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蹙着眉,谁也不理,径直跑进里屋,开了红釉香炉的盖子……直到香烟袅袅升起,那眉心方才舒展开来,“唉,真是迂,这屋里要这玫瑰檀香遮一遮味道,方才妥帖无碍。”
说罢,她唇角微起。
然后,竟看也不看朱翰林,只在罗汉塌上打量一番,随手将引枕靠垫摆好,便转身而出。
背影决绝,毫无留恋。
朱翰林不禁心头一动。
“唉。”方才好好的云雨之乐,就这么被打断了。他叹了口气,正坐在大圈椅上,从小几上端了刚才荔枝送来的冰茶碧螺春,小啜了几口,觉凉意丝丝入心,方镇定道,“你们慌什么,开门去吧。”
姚妈妈点头如鸡钳碎米,忙出了屋,叫杨桃赶紧开门。
门外正是大妹妹妙楠在笑着等候。
原来妙楠上午得知三叔伯要请大伙吃饭,十分高兴,便去找了妙德和妙心一起,商量着吃饭时找个乐子才是。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有的说不如击鼓传花;
有的说不如对对子;
有的说不如摸骨牌……
三个人一时没了准主意,眨眼功夫就捱到了中午,吃罢午饭,三人歇息了一会儿,所幸各自披上披风,带着丫环们,袅袅婷婷而出,竟自来扰大哥哥,向他讨个准主意。
三个人如粉雕玉器般,走在白雪微融的大地上。
妙楠的红,好似女中尧舜,配她蜂腰猿背,浓眉杏眼,光耀春华,比牡丹;
妙德的粉,正如洛水女神,配她柳眉秀目,窈窕无双,娴静妩媚,比芍药;
妙心的蓝,仿佛广寒仙子,配她冰肌雪肤,娇小玲珑,淡雅清致,比兰花。
经过梅林时,梅子的飘香,令妙心诗性顿气,逐缓缓吟了一首元稹的七律: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
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
“妙,好一个万树松罗万朵云。写雪的诗里,我最是喜欢这首这句。”妙德一边赞着,一边俯身捏了枝腊梅花,芊指一弹,便把残雪弹落。
她让丫环折了这梅,萦握在手,沉思片刻,边走边吟颂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一旁的妙心笑道,“大姐姐,这诗倒比第一首更像你的调调儿,你如今怎么也开始喜欢起元人的诗来?我以为你除了李杜和小李杜,都不认得别人了。”
妙德见这俩人谈起诗来,用帕子掩着唇,“这两首可都是元稹的。”
妙心摇着头,面带难色,“你这呆子,怎么连这诗都不知道,大姐姐这首是王冕的《白梅》,我看你准是《女则》《女诫》看多了,竟想做个贤妻良母,所以兀自远离了文人骚客。”
说罢,她和大姐姐妙楠一起掩面而笑。
妙德一时脸红的低下头,“哎呀,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怎么都是这么的伶牙俐齿,半点都不给人错缝的机会。”
妙心捏过大姐妙楠正在把玩的梅花,靠近鼻息,“我们俩伶牙俐齿?我们俩可不敢当,腊八那天是谁在祖母面前说道,多亏您的福德,我们才能长的这样周全。啧啧,瞧瞧,要是没有祖母的福德,你倒是要缺只胳膊,还是缺只耳朵?”
说罢,妙心用丝帕掩着面,咯咯的笑了起来,直笑到嗓子酸涩,又开始“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妙德咬着唇,“死丫头,你这泼嘴,倒真像是你妈妈了,你看,偏要欺负我,所以连神明也恼了。”
大小姐妙楠在背后给妙心抚着脊背,“心儿,不要咳的这么急。那老太医的药可真好?方才在屋里,你说说就咳,我只当你是被火盆燥的;如今到了外面,空气也润些,你穿的也比我们暖些,怎么还是这样。我看倒要拆下那庸医的牌子才是。”
妙心摆了摆手,面色有些苍白。丫环听琴忙上前搀着,慢慢走到了穿廊里,听琴将随身带的拂尘扫了扫,又把随身带的棉垫摆好,才让妙心坐下。
三个人就这样在穿廊里歇了会儿,才又来到了翰渊斋。
翰渊斋,本名原是“紫腾轩”,因着大少爷朱子翰入了翰林院,改了名字为“朱翰林”,才跟着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