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晨,当我离开我的寓所时,看到一位年轻的姑娘走进毗连的左边小花园里。这是六月里温暖的一天,她轻盈地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肩上挂着一顶宽边草帽,上面插满了花朵,用一条极为时尚的丝带很好地装饰着。我的注意力没有被她那精美的朴实吸引太久,因为没有人看到她的脸,也没有任何肉欲的想法。不要害怕,我将不会用描述来亵渎这事:这事情整个非常美好。我曾经看到或梦见的漂亮的这一切是由超人的美术家的手描圆出来的举世无双的鲜活的图画。它是这样深深地感染着我,没有任何一个下流行为的念头,我不知不觉地探出了头,向前伸着,像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或者一个有教养的新教徒向圣处女脱帽致敬。这少女没有表示不悦,她只是转过那双抓住我呼吸的褐色眼睛看了我一下,来不及对我的动作表示什么,就进入了房间。那一瞬间我一动不动,帽子拿在手里,对我的粗野无礼感到痛苦,完全被激动的情绪控制住,完全被这个绝世无双的美人美景所陶醉了,我的懊悔比起这种陶醉就算不了什么。然后我继续走路,留下了我的心在后面。在事情行云流水的进展中我还是忍心离开了。直到夜晚降临,但是下午的一个时间我还是回了一趟小花园,为那几朵我以前从未看见的花儿而动心。我的希望是徒劳的,她没有再出现。
度过了不安的夜晚,接着是一个充满期待和失望的白天,但一天过后,我在附近漫无目的地徘徊,我遇见了她。当然我不会重复那种毫无遮掩的愚行,也不会再冒险那样长时间地看着她,表明对她的兴趣,但我的心的狂跳声我都听得见。当她那大大的黑黑的眼睛看着我,带着一种突然赞许的大胆或者说媚态的神情,我战栗了,脸红了。
我不想让你厌烦。后来我许多次碰见了那少女,但决不向她献殷勤或者找机会吸引她的注意。我也不采取任何行动接近她,让双方熟悉。也许是我的忍耐,需要一种最高的自我否定的努力,而且完全不会让我清醒。在恋爱中我的脚后跟超过了头,这是真的。但谁能打败他的思维的习惯,或者改变他的性格?
愉快地说,我是有些愚蠢的人,这样说也成,较多的愚笨,喜欢愉快地被人称作——一个贵族,不顾及她的美貌,她的魅力和优雅。这女孩不属于我那个阶级,我已弄清楚她的名字——不用说出来——还有她家里的一些事。她是一个孤女,她依靠一个很难对付、已过中年的胖女人生活,她是这胖女人的侄女。我的收入是微薄的,我缺乏结婚的能力,这事也许是上天的礼品。与这种家庭联姻会遭到社交生活中的礼节上的谴责,会把我的书和研究分开,甚至会降低社会地位。这事容易遭到各方面非难,为了防御这些我不得不克制自己,自我审判,严厉地审判我的祖先和他的子孙,他们一起成为被告,这样就可减缓这世袭的傲慢的法则带来的痛苦处罚。我祖传的血液每一滴血珠都呼叫着反对这败坏血统的有损身份的婚姻。概括地说,我的经验习惯、智慧才能,不管理由是什么,我的爱已离开了我——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它。此外,我还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多愁善感的人,在客观和灵魂的缠绕中能发现一种精致的对美的感受,而男女双方的熟悉将使它变得粗俗,而结婚更会使这种感受灭绝。不要女人,我说服了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爱情动物的自己,爱就是一个美味的梦。为什么我说出了我自己的醒悟?
这种体验和情感的过程的启示很清晰,荣誉、骄傲、精明,我的理想都坚守着——命令我离开,但是我的意志太薄弱了。至少我可以努力克制自己停止再去碰见那位姑娘,我这样做了,我甚至逃避花园的不期而遇的机会。只有在我知道,她去上音乐课时,我才离开寓所,夜幕降临以后再回来。当我独自一个人时,就陷入神情恍惚之中,沉溺于最为陶醉的想象之中,调动我的全部智力与我的梦幻调和。唉!我的朋友,一个行动者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你不能明白我乐在其中的傻瓜天堂。
一天晚上,魔鬼钻进我的脑袋让我成了一个极为恶劣的白痴。粗心、喜欢打探的我从大大咧咧、喜好饶舌的女房东那里知道那位姑娘的床与我的床紧紧相靠,在两床中间由一堵墙隔开。我屈服于突然而又粗鲁的冲动,轻柔地叩击那堵墙。没有回应,这理所当然。但我无心去承受责难。疯狂的念头缠住了我,我继续重复这种愚行,这种触犯,但毫无收效,我体面地断了念头。
在我一心一意地进行恶魔般的练习的一个小时之后,我听到,或者想我听到,我的信号有了回答。扔下我的书,跳向那堵墙,像我跳动的心持续不断地慢慢地叩击墙三下。这种叩击次数的回答是清楚的,不易出错:一,二,三——我的信号在正确重复,这都是我引出来的,但是够了——太多了。
第二天晚上,后来许多夜晚,愚行继续着,我总是说‘这是最后一次’。在这段时间内,我是狂言呓语般的快乐,我天性乖僻固执己见地决心不去见她。然后,当我满怀期待之时,我没有获得更进一步的回应。‘她是讨厌了。’我对自己说,‘她认为我很怯懦,没有更明确前进一步。’我断然地去找她与她相识,和……什么?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也不做,已经来临的行动意味着什么,我仅仅知道一天又一天去尝试碰见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她没有露面,这和听不见叩击声一样好。我烦恼地在我们见面的街上转悠,但她没有来,从我的窗口观察她房前的小花园,但她既没有进去也没有出来。我跃进了最深的沮丧之中,相信她已经离开了,仍没有去问房东。我的谜团,确实,我想我对她这种不尊重的表达方式,让我赢得了不可征服的反感。
一个命中注定的夜晚来到了,情绪激动、优柔寡断和意志消沉让我疲惫不堪,我很早上床就寝,在寂静中跌进睡眠。夜半有些东西——一些恶意的神灵开始永远专心致志地破坏我的安宁——促使我睁开眼睛,坐起来,完全醒过来,一心一意地倾听,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然后我想我听到墙上有一个微弱的叩击——只能算是那熟悉的信号的阴魂,在几个瞬间它重复着:一、二、三——没有以前响亮,但显得机警,我勉强得欢迎它,当宁静的破坏者又一次干涉我的睡眠时,我带着卑鄙的暗示报复性回复了它。她已长久地残忍地蔑视我,现在我要蔑视她。难以置信的愚昧——愿上帝宽恕这事!整夜歇息的时候,我都被吵醒,更增加我那不顾体面的倔犟和……倾听。
后来接着第二天早晨,当我离开房间时,我遇见了房东,正走进来。
‘早上好,达摩皮尔先生,’她说,‘你已听到消息吗?’
我回答我没听到任何新闻。作为习惯,我不关心听到什么,习惯逃避有关她的评论。
‘有关隔壁的生病的年青女士的事,’她唠叨着,‘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病了一个星期。现在——’
我差不多跳向她。‘现在,’我喊叫起来,‘现在怎样?’
‘她死了。’
那不是整个故事。在我弄明白之后,一个星期陷入狂热呓语之中,接着在恍惚之中一直彻底不眠,那一次招呼之后——她就再没有显现过——她的床已经移到房子的另一边。这显现的一切想来是她的呓语的奇异情缘的幻想,但已经没有了。这纯朴的已经逝去的灵魂,希望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建立起被死亡打断的联系——在纯洁的奇异之间的一根金线,而基础却是盲目的,这中断是残忍的忠贞的一种自我约束。
我可以补偿什么?能用弥撒祷告今晚现在到另一个世界获得灵魂的安息——精神被看不见的风儿吹拂——风暴来了,带着消息和凶兆的黑暗来了,是回忆的暗示?是那间屋的墙的预兆?
这是第三次超自然的拜访。第一次出现我是太多疑了,没有去用自然的方式验证这件特殊的事;第二次出现,它连续重复几次之后,我回应了几个信号,但是没有结果。今夜的再现终于实现了——帕赖佩利乌斯亡魂问卜师的“三次叩问”的预言,再不用多说了。
在达摩皮尔讲完了他的故事后,我想不出任何适当的话去安慰他。也不能去问一个讨厌的鲁莽的问题。我站起来尝试表达一下我同情的感觉。他打了一个手势默默地表示谢谢,带着他的懊悔和怜惜,独自一人进入那个未知的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