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辛文经过通报进入御书房的内殿就见拓跋晗龙袍未脱地躺在罗汉榻上,脸上盖着一本奏折,像是睡着了。本是要开口的他一想到拓跋晗昨晚一整晚批阅奏折,又因担心严恩失踪一夜没有阖眼,又忍不住闭上嘴。
辛文转身,欲悄然退下,却听到背后传来疲惫地命令,“找到恩儿了?”拓跋晗一向浅眠警醒,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靠近。
“是,他在……他在皇贵妃的那家店中。”
“虽然那边不适合恩儿呆着,不过,薇儿大概也想念他了,让她们母子多聚聚吧。”拓跋晗这才从脸上拿开奏折,“薇儿可好?”
“不太好,这会儿白初霁照顾皇子,皇贵妃去忙别的事了。”
“别的事?”她是店开腻了,又要换别的花样?还是又出去无色乞丐美男子充盈鸭店门面?不过,自从得知她将所得银两都用来救济孤儿与乞丐之后,他早就不生她的气了,若她能有份自在快乐的心情,他乐意成全她的自由。
“末将不知,只打探到她带着夜凌子离开了。”
“夜凌子也在她身边?”他猛然坐起身来,暗觉事情有古怪。
难道是他低估了严薇的狠绝?!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夜凌子从皇宫带走?“她是不是知道师父受伤很重,所以故意带走夜凌子不给师父医治?”
辛文本想为严薇辩解两句,却又实在找不出什么有利的辩词。因为,那位皇贵妃实在鬼灵精怪,使坏的时候没有人能斗得过她。太后这位在后宫争斗中稳居高位的佼佼者也败在她手上,更何况是不食人间烟火又倔强固执的天山老人呢?
可不巧的是,拓跋晗这句话正巧被进入书房外殿的天山老人听了个正着。
“老夫就知道这妖女不会善罢甘休,她是非要让老夫死无葬身之地!”
拓跋晗听到他的声音,忙起身走出内殿,“师父,您身体不好,怎么起来了?御医不是说要您静养吗?”
“静养?哼哼,为师看,你是要联合那妖女害死师父!”
拓跋晗只俯首听训,辛文却听不下去,“前辈,您冤枉陛下了!陛下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您这做师父的最清楚。为了您的内伤,陛下召集了所有的御医会诊,又命御医院给您搭配最好的药材,还命末将等寻找鬼医……陛下所做的这一切您都是看在眼里的。”
“哼哼,他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却和那个妖女是一条心,就算他这表面文章做再多,也于事无补!除非,他亲手杀了那个妖女夺回还魂晶魄。”
辛文还想劝说,被拓跋晗呵止,“辛文,你退下,派几个人保护严恩。”
“……遵命。”辛文又含怒看了眼天山老人,有些话,他却不得不点明,“前辈,末将不管皇贵妃如何得罪了您,只想为皇贵妃说句公道话。虽然她是您眼中的妖女,可她却带领幽冥门惩奸除恶,还在陛下重伤时的短短几个月内拯救南方受洪涝的百姓,赈济北方受干旱的难民,就连她那家摆不上鸭店也养活了京城内的孤儿与乞丐和受战争之苦的难民。内人曾是她的丫鬟,被她视若亲妹,而我,就是她的妹夫,若是前辈想杀她,就先杀了我夫妻二人,另外,请再扪心自问,您这位自称德高望重的前辈,除了隐居山林之外,还为天下人做过些什么?”
“你……”天山老人紧握住龙头拐杖的手关节惨白,怒目圆睁,“你……放肆!”
“末将此言非虚,还请前辈细加斟酌,告退!”
辛文走出门,天山老人冷哼了一声,拐杖砰砰戳着地面旋身坐在龙椅下的高背椅上,“晗儿,你就任由辛文驳斥为师?他这是以下犯上!”
“是,辛文的确是对师父大不敬了,不过,他所言句句属实。”拓跋晗摆出一个台阶,“师父,您若是杀了薇儿,恐怕会遭受天下人唾骂!”
“……”老头儿白胡子一飘,冷眸白他一眼,转开头去。
“师父虽然隐居山林,却是心怀天下的一代宗师,其实薇儿也很敬重您,只是你们见面的方式总是……特别,所以才有误会。不如这样,徒儿把薇儿带到您面前,让她当面向您道歉,待到几个婴儿长大懂事了,徒儿再从她身上取下还魂晶魄,如何?”
“……”
拓跋晗见他沉思不语,眼神中已见犹豫怀疑之色,忙又跪下,“师父,幼儿无辜,徒儿那对儿孪生女儿实在可怜,还有薇儿收养的两个义子也尚在襁褓中,就因为您的苦苦相逼,薇儿只能躲避在宫外,致使母子分离。您也看到了,后宫中那群女人居心叵测,已经打主意要害四个婴儿,若是薇儿再不回来,徒儿怕只顾了朝政会疏忽保护孩子们。”
天山老人仍是半信半疑,“她果真救济了不少人?”
“是,千真万确。而且,薇儿做好事时向来低调不张扬,相反的,倒是做坏事,总是能传扬千里,沸沸扬扬,因此世人对她有些误解。”
“你那两个义子严峻和严肃也果真是她收养的?”
拓跋晗省略了严薇和蓝羽的纠葛,说道,“是,这两个婴儿原是在寺庙里的孤儿,那群和尚不会照顾孩子,薇儿就收养了。”
“也罢,为师也不是吝啬之人,但她命数早已该绝,若是逆天而行,恐怕你也会被她连累。为师也是为你着想。”
拓跋晗见他苍老的脸上又浮现慈爱之色,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是,徒儿当然明白,师父能洞察天机,犹若仙人。薇儿更改命数,定会有天谴。”
“你理解就好。”天山老人拍了拍他的肩,沉重地叹了口气,“不过,为师可给她三年的寿命,却也有条件。”
三年,是短了,不过,总还可能有转机。拓跋晗没再在这上面计较,“师父请讲,徒儿一定办到。”
“你母后也是可怜之人,她生你养你于后宫中保你无忧长大已是不易,纵然你们母子有嫌隙,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身为一国之君,应该以仁孝治国,不能再冷视你的生母。你即刻下旨,解除她的禁足,让她重理后宫。”
拓跋晗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还有,为师已经知道你的皇姐拓跋茹与你并无血缘,她在牢中凄苦煎熬,得到的教训也够了,既然她倾慕你已久,你就封她为妃,成全她一片痴心吧。”
“师父……这件事……”
“反正你的后宫形同虚设,多她一个又何妨?”天山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为师知道这为难你了,可她口口声声说,若此生不能与你在一起,宁愿死在牢中。难道你要为师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拓跋晗握紧地拳头撑在血红的地毯上,师父虽然给了薇儿生路,却是要斩断他和薇儿的情路!
见拓跋晗跪在地上僵持不答应,天山老人佯装冷怒,“你若是不答应,为师还是坚持原来的决定好了。”
“师父,徒儿……徒儿答应,就封茹皇姐为茹妃,赐她永华殿,其他俸禄循例封赏。”
“很好。”天山老人扶起他,“为师想念茹儿,就先去大牢中接她入寝宫。”
“师父有伤在身,不宜多走动。”
“呵呵,人逢喜事精神爽,为师的两个徒儿喜结连理,再重的伤也痊愈了。哈哈哈……”
天山老人曳地的白袍拖曳过御书房的门槛,拓跋晗却像是打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败仗,整个人瘫在地上,心痛如刀绞。母后执掌后宫,皇姐这恶虎出牢,这泱泱皇宫,哪里还有薇儿和孩子们的立锥之地?!
“来人!”
殿外的太监入内,“陛下?!”
“宣六王爷拓跋淳来见朕。”
“遵命,奴才马上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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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薇早已经带着楚切霆返回了店中,她内力损耗过度,经过一夜的休息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安顿好楚切霆之后,又问了店中的事务和严恩的起居课业,确定一切妥当之后,才走向书房。
一推门却见慕刃风和蓝宏正坐在桌前商讨着什么,见她进来,两人都停止了话音。
蓝宏仍是等着严薇叫爹,严薇则闭口不开,气氛紧绷,空气也似乎要凝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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