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在青山的南侧,离宁锦母亲北侧的墓稍远,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一路上,两人都静默着。
林迟是一贯的沉默,而宁锦,却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说不出话来,干巴巴的,索性也跟着沉默了。
山间的月很皎洁,铺洒下来,能透过层层的繁枝茂叶照在人身,在地面投射出人影。
宁锦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两个斜长的影子,不知不觉的就想起了两人少时的那段时光——
她年少怕黑,林迟就经常在夜间陪着她一起,很像现在这样。
可如今,她已经不怕黑了。还用得着这样么?
到底,是他们谁的心先变了?
山里多有狼,尤其是在夜间,这也是为什么宁珣和宁锦两兄妹不敢摸黑下山的缘故。果不其然,在半山腰走着的两人遇到了狼。
不过好在是头落单的独狼,不是狼群,就是宁锦也能用毒药毒倒,而林迟更是几乎没怎么费体力的就解决了。
听独狼“嗷”的一声惨叫倒下,宁锦突然就想起了几年前的那夜,突如其来的慕容长离带着她杀出狼群的包围。她有些古怪的看了看四周,想知道身旁是否还会有慕容长离的存在。
林迟见宁锦还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刻意柔和了三分嗓音,道:“吓到了?”
“没有。”宁锦摇摇头,“只是想到几年前的事情了。”
林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知道宁锦所说的是哪一件事,事实上,他对那件事也是心有余悸了很久。当时他在看到满地零碎的尸块和血液时,差点快崩溃了。
好在宁锦最后是被人救走了。
被林迟拉着手跨过了被狼血染的乌红的土地,宁锦慢吞吞的问道:“怎么会想到楚国了?北齐那边的状况可还好?”
“一切都好。”林迟的眼睛生得本就深邃,看人的时候显得认真而深情,在月色下更甚,他看着宁锦,“我来楚国是想带一个人走。”
宁锦低头沉沉的问道:“若是这个人不会离开楚国呢?”
林迟认真的说道:“那我就陪她留在楚国。”
“那北齐呢?你不管了?”
“嗯。”如今生父的大仇得报,已经了了这桩心事。
宁锦哑然。
她又低下头走路,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迟知宁锦是在躲避,应该给她思忖的时间,可宁锦对于感情的事实在是太过沉默,尤其是现在,若是不主动些,只怕下次机会就难了。林迟紧追着说道:“锦儿,跟我走可好?”
“你若是不愿跟我回北齐也可。你从前所说的我都能答应你,游山玩水还是隐居在这山上,都可以。”
他抿了抿唇说:“我可以只是林迟。”
宁锦有点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林迟,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林迟口中说出来的。只是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对视了一眼后,她便又垂下来眼眸。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她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来了这么一句话。但,心里却没有一丝欣喜,有的只是胀闷。
宁锦摸了摸胸口,不知是为何。她想也许是因为父亲离世的缘故?她像是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一般,把所有的不正常都推在丧亲上,“我现在还不能离开楚国。”
“林迟,我爹爹是被人害死的,我不可能放凶手逍遥。”
这算是变相的拒绝?早就料到结果的林迟苦笑道:“我知道。”
双双沉默的走过最后一段路,小竹屋终于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竹屋在经过长多十多年的风吹日晒后已经变得很破旧了,尤其是最近几年,更是垂垂暮矣了。
推开摇摇欲坠的竹门,迎面便是一阵灰尘,扑在人身上。
听到走在前面为她挡住灰尘的林迟咳嗽了两声,宁锦有些愧疚的将帕子递给林迟,“这竹屋我有两年不曾来过了,所以……”就没有打理。
林迟低垂下深邃的眼睛,道:“没关系。”
宁锦解释道:“这两年事情很多……”她想起以前还待字闺中的时候,都能偷偷溜出来到竹屋,至少一月一次,即便是她嫁给了楚怿,也是如此。而后来,就成了两月一次,三月甚至半年,如今更是两年都未曾来过一次。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声音有些干涩,“对不起。”
林迟握住她的手,“竹屋是我们两人的,你都打理了这么多年,我却一次都不曾。这么说来,更是我该说对不起。”
“这不一样。”宁锦咬了咬唇:“你离楚国这么远,我……”
林迟抬手按住宁锦的唇,让她不再自责,“以后我和你一起打理,可好?”
宁锦没有回答,她有些心虚,眼睛虚看着四周,借着月光能隐隐约约看清竹屋的小院子——被篱笆划成片儿的药园,用藤子搭成的野葡萄架,还有那套被他们两人一点点打磨光滑的石桌石凳。
一切看起来都很熟悉,可细看来,却又什么都变了。那原本整齐的药园里因为常年无人打理早已没了药草,只余一片茂密的野草,搭好的葡萄架上也早就没了葡萄藤,被普通的藤草缠绕着,光滑的石桌也被风雨腐蚀的不平坦……
一如她现在的心,表面上似乎没变,内里却似乎又都变了。
林迟也许是不善言辞,但绝对不是一个喜欢隐瞒自己心思的人。他低下头看着宁锦,黑眸沉沉,“锦儿,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
宁锦咬了咬牙,抬头问道:“和以前一样?”用什么和以前一样!
“嗯。”林迟把她揽在怀里,道:“我们还住在这里,让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他微微笑了笑,模样十分好看,像是深夜里的稍纵即逝的烟火,“不过,竹屋有些旧了,需要修葺一番,明天我就去后院砍些竹子。”
宁锦紧握的手微微有些抖。
林迟接着道:“要是在青山住的厌烦了,我们还可以去其他地……”
“林迟!”宁锦猛的推开林迟,急声喝断,“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