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她又是急又是怒,却又必须强迫自己保持镇静,“他不会有事,他也不会傻傻地自己去找天山老人送死,处理完那些奏折还需要一段时间……对,他要寻死,必要处理好一切才去死。”她嗫嚅着,听着自己的声音心里才没那么慌张,“夜凌子,对,夜凌子的寝宫里一定有。”
她走到镜子前,整了整易容面具,确定没有什么破绽才做了个深呼吸从后窗跃出寝宫。
高高的宫墙殷红,如血涂染,严薇从没有觉得皇宫的道路如此漫长,以前也没有觉得夜凌子的寝宫离得远,她最厌烦的就是两条腿走路,这会儿加之心中忐忑,已经开始发抖,却又不好飞檐走壁,这条路是连接前朝、后宫、尚宫局、御花园的关键路段,巡逻地守卫最多。
夜凌子寝宫的大门就在这段路的尽头,眼见着就要到了,这时萧兰贞的肩辇仪仗却徐徐而来,她只能与路经的其他宫女一样,行礼候着,远远地,她听到萧兰贞正在对走在肩辇一侧的掌宫女官说话。
“陛下寝宫命人清扫了吗?”
“奴婢早上传的太后懿旨,这会儿大概已经清扫的差不多了。”
“嗯。”萧兰贞有些疲惫,口气中却还是难掩慈爱,“晗儿出去这么久,怕是很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他眼里只有那个女人,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吩咐御膳房做几样他爱吃的菜送去御书房。”
严薇听得心揪痛。前阵子拓跋冽密谋造反复辟失败,拓跋晗仍是下旨让他在皇陵诵经祈福,只斩杀了参与的官员,萧兰贞心里还是感激他手下留情的,此时,她口中不是皇帝,而是她曾背弃的儿子,血浓于水,骨肉相连,她终究还是无法割舍。
萧兰贞又问宫女,“皇贵妃可有一起回来?”
严薇倒是没想到萧兰贞竟然会问起她。
“奴婢打探过,陛下将皇贵妃安顿在以前的七王府了。”
“既然如此,晗儿定是要宿在王府。一会儿吩咐了尚宫局那边,挑选些上好的绸缎送过去。还有上次哀家吩咐他们做得婴儿衣裳,也一并送过去,万一皇子公主们被接回来,也好有的穿。”
“是。”
那交谈声渐渐远去,严薇却忍不住摇头冷笑,怎么多日不见,萧兰贞转性了?以前的老妖婆,竟然变成了慈母?实在匪夷所思。
她起身快步走向夜凌子的寝宫大门,趁着无人经过,迅速推门进入。
这里她来过很多次,也熟悉夜凌子摆放丹药的房间,庆幸的是,虽然有不少药材都被带走,可有几样致命的毒药还摆在药架子的最顶端。
蚀骨散,摄魂丸,三步断尘丸,无影绝命粉……这都是剧毒之药,若说无色无味,药效又神速,应该属无影绝命粉,只要碰触一点整个人就会被化为无色无味宛若水一样的液体。
她飞身把那个几个小瓶子都取下来,“天山老儿,怪只怪你惹错了人,下辈子别再投胎成拓跋晗的师父,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离开夜凌子的寝宫之后,她便打探到天山老人的行踪,拓跋茹重伤,他正在那边照顾。
虽然在皇宫里住了许久,她却还是第一次来到后宫,高低错落的楼阁宫殿重叠成一片华美的牢笼,她庆幸自己没有成为拓跋晗的皇后,否则,后半生都要在这里煎熬了。她并不是担心拓跋晗会移情妃嫔,而是无法忍受那些女人明争暗斗。
一路走向拓跋茹的寝宫,她握住盛了无影绝命粉的白玉小瓶,心里却莫名有些心虚,还有些难过。
起初是蓝羽向天山老人借用了还魂晶魄,此时,天山老人要寻回还魂晶魄并没有错,他容不下她这样一个身负骂名的女人呆在自己最爱的徒儿身边也没有错……她曾经害那老头儿重伤,所以他一怒之下下令拓跋晗杀她,恩恩怨怨于是变的错综复杂。
可现在,还魂晶魄让蓝宏心爱的女人复活了,根本没有取回的可能,而拓跋晗为了她没有去为难蓝宏,她却要为了和拓跋晗在一起杀天山老人,这……
如此想着,她不由停了脚步,小小的药瓶在手心里粘了汗水,抓着很不舒服。
几年前,萧兰贞逼她在刑场上杀了百十余人,血流成河,尸体运了几车,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何曾这样难以抉择?她还记得拓跋晗在那段噩梦过去之后总是拥着她说,不希望她的手上再染血腥。
她这样杀天山老人,日后还能面对拓跋晗那双饱含无限深情与爱恋的眼睛吗?她的演技在他面前一向拙劣,他只一眼就能看出来。可是,如果她不杀天山老人,拓跋晗就以死抵债……
她在拓跋茹的寝宫门口停下脚步,天人交战。
一群御医正交谈着从殿内走出来,天山老人紧随其后相送,“如此劳烦各位,老夫实在故意不去。”
“天山老先生不必如此客气,虽然太后懿旨以下,下官等也只能遵旨尽力医治,至于能不不能医好,却无法下定论。”
“夜魂这一掌恰到好处,没有伤到骨头,却……唉!”此时的茹妃已经形同废人。
“若是鬼医出手,就算是死人也能医活,无奈我们医术浅薄,还是有负所托。”
天山老人被御医们的叹息打击得面如死灰,“难道茹儿后半生就这样毁了吗?”
严薇顿时灵机一动,在御医们离开之后,她走向还怔愣立在宫廊下的天山老人,“老头儿,我们谈谈条件吧。”
天山老人打量她身上的女官服,“你是谁?在老夫面前也敢放肆?!”
严薇撕下脸上的易容面具,给他一个春花灿烂的笑脸,“我救拓跋茹,你不再索要还魂晶魄,如何?”
“你这妖女还敢和老夫谈条件?”他雪白的胡子头发乍然立起来,“还魂晶魄是老夫的,茹儿是被你打伤的,你竟然用自己的错来弥补自己的错,不觉得可恶又可笑吗?”
“你可问过你的茹儿做过些什么可恶的事?她要杀夜凌子,我岂能坐视不理?”
“狡辩!”
“好,既然谈不成,你可以杀了我,然后你被拓跋晗扰乱憎恶,被拓跋茹拖累,被我幽冥门人追杀,被我父亲蓝宏碎尸万段,就算你死了,都可能被我的儿子和女儿们挖坟鞭尸。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宝贝孙儿司徒澈也非常非常喜欢我,如果他知道你杀了我的话,恐怕也会随我殉情,你们司徒家可就断子绝孙了。
“你……你是在恐吓威胁老夫!”
“您这大把年纪,岂是我能威胁得了的?我不过是把话对你说明白而已。今日若是我晚来一步,晗恐怕就来你面前自刎。我们夫妻为了那颗还魂晶魄已经分别许久,五个孩子年幼也不得与父母相见,你是红尘外的人,不懂亲情不懂爱情,自然也不懂我们的痛苦。”严薇见他面上已经没有怒火,也沉下气来,道,“你若还是想杀我,就去王府找我,我不会再逃,但只求你不要动拓跋晗和我的孩子们,你若伤害他们,我会毁掉你整个天山派。”
天山老人站在宫廊上半晌,严薇何时离开地他竟也没有发现,她那句“你是红尘外的人,不懂亲情不懂爱情……”如一枚石子,在心湖上泛起阵阵涟漪,许多许多年前,他已经不记得具体哪年哪月,有一个人也曾这样对他说类似的的话,“既然你一心抛妻弃子走出红尘,自此,司徒家与你再无瓜葛。”
耳边隐隐地几声轻唤,“师父,师父?”他恍然回神,见拓跋晗已跪在面前多时。
拓跋晗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却还是恭谨有礼,不卑不亢,黑色龙袍俊雅不凡,凛然一身贵雅浩气。“师父,徒儿是来受死的,还魂晶魄没有找回,徒儿想以一己之命换得薇儿母子的性命,望师父成全。”
天山老人眼眶有些泛红,这是他最疼爱的徒儿,与他的孙儿同年同月同日生,脾气也相仿。他无法接近司徒家,于是存了私心教授了拓跋晗之后,让他与司徒澈结拜为兄弟,再让他带了天山派的秘籍教于司徒澈。
“你告诉师父实话,澈儿是不是也……也喜欢上了严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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