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尽了庄户人农耕时的汗水余热,栖霞镇下起了第一场小雪,大地染上了初初的第一缕白。
栖霞山山腰处的空地上,身着厚实袍子的苏克仰卧在大石上,望着天空,任凭簌簌的雪花飘落在他瘦小的身子上,距离上次和父亲一同拜访随牧夫子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天。
今天是他六岁的生日,这场初雪就像是大自然馈赠给他的生日礼物。
为了苏摩的脸上能多些笑容,前些日子,苏克跟随牧夫子每天习的四个时辰里,都格外认真刻苦,除了读书写字之外,牧夫子还经常为他说一些云里雾里的故事。
在他看来,牧爷爷口中的故事要比乾云爷爷口中的故事精彩万分,所以他在每天‘学习’的四个时辰里从不淘气撒娇。
苏克的脑海中回想起夫子前几天为他说的故事:“传说兽神大陆和万物都是伟大的兽神造就,所以这世界才叫做兽神大陆。整个大陆广袤无垠,分为中陆世界和对应东南西北的四荒之地。其中中路世界和东荒都属于人类疆土,剩下的南荒、西荒、北荒三地有很多未知的强大生灵,十分险恶,对于人类的血武士来说也是凶险之地,那里充满无数危险与机遇,也只有真正的人类的王者可以纵横驰骋……”
倏忽,苏克麻利的起身立在大石上,极目远眺着白茫茫的天际,浮想联翩,牧夫子的故事,他记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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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山山腰至苏克的家门口,裹着银装的小路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有寸许深;远处还能依稀看见一串大些的脚印通道这儿,显然家中还有客人,并且很长时间之前就到了。
“肯定是牧爷爷。”在栖霞山野逛许久后归来的苏克心中笃定。
他站在门前拍打着袍子上的积雪,香喷喷的肉味从屋子里味飘散出来,他的心中得意极了。
是野兔肉味,是他按照牧夫子交给他的方法,昨日独自捉到的猎物。
狩猎方法简单巧妙,就是两条小绳子、十来根长短不一的竹刺外加几个胡萝卜头。
事先将竹刺分布成圆形插在草丛里,然后将胡萝卜下半截埋在距离圆形竹刺范围外两三尺处的泥土中,形成一团,再把绳子一端系在胡萝卜中间,另一端系在掰弯的竹刺上绷紧。
要是有馋嘴的野兔儿经过贪嘴吃上一两根胡萝卜头,半截埋在土里的胡萝卜团就会松动,紧绷的竹刺拉力就会突然拉起松动的胡萝卜团,这时受惊的野兔儿定会向前纵身一跃,落地瞬它的命运就定格在为苏克的生日加餐了!
捉到野兔之后,兴奋的苏克算了算,只是损失了一根小胡萝卜头就换回肥大的野兔,除了得意对于牧夫子他也更加仰慕了,只是可怜了兔儿,只是吃了一根小胡萝卜头。
锅灶就在苏摩的房间,苏克用力跺掉皮靴上的雪,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房间里人气腾腾,弥漫着馥郁的兔肉香味。牧夫子果真已经来了,正乐呵呵的在与苏摩说话。
“父亲,牧爷爷我回来了,香喷喷的兔肉馋死我了。”苏克自然的缠在牧夫子的背上,一边摆弄着牧夫子背上散乱的银发,一边开心地说:“栖霞山上也有不少地方适合摆牧爷爷的机关哩,以后就可以天天吃肉了。”
苏克家里有几分薄田,苏摩还懂得不少草头方子,有时乡里乡亲有个疑难杂症都会找苏摩整治,治愈后庄户人实在多少都会给点粮食和钱,再加上乾云的接济,苏克家里的条件并不算差,可再怎样也是普通人家,哪能顿顿有肉。
在兽神大陆能顿顿吃肉的人家,都是非富贵即强大的存在,只有血武士和当官的才行。
牧夫子不语‘呵呵’笑着,这段时间苏克各方面的表现,都让他非常满意。在不失孩童本性猎奇贪玩的同时,还能认证乖巧的学习,并且一点就通,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娃娃。
苏摩与牧夫子认识以来,交集并不深,之所以送苏克去学习只是为了让苏克能习惯离开他,多学点东西,早点懂事,拥有独立的能力。
之前对于好似‘从天而降’的牧夫子他一直不放心,现在通过观察,儿子每天从学堂回来都是活蹦乱跳笑容满面的样子,他心中的芥蒂慢慢消失了。
不管牧夫子教导苏克学识也好,狩猎捕鱼也好,总之苏克知道的多了能力变强了,这就是苏摩最想看见的结果。
苏摩之所以没有亲自教导苏克,那是因为他至今是苏克唯一的亲人,作为父亲他不能对苏克太严厉,他要用有限的父爱去弥补苏克缺失的母爱,他的一生注定不能与苏克平淡的相伴。
他可以不顾一切,但苏克只是个孩子!
遮天蔽日的黑色帷幕,随时间流逝慢慢铺开,昏暗的门窗外已看不清纷飞的雪,只听见寒风‘唰唰’怪叫,仿佛幽灵挣扎的哀嚎。
香气扑鼻而来,堂屋内三人围桌而坐,肥美焦嫩的兔肉出锅了,有一大盆。
牧夫子居上座,桌子上除了兔肉和两盘素食外,竟还有一坛麦酒。
“隐品幽茶,聚干烈酒,妙也!”
痛饮了一碗麦酒,一袭白袍的牧夫子容光焕发,苍白的脸上泛起几抹红晕。
“万物自有缘法,老夫能与苏克结下师生的缘法,自有缘法撮合。”
苏克咬着一大块兔肉,咧着嘴‘呵呵’直笑,望着牧爷爷豪情万丈的样子,只觉自己的血液沸腾起来,已经油乎乎的双手抱起酒坛,给牧夫子的碗里重新倒满,而后竟向自己碗里倒去。
“好,我苏摩的崽子长大了!”,苏摩高兴的叫着,端起碗又向牧夫子敬酒。
苏克没喝过酒,不知烈酒苦辣的滋味,只是咪了一口就觉得舌尖苦辣,喉咙里更是如同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难喝——这是苏克最初对酒的定义。
苏摩与牧夫子已经酒过三巡,只是喝一口酒便浑身发热的苏克,看着面前还剩下大半碗的酒,心中竟然倔强起来:“我一定要喝完,一定要向大人一样,这样父亲就会认为我长大不少,不做父亲的累赘,我要长大帮助父亲分担内心的苦楚。”
“牧爷爷、父亲,我敬你们。”
苏克突然站了起来,眼神十分鉴定地望着牧夫子和苏摩,双手端起碗里的酒,一口气‘咕咚,咕咚’将碗里的酒喝的涓滴不剩,将碗放下,冲父亲自豪的笑了一下。
烈酒入腹,还未来得及坐下,苏克的肚子里就好像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强抿着嘴,生怕会将火喷出来。头重脚轻,好似有千斤巨物压在他的稚嫩的肩上,眼前更是天旋地转。
“蓬!”
双腿一软,苏克直接瘫软在椅子上,斜斜的靠着椅子,苏克心中后悔不跌,喃喃呓语:“父亲我一定会长大……让父亲不再一个人难过……”
醉酒后说话断断续续,苏克不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听着苏克断断续续说的话,苏摩的脸上写满了心酸,双眼含泪柔情地望着苏克,陷入沉思。
牧夫子显得很平静,往日苍白的脸被烈酒灼烧的通红,轻咳几声发现苏摩不为所动,好像此刻天地间只有他和儿子。
“唉”
长叹一声,他起身缓缓走到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回头望了一眼睡着的苏克和一动不动的苏摩,便轻轻的把门关紧,消失在满天飞雪的夜色在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苏摩紧缩的眉头渐渐舒展,最后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
“霖音,我们的儿子懂事不少了,就在今天你的忌日也是阿克的生辰。”
苏摩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抱起陷入醉乡的苏克,将苏克放在床上,为儿子盖好被子。他脸色一变,忽然间泣不成声。
“你让我答应你让儿子做个普通人,我答应。可你让我不要报仇我做不到,大丈夫不报杀妻灭门之仇,你让我如何活在世上。霖音六年了,除了生死不知的父亲,当其他族人的死讯传到我耳中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就连带着族人逃亡的大哥也在两年前被杀,你让我如何苟活。”
“霖音,我爱你!当我听到你自裁的死讯时我甚至想随你而去,不过当我听到我们儿子的哭喊,便打消了的念头,儿子是你生命的延续,我要照顾好他,让他过好平平淡淡的生活。”
苏摩坐在床边眼中有些不舍地盯着苏克,又摇了摇头:“霖音,等我报了仇,就去与你团聚,永远不分开。”
就这样,苏摩一直望着醉梦中的苏克,神情时而痛苦时而喜悦,在自言自语中一直坐到了寂静的深夜。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光洁如镜的雪地上,天地间骤然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