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太君平静的说道,“这孩子,算是没救了,早点支应走就是了。我也恨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弄出这么个劳心的小东西。你看着合适的,赶紧嫁出去就是了,我眼不见,心也就不烦了。”
梅真的脑海里仍是妙芝方才的表情面貌,她才回过神来附和着,“老祖宗,这小东西,确实比咱们家那些哥儿、姐儿们,都不让人省心。我尽力找寻合适的人家就是了。您能够舒舒坦坦,长命百岁,才是我们做儿孙的福分。”
朱老太君让丫环们都出去了,又问起昨晚祠堂的事情,很想听个明白真切,梅真便把昨晚和朱文通商量好的话,原样给老太太讲述了一遍。
朱老太君听后没再说什么,又交代了几件旁的闲事,方让梅真离去。
梅真出了枫林阁,带着费老娘赶奔慧心苑,费老娘在她耳边嘀咕着,“奶奶,刚才我看见那个小丫头昂首挺胸的进去了,然后又垂头搭脑的出来了。”
梅真一乐,“你这老婆子,竟爱管这闲事儿,如今老祖宗一心要把她打发走,看来我还得和老爷给他学么个去处。”
费老娘挠了挠头,“奶奶,我就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想……和您讨教讨教。”
梅真的厚底小蓝绣花靴缓缓踩在雪地里,“瞧你窝窝囊囊的样子,有什么事儿呀?说吧。”
费老娘心思了会儿,“奶奶,老祖宗明明是不喜欢这小丫头,可是,我看您私底下对她又很好,我真是琢磨不出道理哪。”
“哼,你这人,亏你老皮老脸的,这都不明白。我早年间听一个粤州姐妹说过,他们老家有句话: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不信一世裤穿窿。”
费老娘皱着眉毛,“奶奶,您真有学问,怎么还念上诗了,我有点听懂了,又有点听不懂。你给我说说什么意思。”
梅真眨巴着眼睛,“咳,这话说白了就是,宁可欺负老头,不能欺负小孩,因为小孩终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带窟窿的裤子还能穿一辈子啊,就这个意思。”
“哦,我明白了,奶奶您可真有学识远见。”费老娘竖起了大拇指。
梅真的纤手一摆,“且,你们眼皮子都浅,我倒看那丫头,眉间满是灵秀,眼波一转,脉脉含情,细看起来,倒比咱们家那三个正牌的小姐还要妩媚万分。所以,我心下料定了,这孩子将来没准……嗯,现在我也说不好。”
费老娘补充道,“就是说,没准一朝嫁个显赫的人,就飞黄腾达了也说不定。”
梅真一抖帕子,“呵,这你倒学的快。”
费老娘笑着露出了一口黄板牙,“奶奶,小的都是和您学的。哦,您早晨不是说,大姨娘要带子丹少爷给老祖宗磕头认错吗,今个我在门外稍微打听了那么一小下,她们都说没见着人。”
梅真摇着头,“唉,别管这事儿,我昨个可帮她说了不少的话,她要是心里明白,早来谢我了。对了,我给你拿的茯苓牙粉,你也仔细用用,瞧你这牙黄的,跟一口老玉米豆似的。你如今身份不同了。”
“哦。”费老娘吐了吐舌头,“奶奶,我回去一定好好磨磨,保准磨的跟老祖宗那副象牙筷子似的。”
“这老没正经的。”梅真和费老娘笑着走在雪地里,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梅花林子里跑着,梅真厉声向那边喊了句,“这是谁呀,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
那人影一听这边的喊声,忙从林子里绕了出来,“奶奶,是我啊,盼儿。”
说话间,小厮盼儿就跑到了梅真的面前,“盼儿给奶奶请安。”
梅真瞧他急匆匆的样子,问道,“好好的,你怎么不走正道,偏往那林子里钻。”
盼儿眯着小眼乐着,“回奶奶,三爷让我去后厨说一声,晚上在‘‘梧桐栖凤‘厅要摆上一桌席,说要请家里的哥儿、姐儿们一起吃顿饭,还说要请上几个贵客。我怕她们来不及准备,就钻小道了。”
梅真心下思量,这老头子还挺有主意,也没提前跟自己商量商量,八成又是憋什么事儿哪……
“行了,我知道了,哥儿姐儿们都通知到了吗?小姐们自是在家的,哥儿们个个人灯似的,你仔细别落下哪个,快去吧。”梅真摆手让盼儿去了。
盼儿像个小鹿似的蹿进了梅花林子,一路往后院厨房跑去,穿过了梅花林,正来到了雨轩榭附近,盼儿忽然看到老松树下,似有个身影缩成一团,听动静好像在哭着。
盼儿好奇的走了过去,“喂,这是谁呀,大冷天的,在这躲着干嘛……”
那人也不理会,把埋在怀里的头扎的更深了。
盼儿走进了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他,“永旺,怎么是你,你把头拿出来,你以为你藏起脑袋瓜子,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一个大老爷们,你哭什么哭,比老娘们还不如,让人看见了,你丢脸不?”
那人见被人认出来了,头在怀里蹭了蹭,慢慢站了起来,“我……我哭怎么了,谁还没点揪心的事,难道只有女人才能哭吗?”
盼儿见永旺理直气壮的样子,反而被噎的没话了,“唉,有什么揪心的事,你和小弟我说说,兴许能好受点,哭能解决什么。”
永旺拿袖子擦了擦眼泪,“你还问我,你表姑春萱丢了,你们见天界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盼儿嘬了嘬牙花子,眉头一锁,“你竟胡说,你以为人难过就……就非得在大厅广众下哭啊,我和爷爷奶奶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到处去找,都快把地刨了,河翻了,有用吗?”
永旺叹了口气,“府里怎么没人去报官?老祖宗不是最喜欢春萱吗?怎么没人站出来说句话。我真是不明白。”
盼儿看永旺这副伤心的样子,才琢磨过来劲儿来,他好像听表姑春萱念叨过,什么心上人,什么嫁人什么的,难道说的就是面前这个永旺。
不然,非亲非故的,永旺这么嚎啕哭着,岂不是有病……
盼儿跟着三老爷朱文通,这些年也长了不少的见识,他开口道,“看你比我年长几岁,我叫你声永旺哥。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咱们是大户人家,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谁会讨这个臊去。你若真是有心,不如……”
盼儿话说半截,忽又听到从回廊里传来了一阵嘤嘤的哭声,他脚一跺,“今儿个到底是什么日子,这个哭完那个哭的,真是闹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