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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你就是金多多?”

丰玉一进门,闻着那浓烈的药味就直接捂着鼻子退出来。可是想起父亲的交待,于是又硬着头皮走进去。这一动作叫燕绝翎和黎昕都看见眼里,皆是微微的皱了皱眉毛,想着这样一个看上去就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居然就这么单单的被派出来要来谈南北合作?是真有些本事,还是他那父亲太宠他?

金多多这几天正在郁闷自己是金朵朵替身的事情,于是看燕绝翎和黎昕都是极为的不顺眼。本就看他们都开始有点儿怕她了,就开始变得更郁闷了。这会儿居然跑出来一个拔着嗓音说‘你就是金多多’的人?

“我怎么就不能是金多多了?”

金多多口气很冲,她怎么就不能是金多多了?难道她应该是金朵朵?呸呸!边说着,她边去看来人,因为背上的伤她最近都是趴在床上的,所以她这会儿是昂了脑袋去看丰玉的:首先看见的就是一个尖尖的下巴,然后是光滑白皙的肌肤,然后是红润的唇——噢,小白脸。

“你是谁?”

她没好气的问到,结果丰玉就那么站在那里,因为她前面那一句气势汹汹的‘我怎么就不能是金多多’,把他哽到了:从他爷爷辈起,丰家就一直都是南方商会的会长,因为丰家经营着南方最大的粮食生意,到他父亲手里已经发展到连漕运也一并儿收入囊中,是以他真是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贵公子,又生的一副唇红齿白的好皮相,谁也不曾对他大声过,更不说那些女人哪一个看着他不是犯花痴的?

就连门口那些个侍卫,虽然没见过他,可是看他的气质打扮,也是没敢给过他坏脸色的。

结果这个金多多,对着他没好脸色不说,还扬着一张丑脸对凶巴巴的问他,你是谁?

“我是丰玉,南方商会会长的儿子!你就是金多多?真丑。”

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金多多,口气很是嫌恶的样子。因着她对他没摆出个笑脸来而生气,嘴里也就说话说的很直。燕绝翎听着差一点要揍人了,倒是黎昕拉住他,叫他别冲动。

“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啊,那么大脾气。”

他不想想几天前是谁每天暴躁的像只火龙,每每都是燕绝翎在劝他呢。

“丑?”

金多多毕竟是个女人,最在意的果然还是自己的外貌,尤其她好歹是个不大不小的美女,所以直接跳过丰玉前面的话来,而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最后两个字上。女人最恨的就是男人说自己丑,就算是个丑女,哪怕明知道你说她可爱其实只是违心的、是好心的、不忍伤害她的,她也还是乐意听的。

“把镜子给我拿来!”

她扬声喊到,燕绝翎和黎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推我,我推你,都不希望自己去做这个倒霉蛋。倒是丰玉,站在一旁看金多多居然只在意自己的脸蛋是不是丑陋,而完全忽视了他的身份,这会儿更是生气了。

“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长什么样,难道多照一次镜子就会变漂亮吗?虚伪。”

他不屑的甩着头说道,然后马上收到三道凌厉的眼神,于是立刻噤声闭嘴,心里想着女人果真成不了大事,还有她身边的这两个男人也真没本事,居然怕一个女人。

若是他知道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两个男人分别是北方商会的会长、并且还是西凰国王爷燕绝翎,另外一个则是江湖上脾气怪异的年轻神医黎昕,大概会想煽自己两巴掌吧?因为他很快,很快就要看人家脸色办事了。

“黎昕!拿镜子来!”

金多多受不了啦,她这几天因为心烦,背上手臂上的伤口又疼,因此完全没想过自己的脸会不会也受伤了?经的丰玉这一提醒,蓦然想起那天芸萱恶狠狠的掐过她的脸蛋——天啊,不是趁机毁她容了吧?

“快拿去。”

燕绝翎有些幸灾乐祸的把镜子塞到黎昕手中,然后用力把他往前一推,黎昕就这么直接扑上去了。

“我说多多,还是不要看了吧?过几天再看吧……”

黎昕很犹豫,多多脸上的伤痕不算深,但是要几天就完全褪去痕迹也不可能。不过他已经很卖力的在给她治疗了,上好的白花膏和凝玉脂他可是一点都不吝啬喔。

“拿过来。”

金多多一把抢过去,他越是不给她看,她就越是想看——人不都是这样的么?不然怎么说好奇心害死猫……

“啊啊啊啊啊啊……”

那尖叫声堪比魔音,丰玉用力的捂住了耳朵,逃也似的窜出房间去。燕绝翎也迅速的跑出去,担心自己做了炮灰。只有黎昕依旧站在床前,那金多多摔了镜子闭着眼睛大叫,却是心疼的要命。

“多多,多多你听我说,我保证,我保证你脸上的伤一定不会留下一点痕迹来。非但是脸上的,手上、背上、腿上,身前身后,总之所有的伤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好不好?你不要这样,我会难过……”

他轻轻的伏下身子圈住了她,轻声的在她耳边许下承诺。金多多发泄的叫了一通以后也停了下来,有些无力的趴在枕头上,只露出一只眼睛来看他。

“真的?”

“嗯,真的,我保证。”

他好歹被人叫神医,这么点小伤都处理不好,他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金多多这才放心下来,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真是很幼稚,于是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那略带含羞的模样,真是可爱。黎昕犹豫了一下,这才偷偷的抬起手来,手指轻轻的拂过她的发丝,她却没有反对。

他倏地松了口气——看来多多不生气了。

可惜丰玉背对着里面,是什么也看不见,因为他正在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里面的药味真是太重了,憋死他了。

燕绝翎吃醋极了:黎昕真是太狡猾了。还说公平竞争,这会儿居然耍诈。他看着金多多对着黎昕笑的那副娇羞的模样,心里的醋咕噜噜的冒泡。

“你们郎情妾意的腻乎够了没?我可不是来看你们谈情说爱的。”

丰玉一忽儿的功夫又恢复了那副贵公子的模样,高高的昂着头,用眼角余光看着里面说到。黎昕蓦地收回手,什么叫郎情妾意?他可是只准备娶多多这一个娘子的。

“你刚才说,你是来干嘛的?”

这一句话可是刺激到了燕绝翎,那张本来就只在黎昕和金多多面前露出的笑脸这会儿又冰冷下去了,口气也是冷酷的很。丰玉惊讶于燕绝翎的忽然变化,不过他家既然是贵商,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少,看燕绝翎全身忽然冷冽起来,还透出高贵的气质来,眼睛一转,忽然猜到了燕绝翎的身份。

“在下丰玉,乃是奉家父之命,前来与北方商会的会长商谈关于南北合作之事的。敢问阁下可就是西凰燕王爷?”

丰玉对着燕绝翎拱着手笑着回答到,那脸上的笑容好看极了。众人皆知,西凰燕绝翎王爷就是北方商会的会长,因为他最有钱,也最有势。西凰地广人稀,本来城市就不多,又多为游牧的民族部落等。西凰历经两任国主,到现在第三任国主燕绝凰手中,早已经统一了北方大部分的地方,仅余下一些游牧的小民族罢了。

燕绝翎身为西凰二皇子,不但没有谋权的心理,而且最热衷的居然是敛财。历经十年,如今已经是富可敌国,西凰的国库也没有他家的仓库来的丰裕,皇帝的日子也没有他过的奢侈。

燕绝翎盯着丰玉看了一会儿,那眼神颇有压力,透着威严与与生俱来的王室高贵。丰玉却是始终泰然自若,笑容适当,看来还真不是个草包。

“你多大了?”

“再过三个月,就满十七了。”

“我只和金多多谈。我想她上次已经告诉过你们,这事由她全权负责。”

他说罢转过身子走出小院,丰玉楞了一下,待的他走出去,白玉小手忽的握紧:凭什么嘛,女人怎么能成大事?尤其还是那个因为别人说她丑就会尖叫的丑八怪女人……

他想着很是不甘心的回头去看金多多,发现那女人居然趴着……睡着了?

这样的丑女人,脾气又不好,这燕王爷怎么会看上她了?

哼!要不是父亲说,不能随意得罪这个女人,这会儿燕绝翎又说只和她谈,否则他真想狠狠教训她两句,真是毫无女人的羞耻心,毫无大家闺秀之风范。还有个大男人在她屋子里呢,她居然就这么敞着门睡着了?

这话若是让金多多听见,肯定会大叫起来:我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怎么滴了?

丰玉甩着袖子就出去了。因为浣溪镇产的蚕丝乃是举国有名,因此在这小镇上,丰家也置办了一处小小的府邸。不过平时只有几个家奴打理着,这一次因为他的到来,整个府邸几乎重新翻修过一遍。

丰玉心里头有些闷闷的,打小就没受过气的他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可是受了不少气。出了燕王府行馆,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上了门口久候的轿子。

“哎,这镇上有没有什么消遣的地方?找个热闹点的地儿,解解闷。”

“丰公子,那就去‘怡人苑’吧,那儿是镇上有名的茶馆子,人多,也热闹。”

“茶馆喝茶有什么意思,不去。”

“哎,丰公子你有所不知,那儿的文人雅士不少的,唱曲的姑娘也都颇懂舞文弄墨,诗词歌赋。”

“行,那就去那吧。”

“好的。”

随身的小厮立刻催了轿夫转方向,丰玉坐在轿子里越想越气,想起那张苍白的、还带着红肿疤痕的女人脸,心里就赌的慌。而最可气的不是她那张脸,而是她嚣张的态度,居然还害得他在燕绝翎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哎呀呀呀的,真是气死他了。

黎昕给金多多脸上又上了一遍药,金多多这才放心下来,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那疤痕,又怕抹去了药膏影响恢复,那副手痒痒纠结的样子着实好笑。

“放心吧,很快就会好了。背上的疤痕,等我们去了西凰,我去那雪山上采那雪莲花来做药引,很快也能除去了。”

“西凰不是在沙漠里么?沙漠里怎么会有雪山?”

“的确是在沙漠。不过西凰确实有一些得天独厚的地方。”

黎昕一边收拾着,一边解释道。辽阔的西凰疆域,粗入眼都是遍地荒凉,因为这里虽然有着广袤的土地,却多是不能耕种的沙漠。

然而在巴颜山脉的边缘,却有着繁华的城市。那里因为有着临近雪山的地域优势,由雪水的常年灌溉,形成少数丰沃的地区。这些地区得天独厚,人们从高山上运来巨大的石头,建立成都市,久而久之也就发展成沙漠地带的一颗明珠。

在这边土地上,适合耕种居住的地区很少很少,这边贫瘠的土地上有着无数只大大小小的游牧民族,追逐着水草而居,年年都要因此爆发战争。然而在这几十年间,各部族却逐渐被统一了,更合力建筑出繁茂的贸易都市,更累积了强大的国力,这就是西凰。

“那雪山据说自亘古以来早有存在,想必就是在等待着有一天有人可以利用它为那一片土地的百姓谋取幸福。等你的内伤好了,方便坐马车了,我们就去西凰。早一些去,把握就大一些。”

黎昕从来不说夸大的话,虽然他是神医,可是拖的时间越长,疤痕就越难以除去。若不是因为非得要新鲜的雪莲花做药引不可,他早就动身去西凰采雪莲花去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嗯,好。”

金多多笑着答道,黎昕的话她是信的。以前或许不信,谁叫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模样,嘴里十句话有九句半都是假的,另外半句还得好好思量一下可信不可信。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医生,是大夫,救了她两回。

可是黎昕若是知道她居然是这么看待以前的他的,怕是要伤心死了:天地良心哪,他从第一次说喜欢她开始,就都是真的。

可是能怪谁呢?谁叫他给自己弄个保护色,居然是色狼!

“好了,你先睡一会儿吧。把身体养好了,伤口才恢复的快。我去给你炖药,一会醒了你喝。”

一听到喝药,金多多那小脸立刻扭成一团——天啊,她真的怕死了中药。好怀念现代的西药小药丸子,呜呜。

黎昕一出门,走了两步就被人拉住了。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燕绝翎。

“你前面和她说什么了?”

燕绝翎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模样儿有点儿鬼鬼祟祟,有点儿吃醋,和对着丰玉的时候真是旁若两人。黎昕有时候觉得燕绝翎是不是人格分裂,他怎么就能在不同的场合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呢?

“没说什么,就是告诉她,她脸上、身上的伤痕,我一定都会治好。等去了西凰,你哥哥王宫里的那些个药材,可得随便我用。”

“没问题。可是,你真的有把握吗?她背后的伤那么深。”

燕绝翎想起她身后那些狰狞的伤口就心里发紧,尤其是一道从左边肩胛直接划到右边腰侧的伤口,几乎横跨整个背部,真不知道那个叫芸萱的女人怎么就能那么狠,又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我尽量……至少能做到不明显吧。若是药材都足的话,只要到时候你皇帝哥哥别不舍得。”

“他不会不舍得的。对了,你没问多多,到底是谁绑架她的?确定是那山贼头子?”

黎昕皱眉,摇头。

“没,忘记了,也不想问。你说的没错,是不是他做的都已经无所谓了,他要不要来解释,赔罪,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反正,走了就不会回来这里了。”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出院子去,殊不知,云浩宇其实早就想回来解释、赔罪,只是根本走不开。

“宇哥哥,我好怕,好怕。”

芸萱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双眼淌泪,脸色煞白。她这次倒霉透了,伤到了背部的脊椎,手骨折了,腿也脱臼了,加之上一次的内伤就还未好,大夫已经警告她这辈子都不要想继续练武了。也就是说,她从能背着双头大刀的威风侠女,变成了可能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由人伺候的废物了。

云浩宇的手腕与大腿上也都缠着厚厚的纱布,他坐在芸萱的床边,握着芸萱纤细的手腕,心里的内疚自责让他后悔的无以复加:他或许真的不该想着用劫持的方法把金多多带回身边,现在不但让金多多受伤,更让芸萱几乎成了废人。芸萱才十六岁啊,就是过了今年的生辰也不过十七岁。若是她从此瘫痪,就是他一辈子伺候她,也还是毁了她的幸福啊。

想到这里他脸的上表情愈发的温柔起来,尽管心里的压力已经大到让他夜夜失眠,可是对着这样可怜的芸萱,他还能怎么样呢?

“不怕,宇哥哥会陪着你的。你会好起来的,刚才你不过是做梦了,不过是个梦。”

“不是梦啊宇哥哥,她打的我好疼呢,是金多多把我推下山的呀,她还拿火烧我。宇哥哥,答应我,永远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芸萱双手都缠着绷带不能动,于是只能用那双大眼睛流着泪,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委屈兮兮的诉着苦,指责着金多多对自己做过的一切。云浩宇略带干裂的唇紧抿着,他始终不相信金多多会是那么狠毒的人。

看他不愿意相信自己,芸萱哭的越发厉害了。因为受了这样的重伤,她吃不下,睡不好,本来略带圆润的脸瘦成了尖,眼睛显得愈发的空洞而大。可是尽管如此,宇哥哥还是不相信金多多会伤害她,他还是爱着金多多。难道自己几乎为了那个女人而丢了性命,却也抵不过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吗?

“宇哥哥,芸萱没有说谎啊,你相信我好不好?她、她真的把我推下山了啊。我什么都没对她做过,她就忽然动手打我,放火烧我。宇哥哥,她的武功很厉害呢。”

“你好好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

云浩宇不愿意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于是匆匆安慰了几句,就扶着受伤的手臂一瘸一拐的走出屋子去了。金多多不是狠毒的女人,他相信。芸萱或许是因为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把梦里的事情和现实混为一谈了。

他匆匆的走回自己的屋子去,满脸的胡渣显得他很憔悴。

丰玉在怡人苑里听了几首曲子,又与一些文人墨士们切磋了文采,那心情很快也就好了起来。他虽然是商人之子,但是丰家家大业大,不愿意被人说满身铜臭,是而丰家的这些子女们个个也都是自小有名师教导,琴棋书画都拿得出手。更有他的大哥丰傲习得一身好武功,乃是师从皇家御用的师傅。

“丰公子好文采。不知道丰公子来自何处?以前可没见过公子。”

丰玉身边围着不少人,或坐或站,带着钦佩羡慕的,不一而足。也有那些唱曲的女子跟着客人一块儿过来的,看着丰玉的眼神里是透不出的喜欢,小小的地方一会儿就围满了人。柔雅在这热闹的人群对面,轻挑慢捻的弹着怀中的琵琶,那些热闹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尽责的在这里为这些热闹伴奏。伴奏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一晚和金多多聊过天以后,她对这样的生活忽然生出无比的厌倦来。

以前也厌倦这样的生活,可是却还未到忍无可忍的地步。然而自从那一晚,与她在房中那么随意的聊过几句以后,她忽然很想逃离这样的生活。她受够了每天的夜夜笙歌,受够了在这些只把她们当着取乐的宠物的男人们装笑,受够了这里浓重的胭粉味,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喂,喂!”

柔雅猛的回神,这才发现丰玉正站在她面前不悦的看着她。她立刻收起神游的心思,脸上又是那副招牌的温柔婉约的笑容。

“丰公子有何吩咐?”

“换首曲子吧,这些小调儿听的烦。可会奏将军令?”

将军令?柔雅看着丰玉那精致姣好的脸庞,恍惚了一下。将军令,以前爹爹最喜欢听她弹奏将军令……在她家那不奢侈却充满幸福的小院里,卸下一身戎装的爹爹最爱一边喝着娘亲手酿的桃花酿,一边听她弹奏将军令。

“当然会。丰公子要听将军令吗?那可得配上好酒才行。悦儿,去将我房中的桃花酿取来,为丰公子斟上一杯。”

“是,姑娘。”

她婉然浅笑,这一刻的笑容才是最真实的由衷而发,且带着幸福的味道。丰玉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柔雅回眸,那眼中的眸光愈发流转,百转千回般。

桃花酿取来了,入口果然有淡淡桃花香气萦绕唇舌,在舌尖上流连不去。丰玉小口的品着酒,看这一刻奏着将军令的柔雅周身上下浑然透出一些豪气来,竟然是与先前的烟花女子完全不同。风从敞开的窗户闯进来,鼓荡起她身上白如雪的裙衫,赫然间仿佛千军万马厮杀中,她独自静坐一旁静静抹琴。

或许,她本不是个歌女罢?甚至不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小家碧玉。小户人家的女儿家没有这样的豪气。

一曲奏罢,满堂喝彩。柔雅温雅起身福了福身子,抬眉轻问。

“丰公子,酒可好喝?”

“好喝,就是淡了点,配不上姑娘曲中的霸气。或许我该喝状元红猜对。”

柔雅莞尔:当然是淡,爹爹贪酒,娘怕他带兵时候贪酒误事,只让爹爹喝这样清淡的酒。只是娘如此一番苦心,终究还是被爹爹辜负了,才害的她柳家……

“那就请公子下次自备状元红好了。柔雅这里,只有茶和清酒而已。”

她婉然一笑,语气轻快,居然略带了俏皮。丰玉被她那笑容感染的也勾了唇笑,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直到她身旁婢女上前为她换了一杯清茶。

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然不早,该是中午时分了,不过他在这里灌了一肚子茶也不饿了。

“谢过姑娘的酒。”

丰玉略一拱手,抬腿离去。他还要回去准备与燕绝翎商谈的资料,那个金多多他是不指望了,一个只会因为容貌就大声尖叫的女人,他可信不过。

真不知道爹爹和那些商会的叔叔们怎么会对她交口称赞,只可惜那天他有事没有去,不然这事断然落不到这女人来负责。而且居然还被这女人当了丝绸协会的会长,那林老板搞什么嘛。等回到怀陵,他非好好笑话那老头不可。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可是有大道理的。女人,成不了大事的,像娘和妹妹那样在家绣绣花,弹弹琴,管教好他们这些孩子,服侍好爷爷和奶奶,不就好了嘛。还妄想着学男人做大事,何必。

柔雅福身送走丰玉,刚才还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开。维持着那样温柔可人的模样回到屋子里,门一关,忽然觉得好累。

接下去的几天,丰玉每天都到燕王府行馆去找燕绝翎。可是燕绝翎不是不在府中,就是和自己的管家在书房。好不容易出来见他一次,却依旧是那句‘我只和金多多谈’,把个心高气傲的丰玉每每气个半死,几乎要放弃。

可是想到自己对爹爹立下的承诺,却又只能将那些气收回肚子里,第二天继续拿着资料去找燕绝翎。

而金多多在黎昕的治疗下,脸上背上的伤口终于渐渐愈合,慢慢的也可以下床,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动走动。只是现在天气热,而伤口在恢复中又总是痒痒的,还真是折磨死人了。

“黎昕,我可以不可以整天泡在这里面?”

金多多舒服的泡在药池中,舒服到她直叹气。黎昕不知道用了些什么药草,给她做了一大桶的药汁,泡在里面伤口不痒了,而且凉凉的,舒服极了。

“如果你想褪层皮,行啊。”

黎昕在屋外笑着回答到,金多多挫败的皱着小脸,然后忽然兴奋。

“褪层皮就没疤痕了吧?嘿嘿嘿。”

“……你做梦吧。”

金多多嘻嘻笑起来,继续在药汁里泡着。想起自己好多天都没有练过功了,于是当下凝神闭目,运起真气来。

尽管受了那么多的伤,不过幸好没有伤筋动骨的,很快,丹田里略带热的真气就慢慢凝聚,然后从丹田一路往上,运遍整个周身。那种满足的感觉渐渐围绕周身,受伤的脾腑被温暖的真气所包围,带来治愈的效果。

金多多在心中默念着素心经的心法,运起真气在体内一圈又一圈的循环,然后忽然胸口一窒。

“唔。”

她闷哼一声,觉得全身忽然燥热不已,更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体内撕碎房中的一切。她拼命的用真气压制着,可是真气居然开始在体内乱串。

“多多,可以了,让叶儿扶你出来吧。”

黎昕在外面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唤了在屋外等候的叶儿进去服侍金多多起身。叶儿手中拿着衣服推开门,绕过屏风走进去,然后忽然丢了衣服慌张跑出来。

“黎公子你快去看看,金姑娘紧闭着眼睛不说话啊。”

黎昕一听急忙冲进去,绕过屏风的一刻,赶紧转身。

“叶儿,多多还、还没穿衣服呢。你快去给她穿上衣服。”

黎昕很是尴尬的跑出门去,想起自己居然将金多多又一次看光,那脸色立刻微红起来。叶儿却是用力扯他的衣服,非把他扯进去。

“金姑娘看起来不太对劲啊。哎呀黎公子你就别害羞了,那几天给姑娘换药不是早看过了。”

叶儿说的的确是事实,可是那时候金多多是趴着的,和现在比哪里一样?只是叶儿的口气那么急,黎昕当下也紧张起来,深吸一口气,这才猛然绕过屏风走到浴桶前。

“多多,多多你怎么了?是那里痛,还是?”

金多多听的外面吵吵嚷嚷的,她需要黎昕的帮助,可是她不能开口说话,怕一说话真气就乱了。黎昕唤了她几句,她都不敢说话,只是拼命的压制着体内乱窜的真气。

黎昕的视线尽量的只停留在金多多的脸上,不敢去看那露出水面的****半圆,和如玉蝶般的纤细锁骨。可是问了几声金多多都是紧靠着桶壁闭着眼睛不说话,却又不像是晕过去。

一会儿,忽然恍然醒悟。

“该死的,你居然走火入魔了。”

手掌迅速贴上她的胸口,这一刻也不在乎什么肌肤之亲了。叶儿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两个人,想着是不是应该叫王爷来帮忙?金姑娘这样子,像是很严重啊。

跺跺脚,叶儿返身走出去,觉得还是通知一下王爷比较好。

一股浑厚的真气徐徐渡入体内,金多多终于可以舒口气,慢慢开始调息着。黎昕额上微微的沁出了汗,感觉到金多多放松了身体,知道她无大碍了,于是徐徐收回真气,直至完全停止,这才收回手掌来。

徐徐睁开眼睛,入眼便是金多多不着片缕的上身,没有受伤的肩膀、****肤如凝脂。他立刻倏地脸红了。

赶紧背转过身去,黎昕的声音里透着几丝紧张。

“多多,没事了吧?”

多多将不再乱窜的真气徐徐收回丹田,这才睁开眼睛。

“嗯,没事了。谢谢你黎昕,又救我一命。”

金多多笑着说,语气俏皮。黎昕终于松一口气,然后立刻生气起来。

“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可以不问过我就私自运功练习?你刚才走火入魔了,若不是我发现的及时,可知道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他唠唠叨叨的,金多多看见他的后背在激动的抖着。她想说这不是没事了嘛,你就别再说了。想一想,似乎不太好?

“啊啾!”

她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黎昕倏地停口转身,看到她裸着的身子又赶紧背对着她。

“你、你快从浴桶里出来。再这样下去要着凉了,药汁早就冷了。”

金多多用手撑着浴桶边沿,稍稍一用力,立刻疼的她想哭。

“好痛嘛。起不来。你过来帮我一把嘛,我可是病人呀。”

她哎哟哎哟的申吟着,听起来可怜极了。黎昕面上大窘,男女授受不亲啊,他在这屋子里已经很不对了,若是过去搀扶她,岂不是要看光。

“我、我去叫叶儿来扶你。”

黎昕抬脚快速的往门外走,还未迈两步,金多多在身后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啊、啊啾,那你快点,我好冷,都起鸡皮疙瘩了。”

金多多抖着声音说,虽然是大热天的,可是这药草里不知道是放了薄荷还是金银花之类,现在水凉了下来,居然让她觉得像泡在冰水里,谁受得了啊。尤其她刚才还走火入魔了,内力损伤不小,更是护不住体内五脏六腑不受寒气浸透了。

黎昕咬咬牙,倏地转身走回来,对着她伸出双手、闭着眼睛,脸上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我不看。你抓着我的手,看看怎么搀你起来。”

他担心她受寒,到时候脾腑虚弱可就难受了。金多多觉得他这害羞的模样真是可爱的好笑,但是更感动于他想的周到——柔雅说的对啊,黎昕果然是正人君子。若是他不闭眼,她也要害羞死了,怎么可能坦然自若的在一个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嘛。

黎昕的呼吸有一些急促。他虽然闭着眼睛,可是这样子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加的敏感起来。就像现在,他可以感觉到金多多抓着他的手浸入了冰凉的水中,然后绕过背部、穿过她的腋下揽住了她的肩。而他站的太直,够不到,不得不在她的指导下弯下了身子,这样就离得她更近了,近的可以闻见她身上独有的香味,尽管隐匿在浓郁的药味中。

金多多也很紧张,这样指挥着一个男人来抱自己,真是一件极其挑战心理的事情。虽然知道他闭着眼睛,虽然知道他不会偷看,但是在他的手揽上自己的腰的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僵硬的绷紧了身体,然后立刻扯的背上的伤口痛了起来。

“嗷。”

“怎么了?”

黎昕很紧张,差一点就要睁开眼睛。金多多连忙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大叫。

“不许看不许看!”

黎昕舒出一口气,她的声音还这么精神,那就没事了。

却不知道这一口温热的气正好喷在金多多的脸上,叫某女立刻赤红了脸——噢MY,GOD,刺激人啊。

“再,再弯下来一点。”

黎昕的另外一只手应该放在她膝盖的位置才能抱起她来,可是他那么僵硬着,金多多扯了几下他的手都扯不下来,终于有些恼的用了大力。

“快点啦,我一个女人都放下脸皮了,你还紧张个屁啦。”

“啊,好。”

这一声责骂果然有效,黎昕倏地弯下腰抱起金多多脱离了浴桶,然后在金多多指挥下往床上移动。

“左边,右边,进去一点,对啦,再进去一点。啊,轻一点啦。嗯,好了。”

金多多终于安全的将自己‘送’上了床,然后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湿漉漉的身体。刚盖好,燕绝翎黑着脸闯过屏风冲到她床前大吼。

“你们在干什么!”

他可是在外面听见了什么进去一点,还有什么轻一点,还有金多多的申吟声,这叫他立刻抓狂的所有血液都冲上了脑袋。

“呃?”

黎昕茫然的看着燕绝翎怒发冲冠的模样,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他不就是抱了一下金多多,虽然、好吧,他占了一点便宜,可是他发誓他一点点都没有偷看,反而还遭受了巨大的良心谴责喔。

燕绝翎却是不这么想,他看着双颊绯红的趴在床上的金多多,那从被子中露出的一点莹白的香肩证明她一定没穿衣服。而房子还放着浴桶,黎昕的衣服从胸口一直湿到了下面……

这真是太叫人遐想万千了。

“你们在干什么?”

燕绝翎怒瞪着黎昕,拳头紧紧握起,逼视着他的双眼。黎昕再一次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幡然醒悟。

“你误会了,我只是……”

“出去说!”

燕绝翎愤怒的甩袖走出去,他可不想一会儿听到什么受不了的事实以后,忍不住要打人!虽然黎昕是他的好兄弟,可是都说了公平竞争了,怎么可以借着自己是大夫的身份就先下手了!

怒!

金多多愕然的张着红唇看着两个男人急匆匆的走出去,鼻子一痒,又一个大大喷嚏。

“啊啾!”

“哎呀,金姑娘你没事了吧?我来帮你擦干净身子,这样要着凉的呀。”

叶儿正好回来,看见金多多那样湿哒哒的就钻进被子,急忙拿了干布过来。她刚才在府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王爷呢,还担心金多多会不会有事。幸好,已经没事了。

“真的?”

燕绝翎狐疑的看着黎昕,黎昕一脸‘你相信我会死啊’的表情,觉得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是那种小人吗?我真要对她如何,也一定会等到我堂堂正正的赢过你,多多嫁给我的那一天才会啊。现在你先让我去换件衣服吧,这样湿哒哒的好难受。”

黎昕边说边扯着自己湿润润的前襟,燕绝翎眉头死皱着,终于点头。

黎昕立刻跑开,燕绝翎看着黎昕的背影,觉得胸口闷着一股气,真是气恼极了。

不行,他一定要快点带多多回西凰。什么公平竞争,多多是我的,即使你是好兄弟也不能让给你。

他本来对自己极具信心,相信只要回到西凰金多多就一定会想起他们以前的事情,然后回到她的身边。两人从此便可以幸福无忧的生活在一起,再生几个可爱的娃娃。

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黎昕因为治疗照顾她的原因,比他呆在她身边的时候要多的多。而今天这样‘不得已的亲密’,谁知道还会发生几次啊。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金多多终于老老实实,不再擅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凡做之前一定先问过黎昕。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就在丰玉也几乎快要抓狂的时候,黎昕终于宣布,可以去西凰了。

“多拿些褥子毯子,对对,就拿燕绝翎库里那些最好的。”

黎昕指挥着婢女们在马车内铺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毛毯之类,厚到人坐上去,能深深的陷出一个凹形来,这才满意的停手。丰玉在一旁看着无趣的看着,不明白那样一个姿色平平又坏脾气的女人,怎么就能让这两个男人如此紧张呢?

金多多在叶儿的搀扶下缓步走出来,脸上蒙了一层透明白面纱。她是女人,当然是爱美的,这里出去可不仅仅是面对着燕绝翎和黎昕,在她脸上的伤痕好之前,她绝对不要被人看见她这副丑丑的模样。

世人多庸俗,总喜欢漂亮的皮囊,以貌取人。就像眼前这个丰玉。

哼,真是辱没了‘玉’这个好字。叫‘玉’的男子,最美的大概就是宋玉,而这个丰玉,虽然也长得极美,美的雌雄莫辩,和燕绝翎乃是一个风格的。可是燕绝翎的妖冶更大气,丰玉的美却会让她想起小白脸。

丰玉看见金多多带着个面纱出来,很是不屑的嗤了一声,然后转过头。他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跟着他们离开这里去西凰。本来他来浣溪镇也没指望能在这里就定下南北互通的合约,只是他本来以为在这里至少该有一点进展的,现在却因为金多多这个女人,完全浪费了这十余天。

要知道时间就是金钱。若是提早十余天签下南北互通的合约来,这南方的各大商户,该多挣了多少银子?

商人重利,他的想法是一点都没错的。

金多多知道丰玉扭过脸去一定是在心里骂她丑女作态。不过没关系,她不在乎,反正他要办成的事情可是握在她的手中。丰玉每天都在燕王府找燕绝翎的事情她都知道,叶儿都会跟她传八卦,谁叫他丰玉长的还算蛮吸引人的。

“怎么样?舒服吧?”

黎昕摇着扇儿跟金多多邀功。金多多当然是满意的很,于是对着黎昕笑的灿烂。燕绝翎看着不舒服,立刻大手一挥,宣布启程。

燕绝翎自己带来的商队本来早在收完蚕丝以后就应该回西凰了,但是因为金多多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后来金多多又受伤,燕绝翎算着没那么快离开浣溪镇,于是派了徐波先带着商队回了西凰。现在这一路二十几辆马车都是金多多的商队。钱庄重新卖给了瘦成精的钱老板,赌坊本来想还给凌瑶儿,可是凌瑶儿在她受伤的第二天就被天若宫的人招回去了,所以赌坊就便宜的卖给了赌坊的那个主事。

这里的一切都处理完了,她金多多终于是彻底的离开了这个浣溪镇。

一路浩浩荡荡,走了几天以后就进了竞洲府的范围。

“天黑之前是赶不到前面的村子了,我们今天就在这野外露宿一晚吧。”

商队在一处林子前的草地上停下来,以前他们也少没在野外露宿,听燕绝翎如此决定,于是都熟练的各自准备去了:马车在外围了一圈,而金多多、燕绝翎、黎昕、丰玉的马车则围在了中间。外围升起火堆来,这样既可以赶走蚊虫,又可以吓退野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火堆升起来,天上繁星点点亮起来,果真是没有被污染过的好地方,这天空看着如此清晰,就像小时候学过的那首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

“去走走吧。”

燕绝翎看金多多坐在马车里看着天空发呆,于是过来邀她走走。金多多想想自己还是第一次在野外露宿呢,于是欣然答应。

“小心。”

金多多被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儿一绊差点摔倒,燕绝翎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这一抓,就不肯放开了。金多多挣了几下,看他不愿意放,也就算了:不就是牵个小手嘛,好吧,不算占便宜。

两人就在这附近走走,不敢远离车队,却忽的听见林子里声音面喊杀喊打的,刀剑相碰的声音不时响起。

“快回车队去。”

燕绝翎立刻警惕的牵了金多多往回走,金多多心里紧张起来:别是遇上了山贼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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