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寻找惊蛰草】
皋战就这样融入了小村的生活。每天同蛰宗在小村中四处游荡,有时去池塘凿冰摸鱼,里面有很多珍奇的鱼类;间或会去找那口大树下找慕容老人下百兽棋;有时被君柏老爹逼着喝酒。但大多时候,还是与蛰宗、车弛一处聊天。
村中人们已经接受了皋战,起初芒旭不理他,但十来天后,二人在路上也会打声招乎。
好在村中语言与大陆上同出一宗,皋战掌握了要领,就学会了些日用的。
这些日子,皋战再遇到尚夷、豪歌这两个少年时,也会攀谈几句。皋战这才发现,其实这两个人并不是想像中的不好打交道。尤其是豪歌,人如其名。他嘹亮的嗓门说出的快人快语,每每让皋战回味无穷。
皋战渐渐明白,村中少年不理蛰宗,主要是蛰宗小时候总是和野兽玩耍。试想孩子们看到一个同龄人整日追着毒蛇猛兽跑,作何感想?
这让皋战更加怀疑蛰宗提到的“子虚先生”来。
第一,子虚先生会说玄州山一带的方言,这说明他在玄州山一带生活过。
第二,单从“绝脉神功”內力的潜质来看,他一定是了不起的武学高手。
第三,他没有任何理由来孤射山,这是最重要的一个疑点。子虚先生来孤射山时并没有进村,而是一人住在山上。他在的半年中,每日除了教蛰宗各种本领,也教给他与野兽打交道的方法——一名江湖高手,不远万里来教一个世外少年一些完全无用的东西,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
所以,问题最后又归到了蛰宗的身世。
皋战猜想到了玄州山一带的武林派別身上。那里的派別中,玄霄派最强,而玄霄派的內功与蛰宗不是同路。皋战最后猜想到了“雷音宫”,武林中最神秘的一个组织。似乎在大陆各大派別中,只有“雷音宫”存在的意义仅仅是因为武学。
传闻雷音宫在玄州山中,却没人见过。听说分为东、西二宗,相传二宗必须世代残杀——他们相信只有生命的考验,才能创造出最强的武功。这听上去很荒唐,但是雷音宫东西二宗的传人,千年来总是能在大陆上掀起轩然大波。
如果蛰宗的“绝脉神功”传自雷音宫,那这又如何解释……
皋战后来终于发现了一个道理,想这些事,徒增烦恼,于是不再想。
小村的夜晚宁静而祥和,皋战被安排在一个舒适的大房间中,他喜欢从透明的白玉窗中,望着窗外呼嘨的大地,然后发出一阵叹息。
也许正是因为夜太寂静了,这让皋战反而有种压迫感。毕境在皋战身后有五个强大帝国的中坚力量,正在寻找它。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战火引向小村。可是,小村已经被发现了,从某种意义讲,它将不得安宁。
皋战的伤在愈合,留心也在加重,虽说唐都节物风liu,人情和美,但与这里比,却又差了很多。
但去心也越发迫切。
皋战爱上了车弛,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作为粗旷放达的百臻族人,皋战似乎应该表白,而他却一拖再拖。直到这一天,皋战自言自语了句:“今天是时候了,我该走了”,然后一阵苦笑后,终于拿起了赤影,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结果清晨的时候,车弛忽然跑来要求皋战同蛰宗陪她上山采药。
皋战不忍心推辞,麻木地跟着。
车弛要采的是惊蛰草——在这种天气,南方植物大多枯死,但有一种植物却能坚韧地活下来,它就惊蛰草。村中一些文献记载,惊蛰与別的花草不同,一次雪开一次花。而它的花,又是状如冰晶的梭形尖刺。据说这种晶体剧毒无比,但若应用得当,则是不可多得的良药。这种草生活在孤射山中许多巍崖的缝隙中,成长极慢,异常难得。
早上车弛带了一大梱特质的绳子来,又准备好了一包糕点,这就上路了。
蛰宗按例大叫好玩,而皋战却有隐忧——皋战总觉得自己的生活不会这么平静,皋战是有经验过的,越是宁静,风波就来得越凶惡。车弛、蛰宗行在前面,皋战远远地跟着。他看着车弛素身流动地样子,露出手上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拼命不去盘算自己离开的日子,但潜意识还在想着这件事。
三人翻上山陂,冰雪倒未见化,昨日又添一场小雪,旧雪已然成冰,而新雪却只有薄薄一层,再加上山路崎岖陡峭,蛰宗不时要搀扶着车弛,免得她滑倒。
行到一处,皋战心头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们被跟踪了,有两对眼睛在某处盯着他,让他不自在。但皋战没有告诉说笑正欢的蛰宗和车弛。
“车弛,你说惊蛰草一次雪开一次花,我们这里有时百年都没有下雪,那它就不开花了。还有像昨天前天大前天,有三场雪,但都很小,它是不是也开了三次花。那这么说,今年它开了十几次花了,它怎么可能开十几次嘛。”
“哎,蛰宗,你不要问我,我怎么知道,有没有还是一回事呢。”
“肯定有啦……”,蛰宗一直相信世界上有各种各样奇特的东西,他对惊蛰草的存在更是深信不疑。
行到离蛰宗住的山洞不远时,皋战忽然想起一事来,道:“蛰宗,我要去那天的山洞口一趟。”蛰宗听后多少有些吃惊,在那里他们一同结果了十多名同济会的士兵,现在除了被秃鹫啄食的残骸,冰雪覆盖的散骨,只怕什么也没有。皋战看到蛰宗的表情,又想起车弛一个女儿家,道:“还是算了,我日后自己去吧。”
走到中午的样子,被大雾隐没的险峰突峙出来,不久进入了真正的崖道。一条条一道道,如同宝刀利刃一般,斜插天外崖壁,再加上浓雾,行于其中就好像踟蹰在云海中了。
车弛剪了一截绳子,道:“今天山路滑,我们用绳子绑在一起,这样有个照应。”于是三人身上各系一个结,用绳子连着。纵是这样,不时有石头落谷的声音,还是恐怖极了。
又行约莫一个时辰,车弛忽然道:“这是这边最高的山,听村里的慕容老人说,六十年前,这里也下过一场大雪,他就在这里看到了惊蛰草。今天雾大,大家要特別留心崖壁,要是看漏了,今天可就白来了。”
这天的崖壁上都光秃秃的,皋战看到有的松树居然冻裂,折断了从悬崖上掉下来,橫在山路上。孤射山四季如春,植被“娇气”极了,看来一但到这了风雪飘摇之时,就是松柏也不能自保。而掠蛰草,却又为何能存活下来?
这时蛰宗踢开地上的断松——“嘭”地一声,松飞出十几米。上面的积雪渐得老高,洒了皋战、车弛一身。
车弛狠狠抺下脸上的松枝,怒道:“蛰宗,你再有聊一点!”
蛰宗抱歉地笑着,道:“都是我不好。”
现在三人正在千米的高山绝刃之上,向下望不到尽头。那松在崖壁间跌跌撞撞,又由消失在浓雾之中,发出不断的响声。然后是轰然一声巨响,然后又渐渐消逝在时间的尽头。
这是什么声音?皋战问自已,这不是断松落地的声音。
哪知蛰宗听到却道:“想不到这松落下去,是这种声音。”
这时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在崖壁间回旋激荡,最后隐没在隆隆的回音之中。“蛰宗,这好像不是松落地的声音,好像云层下面有什么。”
蛰宗挠挠头皮,道:“对呀!像是种野兽……”,蛰宗正要说下去,却忽然停住了,将手一扬,道:“车弛,看那边。”
不远处,隔开一条深谷,一面耸峙的铁壁上,一物孤零零地闪着华光。车弛兴高采烈地道:“一定是惊蛰草,快去看看。”蛰宗一激动,不留神摔了一跤,好在绳子捆在他的腰上,这才没有跌下深谷,这还要多亏了皋战力气大,否则单凭车弛的身子骨,二人要一并掉下去了。
车弛怒道:“蛰宗,你小心点!要不是皋战,今天还有你吗?”
蛰宗招牌式地莞尔一笑道:“哈哈,没有皋战,我前些天就死了。”
二人继续争吵着什么……而皋战感到一直跟踪他的两双眼睛,还在附近。他想确定二人的位置,却怎么也找不到。
前方隔着深谷的崖壁之上,有几面绿叶托着一块白色晶莹的菱椎形的物体,深谷足足有十来米宽。车弛道:“按记载,这应该就是惊蛰草了,现在要想办法把它拿下来。看来要过到对面去,从山崖上用绳子坠下来。”
“我看不用,我们把绳子系在这里”,皋战指了指地上一块突出的大岩石,道:“我吊着绳子可以悠过去,再爬上崖壁,就可以得到惊蛰草了。”
车弛听后断然道:“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再说你只有一只手。”
皋战笑了笑,道“这不会影响到我的,再说一只手就一只手……嘿嘿……少了一只手不会改变什么。就算到了那边,不是还是要坠绳下去,这样可以省时间。”
车弛却不让:“就算下去,也该让蛰宗下去,他力气大。”车弛以从小对蛰宗的了解,知道蛰宗可以做到。
蛰宗其实很想下去,忙道:“对啊,该我下去的。”
皋战道:“好像我就不行一样……”
车弛道:“真的不行。”车弛从脖子上拿下一个挂着的竹筒,接着道:“那种惊蛰草剧毒无比,连叶子也不能用手碰的,不要说花了。你要用刀子将他的茎割断,装到这个筒里。一只手怎么做的到?”
皋战笑道:“我说能做到,你要不要我做做看?”
车弛当然不信,也不愿意让皋战冒险。但蛰宗也当真想看看皋战如何只凭一只手就拿到惊蛰草,道:“我信,我信,皋战,你来。”
说着蛰宗从身上解下装绳子的袋子,将一头系在石头上。
车弛气得跺脚道:“蛰宗,你自己乱来就算了,怎么也拿別人的命开玩笑?”
皋战微笑着对车弛说:“没事,看我的。”然后,皋战感到了车弛眼神中某种永桓的东西——那么明艳动人,那么深情,那么包容,却又永远不能满足,就像一望无际的大海放晴的时候。皋战于是忙避开——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爱这个女孩——因为他是要走的,更不能带她一起走,因为他随时都会死。
车弛忽然发怒道:“直视我都不敢,就知道你没把握。”
皋战总觉得这句话的背后,有着深一层的意思,答了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是你不了解我。”
“皋战!”,车弛的声音好像失去了奈心,从嗓子底部发了出来。
“放心吧,这种事难不倒我。”皋战说完,亲自准备了二十几米的绳子,仔细查看了绳子的韧性,一切妥当,将绳子系在身上。
车弛却解下绳子在石头上的一端,系在自已身上,再系回去。
“车弛!”皋战也说了句生硬的话,最后却笑了出来,道:“谢谢你相信我。”
这些天,皋战同车弛常常这样莫名其妙地说着这种话,但谁也没有往下再说。因为不单是皋战,车弛也知道他是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