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春萱撞上这人正是二姨娘蒋梅真。
梅真会意一笑,还未走进房内,便开口了,“唉呀,老祖宗,媳妇可罪过。千错万怨都怪我这家管的稀松二五,第一次经手农历年关,紧张的呀,手足无措的。”
说着,梅真挑了帘子迈步而入。
“老祖宗,我看这些下人们越发的心野了。我这就去瞧瞧是哪个眼里没主子的,老太太的事情也敢耽误,看我不拔了她的皮……”
朱老太君一看是梅真,笑了起来,“俗话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指的就是你吧。你这撞钟似的声响,震的我们大伙耳朵眼直疼。”
妙楠和妙德站起来给梅真问了好。
梅真凤眼含笑,“老祖宗,我呀,只要能讨您的欢心,莫不是变成鹦鹉八哥了,就是变成老窝麻雀啊,变成个鸟人也值得了。”
“哈哈哈哈哈。”满屋子的人皆前仰后合起来。
梅真纳闷的看着众人,“哎呦呦,笑什么哪,我又不是没看过玩笑,瞧你们这回子笑的,就跟要讨赏似的,我到底哪点逗的你们这么开怀。”
梅真并不知道闺女妙心刚刚用这话打趣过妙楠。
妙心站了起来,“母亲,我怎么觉得你倒不像是我的母亲,倒像是……倒像是妙楠姐姐的母亲。”
梅真咬着嘴唇,“你这丫头就是嘴贫,我要是能有她这么个说话嘎嘣清脆,算盘打的精响的闺女,我非得天天烧高香不可。”
朱老太君开怀笑着,“梅泼子,这人有千面,花有千种,要是人人一个模样,一种做派,那干脆世上就不要那么多人了。我倒看我这几个孙女,都是美人坯子,脂粉队里的英雄。”
梅真本也是顺情说好话。
谁的孩子谁不爱。
她走到罗汉塌旁,和大家挤在一处笑道,“老祖宗,我哪有您这好福气,儿子个个高官得做,孙儿个个一表人才。我就这么个小病鸭子,就恼烦的我……日日揪心喽。”
大小姐妙楠站在屋当间,“祖母,您看看,梅姨娘就是一张巧嘴,明明疼惜妙心跟个什么似的,倒扯上我了。要我看,妙心这是病比西子,最是温婉动人。我却是个爆炭的脾气,活像个男人,哪有她半点温柔妩媚。”
梅真来看看老祖宗有什么需要的,本不想久坐,便找了个借口,“老祖宗,光顾得说笑了,您这一碗腊八粥,可马虎不得,我这就亲自看看去。”
朱老太君摆着手,“梅泼子,眼看年关了,是谁误了,你说说就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过节图个喜庆才是。”
梅真毕恭毕敬道,“遵命,老祖宗。”
说罢,梅真出了屋,领着费老娘和珍珠,又点了几个婆子,一行人风风火火的直奔后厨而去。
出了翠墨堂,梅真才走了十来步远,就看到一个灰蒙蒙的身影打着灯往这边走来。
旁边的费老娘眼尖,一眼认出了那人,便在梅真耳边嘀咕,“是妙芝。”
梅真叹了口气,“唉,这小丫头。”
说话的功夫,梅真走到了眼前喊道,“梅姨娘。”
梅真一把将妙芝拉在一旁的梧桐树下,低声说道,“你这小丫头,老祖宗在翠墨堂里,你还敢往这闯,又找骂是不是,她不喜欢你在前院走动,你又不是不知道。”
妙芝一指手上用棉布包的双层食盒,“梅姨娘,我不是乱闯,是春萱姐姐的脚在半路崴伤了,好容易捱到了后厨,疼的不得了。只好让我给送来了。”
梅真戳着妙芝的脑门,“那帮子厨娘哪,都哪去了,再说,她随便找个婆子送不就行了,你呀,非要应了,偏要过来踩雷,要不是给我,你自己送到门口去,又得找骂。”
妙芝委屈的嘟囔着,“嗯,其他人都忙着给我爹,不是,是给二老爷做包席,今个过府的朋友特别多,等家里人散了,他们又挪到冬暖阁了。厨娘都在忙着炒菜做糕点包团子,实在腾不开手,所以我就……”
梅真的手扶着妙芝的肩膀,见她神情可怜,话又软了,“唉,天可怜见的,要不是你三叔伯千说万说的把你交代给我,我可不能这么偏心向着你。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吧,平日里长点眼力劲儿,别再往老祖宗面前凑了。”
妙芝将食盒交给丫环珍珠,万福谢道,“多谢梅姨娘,对了,春萱姐姐说找个人去那边搀着点她。”
梅真点着头,“这个春萱,也不小心些,大冷天崴脚最不好调理。对了,你回去顺道和老蔡说一声,人送大老爷的乳鸽悄悄给我炖上一只,就按照那个药方子,明儿个中午悄悄端到我院里去,顺道,我有事儿和她说。”
妙芝认真记下了,转身往后院走去。
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翠墨堂里的欢笑声在夜空里徐徐荡漾,瑰丽的花灯、珐琅大火盆、柔软的香塌、华美的衣裙……这一切离妙芝越来越远。
月朗星稀的夜,她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淡而苦涩的笑着,这些都是属于她的吧,只要心是富有的,那么世间一切又有什么可贪恋。
妙芝一边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厨的门口,只见春萱姐姐没在屋里呆着,却在外面的小凳上坐着,低头不语。
原来刚才厨娘们有的要给春萱拿些药酒擦,有的嚷嚷着要给她推拿,春萱都一一婉拒了,老祖宗那边自有进贡的西域药酒……
厨娘们见她客客气气,心下琢磨着,想是春萱是府里最金贵的丫头,不免嫌她们这些人粗糙不讲究,便渐渐的都不言语,只管埋头干活了。
春萱一来闻不得油烟味,二来也是急急盼着有人来回应,便搬了小凳在屋外等。
如今见妙芝来了,春萱微微直起身子,“妙芝,粥送到了吧?你叫人来了没有?”
妙芝弯下腰,关切道,“放心吧,春萱姐姐,都办好了,可是你在这里得等到什么时候,不如,我搀着你回去。”
春萱想了想,“不用了,不过,我在这坐冷了,你有没有富裕的棉衣给我披披?”
妙芝低下头把唯一的一件厚棉袄脱了下来,“就这一件,你先披上吧。”
春萱皱眉接了过去,“小妙芝,你这棉袄一股子油性味儿,不过算你有心,明儿我洗净了、烫干了、喷香香,叫人给你送来。唉,你扶我起来,我自己去那边,说不定就碰上来接的人。”
妙芝扶了春萱站了起来。
春萱蹙眉的样子,让妙芝心有不忍,“春萱姐姐,你脚不方便,不如我扶你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