉。你昨日还欠我二百零一下,伸出那只手让我来打。”
蛰宗于是很乐意地伸出另一手,道:“子虚先生,你打吧。”
“子虚先生”于是平平一板一板打下,初时蛰宗觉痛,越打越是舒服,最后痛觉全无,手上红肿全消。
“子虚先生”打完,又将《绝脉神功》背了一遍,这次蛰宗一字不错地背了下来。“子虚先生”起身,长叹一口声,道:“蛰宗,我走了。”蛰宗想起和“子虚先”生在一起的这些时日,真是快活无比,求道:“先生不要走。”“子虚先生”长叹一声,柔声道:“叫我一声娘亲,好吗?”蛰宗奇道:“我有一个娘亲了?一个孩子只能有一个娘亲。”“子虚先生”叹了又叹,眼水就流下来,将蛰宗搂在怀里不住哭泣。蛰宗实再不忍,于是叫道:“娘亲。”
“子虚先生”大喜,随际道:“再叫一声。”蛰宗于是照做。但这次“子虚先生”由喜转悲,冷冷道:“蛰宗,我走了,记住,下次见到我,一定要杀了我。”说完,“子虚先生”高呼一声,一只金色的鹏,惊飞而至。“子虚先生”飞身跃上鹏,向蛰宗挥手,道:“蛰宗,我走了,记住,下次见到我,一定要杀了我。”
……
蛰宗在这时似乎有种冲动,不顾一切地叫道:“先生!先生……”但鹏越去越远,化成一点金斑,亮于天外。蛰宗望着天际,流下泪来。
……
蛰宗醒了,眼角还残余着泪水。蛰宗感到浑身充溢着力量,背心处还残留下一种凉爽的质感。蛰宗睡意未尽,坐起身来,还尚迷糊。林中空无一物,身下落叶沙沙,惊走一阵寒鸦。蛰宗扫走身上的落叶,并着几只蜈蚣,站起身来,见月华朗照,星空无限,而尚宜新早已不知去向,不由自言自语道;“尚宜新将我打晕做什么?”
溪水潺潺,朗月之下,清可见底,其中有小蟹匍匐,虾米蛰居。蛰宗口中干涩,伏入山泉,饮了个饱。看着溪中倒影,忽然起来尚宜新来,全身打了个寒战,一不小心跌入溪中。溪水甚浅,蛰宗扑腾几下,沾了一身泥巴,欲哭无泪。
蛰宗跃到岸上,将衣裤上的水拧出,但他对一身沾身的泥巴却没有半点办法。蛰宗忘记了路,顶着月华向前走去。路过万顷方田时,他惊起蛙声片片,不由童心大起,抓起只蛙来玩,把在手中,道:“蛙啊蛙啊,我迷路了,不知道家在哪里,你快告诉我。”那蛙被蛰宗握在手中,除了脖子一股一股地,別无动静。蛰宗无奈,将它放生。蛙一个高纵跳,划出一道涟漪,消失在新苗之中。但蛰宗却感觉到它一直向着田里面游去,游开十来米,又停住。然后有一只飞虫嗡嗡地在蛙边飞过,被蛙吞入腹中。
蛰宗非常惊奇自已感官的变化,一时十丈內的诸多变化涌上心头,乱做一团。有一只泥鳅,在往下钻;然后万条蚯蚓在蠕动,蛙声一片,水鸟相乎……所有一切,如在眼前。蛰宗于是害怕起来,飞速向前跑去。用力一跃,五丈开外,重重摔在地上。蛰宗不明所以,提气向前飞奔,且摔且行,几十里田路,片刻而过。
再入山脉,怪石嶙峋,时有猫哭猿啼。这些于蛰宗早已司空见惯,反而觉得亲切。蛰宗像猿一样在树间跳跃,树上不时有蛇昂起头,做出攻击状,却在喷出毒液的一瞬间,扑了空。蛰宗清楚地感到了它们,又跟上了一只狐狸。那畜牲正自觅食,完全不知蛰宗的存在。此时蛰宗方知自已的体能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重重在脸上捏了一把,心头不由大喜,道:“不是梦,睡了一觉,怕是成仙了。”
蛰宗正自雀跃,忽听远处一声娇喝:“大胆淫贼,你跑不了了。”蛰宗判断准了那人的方向,轻轻几个纵跃,在林间带起一阵狂风,已见说话之人。屏气一看,远处月光之下,有二十来个白衣女子,皆是手持长剑。说话之人眉间一点红痣,身形曼妙,玲珑可爱。蛰宗望着她,不由觉得亲切。却见那女子眉峰一蹙,向远处一方喊道:“你跑不了了,现如今四面八方都是我的姐妹,若是束手就擒,我便饶你一命。”
却听远处一个男声道:“你们这些大小姐从小衣来抻手,饭来张口,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生活的艰辛,要是江湖上的人,都是你们随便说几句就将身家性命奉上,那这世界倒是清净了。”
白衣女子们听说,吩吩喝骂道:“淫贼,有本事出来。”
那男声高笑三声,将众女声压住,然后又大哭三声,道:“想我真是倒霉,我一个孤儿,自小给人做卖命的生计,好不容易将买卖做大,见你们几个模样俊俏,想问明是哪里的丫鬟,我好去向主人讨买来,做个小妾……”
不等说完,领头的白衣女子喝道:“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出来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