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薇承认,自己的确很喜欢孩子,可诞育孩子的苦他又怎能体会?
生严恩时,她独自煎熬,若非素纹和夜凌子在身边伺候,她能否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还难说。怀有二胎时,她屠杀了太多人,注定会惨遭报应,不然,生靖瑶和靖琪时更是波折不断。人在做,天在看,她不想相信宿命,却又不得不信。
拓跋晗见她一直不吭声,只得强硬命令,“这孩子你不要我要,我不准你打任何歪脑筋!”
“你把南蝶许配给哪位王爷了?”
“薇儿,我们在商议孩子的事,不准转移话题。”虽然他不想多一个人来分割她的心,可这是他与她的骨血,岂能打掉?孩子是无辜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无权做这样的决定。“我不准你伤他,听到没有?”
“我要睡了,晚安。”她背转过去,忽然很想找个人聊聊天,这个人却偏偏不是拓跋晗。他也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怕她死,怕她消失,以前就试图用孩子拴住她,可当初天山老人杀到眼前时,纵然他是天下霸主又能如何?
他揪住她的肩,将她转过来正视自己,命令道,“严薇,我不准你伤害孩子,听到没有?”
“拓跋晗,你可还记得蓝羽成为我的那一日?靖瑶和靖琪刚刚出生,你却连哪一个是我都分不清楚。你可还记得严恩初入王府时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你可还记得我用我们胎死腹中的女儿的血给你解毒的事?你想让一个个噩梦重演吗?我满身血债,你亦如此,难道你还想让血债再报应在孩子身上,你恨我也好,要杀我也好,我都不要他来承受我的罪孽。”
“你……”他怒不可遏,“歪理!什么报应罪孽,我不信!”
这一晚,他们没有与往常那般亲昵地相拥而眠,而是背对着背,中间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
一早,拓跋晗去上朝之前,没有让丫鬟伺候,灯也没有亮,生怕惊醒了她,摸着黑,悉悉索索地穿衣洗漱,最后给她搁在枕畔一张字条。
“不准堕胎,我会给他天下人仰望的幸福,薇儿,信我。”
其实她是醒着的,面朝床里,一夜无眠,暗自垂泪。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从未有过的狼狈,才强忍着没有起身送他,她也可以想象,在他戴上九五之尊的威严面具之前,他也是狼狈不堪的,她更怕看到他伤心难过,她怕自己承受不住会心软地留下这个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素纹进来,掀开帐帘,窗外的阳光正好打在床边上,有些刺眼,严薇微眯着眼睛用手遮光。
“小姐,南蝶公主求见,正在前庭花园的亭子里候着。”
南蝶?“几时了?”
“快午时了。”
南蝶和她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她来做什么?“陛下回府了吗?”
“太监刚来传过话,今儿宫里忙,陛下不会回来用膳了。”
“哦。”如此说来,南蝶来这儿的事,拓跋晗也不知道。
“小姐先用膳再见南蝶公主吧,反正她已经等了一上午,再让她多等会儿也没什么。”
“我不想见她,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南蝶自恃公主之尊,压根儿就看不起她,就算见面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何苦去自寻晦气?!
“这……她不只等了一上午,还带了些厚礼,素纹看都是咱们肃安王朝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推掉,不收。”
“是。”
素纹走到门口,严薇又迟疑。拓跋晗把南蝶许配给某个王爷的事想必已昭告天下,若是她这个皇贵妃将南蝶示好的厚礼拒之门外,说不定会让伊尔金族的达兰台可汗另作他想,那些老臣又会议论纷纷。
“素纹,等一下,让南蝶去茶室等我。反正我也吃不下,先见一见她。”
“是。”
严薇梳洗过后,虽精神了些,却还是难掩一夜无眠的倦态,只得略施脂粉遮掩,简单地绾就发髻用一支点缀了雀翎的金步摇簪着,踏着木屐,身上仍是简简单单地一袭曳地水蓝锦绣长裙,外罩了鹅黄的纱袍,饶是如此,已是美得出尘脱俗,惊为天人。
南蝶被传召入茶室,打量她的眼神中也不禁惊艳赞叹又妒又恨。
初见时隔得远,严薇又披头散发,只一身吊带长裙,南蝶只觉得她是衣不蔽体的狐媚子。昨晚上她满眼满心的只有拓跋晗也只是匆匆扫了严薇一眼,没有仔细打量,如此就近了看,她才发现严薇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都说中原的女子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她在后宫中见了几个也不过是相貌平平,可如此见到严薇,才觉得那些语言实在苍白。
严薇的不只是杨柳纤腰,冰肌玉骨,神态静雅神秘如月,一双凤眸更是凌厉桀骜,让她本身的美多了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与贵气,耀眼地叫人不敢多看。
“南蝶公主,请坐。”严薇开口。
南蝶一反常态地跪在她面前行了个蒙古大礼,“南蝶参见皇贵妃娘娘,前两次见面南蝶唐突,礼数不周,还请娘娘责罚。”
严薇一眼扫过桌案上的托盘,确如素纹所说,都是她没有见识过的,珠宝首饰是用七彩夜明珠串成,光芒辉辉,灼人眼目,艳丽无匹,独特的异域风情更是无法言喻,她严薇只是个俗女,岂有不喜欢的道理?可这样价值连城的宝贝被如此轻易地送出来,她这收礼的人,只觉得烫手。
她也看得出,南蝶等候了这一上午已经是满脸的不耐烦,虽然恭敬,却也是强装出来,这就是少不更事的弊端,什么心情都摆在脸上,叫人一眼便看透。
“南蝶公主不必如此客气,起来吧。我这个皇贵妃虽然在宫里有挂名,却只是个摆设,也早就不管宫里的事,你找我有事直说无妨?”
南蝶没有站起来,跪着开口,“南蝶恳请皇贵妃娘娘,将南蝶安排在后宫,南蝶愿意当牛做马,服侍陛下与皇贵妃娘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严薇笑得前仰后合,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看怪物似地盯着南蝶。
南蝶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只得硬着头皮低下头,“皇贵妃娘娘为何如此大笑?”
“给你赐婚的事乃是朝廷大事,岂是我可以干涉的?你如此来求我,不是硬给我强加罪名?天下的女人无不洁身自爱,纵然是堕入风尘者,也都想着能赎身为人正妻,想不到你堂堂一族公主竟然自甘下贱做人小妾,还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做牛做马?实在可笑。”她佯装乏力地歪在凤椅上闭上眼睛,“我累了,不愿再多说话,可怜你对陛下一番痴情,你带上你的厚礼离开吧。”
南蝶顿时怒不可遏,张口便想破口大骂,夜魂虽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在宫廷内却不过是一个扶不上台面的杀手,有什么资格来嘲讽她?可既然求人,她又不得不忍气吞声,“难不成,贵妃娘娘真如众臣所议论的霸宠后宫,甚至利用幽冥门压制陛下?”
“压制?”她何时利用幽冥门压制拓跋晗了?这定然也是那些老家伙乱说的,难怪以前拓跋晗总是防备她防备幽冥门。这些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和拓跋晗也早已因此冰释前嫌,她实在没有必要与南蝶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头争执。“素纹,送客。”说完,她起身走下台阶。
南蝶不肯放她走,“皇贵妃娘娘,恳求您再听我说句话……皇贵妃娘娘……”
在严薇经过身边时,南蝶已无心思再恳求,忽然起身,“你不过是个低贱的杀手,有什么资格霸住拓跋晗不放?本公主求你已经是给足你面子,这普天之下,本公主想要的,还从没有得不到的,敢挡本公主的路,该遭千刀万剐!”话音落,她从袖中取出匕首狠刺向严薇的脊背。
严薇本以为她不过是发发公主的娇贵脾气,却着实没想到会遭这一劫,她感觉到背后空气清冷,忙歪向一侧躲避,却正撞在红毯一边的桌子上。
桌子歪倒,她也因惯性无法支撑而歪倒,眼见着腹部就要被卡在桌沿上,千钧一发之际,她还是本能地一手撑住了桌沿,一手护住腹部。
可是……为什么?她无法解释自己身体的本能。这是失去这个孩子的好机会,为什么又后悔?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太爱拓跋晗?
她没有转头看又要刺过来的南蝶,手指一弯,掌中已凝聚了一股强大的真气打算使出夺命追魂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