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领路的丫鬟,夜遥的脑子还在转动:左思考右思考,还是进来了。好吧,这个问题算是有人帮他解决了。那么下一个问题是……
“公子,”领路的丫鬟回头向她顺下眉眼,“心荷筑已到,王爷就在里面。”
丫鬟的话打断了夜遥的思考,她“哦”了一句,又正正经经的施了个礼:“有劳了。”
丫鬟红着脸应了一声,飞快的瞄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
夜遥抬头便看见一谭绿绿的湖水,湖面一片碧莹莹的叶子,田田的弥漫开去。叶子上,淡粉的荷花开得正好,迎风传来屡屡清香。一座精巧玲珑的小谢座落于湖面之上,隔着依依的柳树望去,只看得见几角飞起的屋檐,只由道曲曲折折的回廊向岸上连接而来。
夜遥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次,睁开眼睛是满眼坚定,似是赶赴战场般的抬脚往心荷筑里走去。
“逸……”夜遥走进心荷筑,张嘴就喊,却猛的噤住了声。他正靠在窗台边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睡着。
夜遥想起很早以前自己做过的测试题:当你心爱的人在你的面前安睡,你会怎么办?
夜遥记得她选的是安安静静的在旁边观看,事实上大多数人也都选的都是这个答案。夜遥还记得她的两个好友都不属于正常的一列:两个女孩子,一个选择了狠狠亲他一口,一个则选择了趁机在他脸上画王八!
想到这里,夜遥不禁笑了。她又走近了些,却没有看逸宁,淡淡的目光越过他清俊温雅的脸庞,投向了窗外的荷田。
夜遥想起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那是中学时的必背课文。夜遥最恨背书,可老师偏偏让他们全文背诵。夜遥当时咬牙切齿的背的头昏脑胀,可现在望着这满湖娇美的出水芙蓉,她却忽然起了念头,想真找个月色朦胧的晚上来赏一赏书中的景色。只是可惜,她怕是没有机会在逸宁的府中那样赏景了。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荷叶的碧波轻轻荡漾,这首李商隐的诗句自然而然的浮上了夜遥的心头。
李商隐似是极爱荷花,传说中是他曾有一位情投意合的恋人,小名便叫做荷花。不过是一段才子佳人的风liu韵事,却因为荷花姑娘的早逝而更添了一份凄美感伤。
夜遥不禁感叹,这些生活在封建思想下的男人们,他们的爱情究竟能有多长久呢?
李商隐咏荷爱荷,并不阻碍他一生数场的爱情婚姻,苏轼一面悼念亡妇,照样也有过二妻一妾。说到底,爱情不过是这些文人墨客闲来无事的感慨消遣罢了。
夜遥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忽然听见沈逸宁温润的声音响起:“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夜遥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竟不自觉的将诗句吟了出来。
夜遥望向逸宁,正对上逸宁淡笑的双眸。这一刻,夜遥摇摆不定的心忽然定了下来。
“夜遥为何出此感慨?”沈逸宁又将这首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只感到文字中透着说不尽的怅然,他想,夜遥小小年纪竟然有此情殇么?他不由得笑了。
夜遥有些不好意思,又不能向她解释说这是另外一个时空晚唐诗人李商隐的作品,只好厚着脸皮道:“不过是昨日听了师傅的故事,胡乱感慨罢了。”
沈逸宁笑笑:“如此,夜遥才情甚高,逸宁佩服。”
夜遥真恨不得找个洞往下钻,连忙岔开话题:“那块玉佩是拿来定情的?”话一出口夜遥就想跳湖,怎么冲口就问这个!
逸宁愣了一瞬,微微颔首:“是。辛亦告诉你的么?”
“嗯。”夜遥点点头,又脱口问道:“师傅让你娶我的?”说完夜遥就想叹气:夜遥啊夜遥,你还是别跳湖了,撞墙比较快一点。
沈逸宁却忽然笑了:“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你也知道那块玉的由来,那原本是他要送给颜婉的。我猜想,他看见我送给你这块玉,便有了一丝期待,希望他与颜婉实现不了的,能在我们身上实现吧。”
夜遥疑问开了头,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为什么要送我那块玉?”
沈逸宁有些不自然的别开头去,看向满湖随风翻浪的荷叶,心也似荷叶一般浪潮轻拍,一波拂过,一波又起。许久,他才转过头来看向夜遥:“我也不知道。”
夜遥哽住,他不知道?她设想了无数种答案,他可以说为了报恩,也可以说这玉对他没有那种价值,或者他还可以勉为其难的骗她一下说是定情之用……可他竟然说不知道?!
沈逸宁看着夜遥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心情竟隐约沉重:他是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送她那块玉,不知道为什么要遵从父命向她求婚,不知道为什么竟对她今天的回答不敢直面又不忍回避。
他清楚亲情爱情友情的感觉,可这一次他竟分不清自己对夜遥究竟应该属于何种。他甚至连这种感情是如何而来的都说不清楚,他究竟是为什么要送那块玉佩?
他决定再次开口:“或许我当时是想着方便你今后下山,凭着这块玉能顺利找到我吧。”沈逸宁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回避问题,“夜遥,你连问了三个问题,便还我一个吧。……你,可愿嫁给我?”
夜遥闭上眼睛,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深深呼吸,闻见了湖面传来淡雅花香与清新叶嗅,脑子也开始变得清明。“我……”她睁开眼睛,“不……”
话还没说完,她看见逸宁递了一个盒子在她面前。方方扁扁的样子,由火漆封着,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她看向逸宁。
“这是他随信附带的,说是为你出嫁的贺礼。”沈逸宁淡淡笑着,却又一丝的落寞,“他特意叮嘱了要你亲手打开这盒子,而且得避开任何人。我想,不管你嫁不嫁,这都该是你的,所以还是给你吧。”
夜遥接过盒子,没有顾虑逸宁就在身边,伸手就去打开盒子。“啪”盒子刚开了一条缝,她便看见了里面的物品,猛的关上,放进衣兜里藏好,一瞬间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千万个念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逸宁,我嫁!”
沈逸宁却是瞬间呆住,他刚才明明听见夜遥说了一个“不”字的。那盒子里是什么东西,竟然让夜遥瞬间改变了主意?
一边怀疑,沈逸宁一边觉得心头有重石落地,他朝夜遥笑笑:“即使如此,我便向皇上申报,毕竟王爷娶妻,是要经过陛下亲准的。”
听到这话,夜遥反而犹豫起来:“那个……逸宁,能不能不要……”
沈逸宁静静望向她,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我是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真做夫妻啊?你做你的王爷,我是你的妻,可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好不好?”
沈逸宁淡淡望向她,一双晶莹剔透小鹿般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满是请求,他暗自叹了口气,心里隐隐一丝疼痛,声音依旧是温柔:“好。”
夜遥表情一下放松,鼻子却不由得有些发酸:逸宁这么好,他可以不问原因不问理由的让她做他名义上的王妃,从此可以吃他的住他的,可她竟然还要利用他!夜遥啊夜遥!你太不是人了!
刚才如果不是沈逸宁,如果他忍不住开口问她这样做的目的,她又该怎么回答?
夜遥忍不住有些哽咽,竟不敢在这心荷筑中再多呆一秒:“逸宁,多谢你!我……我先告辞。”
沈逸宁伸手欲刮她的鼻子,手伸出来却忽然转了方向,在她的肩上轻轻一按,他有些自嘲地笑笑,安慰夜遥道:“傻丫头。”
抬头望了望窗外的荷叶,沈逸宁忽然有些晃神,两年前,他是怎样在这心荷筑里送走另一位与眼前之人眉目隐有相似的女子的?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抬起手来,在她的鼻上轻轻一刮,一声“傻丫头”,竟让她泪雨滂沱。
真快呵,两年,纵使相思刻骨,日子如流水,也就这么匆匆逝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