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莉娜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离温莎城堡不远的一个小墓地里。
这里埋着她这一生最重要的,却已逝去的两人。
赛莉娜在他人面前冷淡的表情终于缓了缓,她叹了口气,面对眼前两座墓碑轻声说:“母亲大人,塞西莉亚姐姐,我又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觉得我这么逃走太狡猾,也许我该与你们一起在这片土地上死去吧。”
赛莉娜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还有十六天,十六天后,我将成人,并嫁给一个风评糟糕透顶的贵族男人,不过他是那个弗洛伦斯家的继承人呢,对父亲和哥哥应该会带来很多好处吧……”
“呼呼,不过之前逃走了遇到好事了哦。在布鲁默我差点被一群凶残的豺狗给咬杀了呢,那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很轻松地救了我……当时我怀着无比的感激之情,还有些觉得这是神明的安排。”赛莉娜眼中闪着光开心地说,“他邀请我加入工会,还教我很多冒险者的基本知识,现在我知道即使有钱也是会饿死,没有钱也可以吃饱呢。那个工会是恶魔的誓约……听起来很可怕吧?但是我去过那个在艾肯的工会,里面的人都很好,很热情……”
赛莉娜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下来,最后失神地说:“但是现在,我觉得当时没有相遇该多好……就让我那样死去该多好……”
“那你就去死如何?”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赛莉娜背后说道。
赛莉娜惊了惊,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谁,转身行了个礼,又恢复成一脸平静的样子:“陆斯恩哥哥。”
与赛莉娜一样金发蓝眼的英俊少年灿烂地笑着,却说出残忍的话:“现在没有别人,不必叫我哥哥,我的妹妹只有塞西莉亚一个人。”
赛莉娜冷冷看了这个亲生哥哥一眼,不说话。
“呵,不过等你成年就可以不再见到你了,这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相信因为你的痛苦,塞西莉亚也会高兴的吧。”
“请不要妄自决定塞西莉亚姐姐的想法。”赛莉娜淡淡地说,她已经习惯了,自从塞西莉亚姐姐去世后,陆斯恩就一直对她这样……
“那你难道会懂塞西莉亚吗?”陆斯恩脸有点黑了,“塞西莉亚是一个多么优雅,高贵善良的女孩,即使身患重病也仍然研究魔法,希望自己能成为温莎的力量,也希望帮助我。无论你多么效仿塞西莉亚,也比不上她。母亲大人和塞西莉亚都因为重病而亡,你却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偏偏是你?你是我们家族最没用的一员!”
“……”
“不过,我还是有怜悯之心的。”陆斯恩冷笑道,“你马上就要为家族做出第一笔贡献了,高兴吧。”
赛莉娜听到这里脸色一变,看向她的哥哥:“原来是你……”她父亲也不是个木头,沸沸扬扬的传闻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就阿奇柏德的性格而言,是不可能和这样的麻烦去主动交往的,但是如果是陆斯恩在背后推动,就不一样了。
虽然早在几年前就认清了这个家对她的冷酷,可是实际在承受这种事时,又免不了心痛。
因为,明明在以前,很久以前……陆斯恩哥哥和父亲,都是很温柔的人啊……
想起温莎家的势力还没这么大时,一家人住在一个小宅院里,下午阳光暖洋洋的,母亲一身白色纱裙撑着伞坐在庭院里,塞西莉亚姐姐在一边看书,自己总是凑到姐姐那,问书中的内容。当处理完事情后,父亲会来接她们去餐厅,学习完的哥哥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一家人在一张摆满鲜花的小长桌上用餐,时不时说着一天的情况……
那样的儿时,是回不去了……
看着现在因为赛莉娜要面临痛苦而笑得开心的陆斯恩,赛莉娜别过头,走回城堡。
还没走到,突然有人在叫她:“赛莉娜小姐!赛莉娜小姐!”
疑惑地看向声音的方向,看清来人后她淡淡一笑:“巴特莱。”
这个年轻的男人冲到赛莉娜面前,从心底高兴地笑着,刚想说什么,赛莉娜却抢先说道:“巴特莱,杰夫和艾伯特还好吗?”
巴特莱愣了愣,立刻笑着说:“啊,它们很好。小姐您这么久没和艾伯特见面了,要不要去马厩一趟?”
“也好。”赛莉娜好像随意地点点头,与这个温莎家的马夫巴特莱来到马厩。
马厩的外面有匹金鬃在散步,发现赛莉娜来了后,立刻跑到赛莉娜身边,亲热地哼了几声。
这匹金鬃就是杰夫,在赛莉娜被抓回来后就与赛莉娜分散了,不过想来她的父亲和哥哥还没无趣到会找一匹马的麻烦。
赛莉娜抚摸着杰夫的金色皮毛轻声说:“谢谢你,杰夫。”
杰夫是她的第一匹马,与它虽然不能沟通,但相处得比任何人都要亲密,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艾伯特在里面吧?带我去看看。”赛莉娜对巴特莱说。
巴特莱点点头,开心地说:“艾伯特可想念您了,您不在的时候它做什么都没精神,这性子连我也奈何不了呢……”
巴特莱絮絮叨叨地说着,这让赛莉娜想起一个人,恶魔的誓约的马夫,那个叫迪安的少年,和巴特莱很像呢,要是两人能在一起,想必会是很好的朋友。
呵,她连她自身都保不住了,居然还有闲情想这些。
不过真想再去一次恶魔的誓约啊,到时候迪安还会不知从哪钻出来对自己笑着说:“小姐,你来啦。好久不见,之前这么匆忙是干什么去了呢?”
想着那个少年活泼的样子,赛莉娜一直僵着的脸也不禁淡淡一笑。
走进马厩,一股干草味扑鼻而来,在一层厚厚稻草上,一匹头上长着角的白马静静地站着。
那白马的毛色光泽闪耀,像是丝绸一般光滑无比,坚硬的螺旋头角散发着微光,像是在聚集四周的自然元素。
这是匹难得一见的马中贵族——独角兽,是赛莉娜最喜爱也是除杰夫外最亲近的坐骑。
独角兽认清来人,没有像杰夫那样跑过去,而是踏着步高傲地挺起头走近赛莉娜,挺有模有样,完全没有巴特莱说得无精打采。
赛莉娜当然理解这匹独角兽的性格,它在她面前是不可能表现出失态的。
“艾伯特。”赛莉娜笑着顺了顺独角兽的毛,吻了吻它那纯白的脸颊。
可她没有继续和独角兽亲昵下去,她在马厩里踏了踏,没有转头问:“巴特莱,有人来为难过艾伯特吗?”
巴特莱摇摇头说:“以我的职业生涯保证,没有。”
意思是如果有的话就解雇他吧。
赛莉娜抿了抿唇,巴特莱和那些女仆不同,他是自愿进温莎家的,做一个大贵族家的马夫是他的心愿,不可能随便拿出来保证。
也就是说真的没有。
赛莉娜忍不住一阵欣喜。
这个马厩下面其实有个密道,在现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这块温莎的城堡不是随意选的,而是母亲生前特别喜欢这里的景色,时不时带着塞西莉亚和她来这里,这才让有足够权势的父亲选择了这里作为温莎的土地。
当然,城堡建成时,塞西莉亚和母亲都已经去世了,可是在那以前,母亲曾对她说过:“你知道吗,赛莉娜?那片美丽的土地下面,有个妖精居住的地下国度。你听过这个童话吗?有个耐不住这个世界规则的贵族女孩,在一场将束缚她终生的豪华典礼上,遇到了一个流浪的王子,逃开了众人,仅在神明的注视下,和王子跳进了那个洞,从此她变成了自由的妖精,和王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在另一个国度里。”
而当建造马厩时传来有个洞的消息时,她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那个母亲曾说过的童话。
地下国度,真的存在吗?
她屡次去看马厩的建造,看着那个洞被土石填埋,她既担心又不敢阻止,如果那里真得住着妖精,说出来不是会打扰它们吗?
她那么频繁地去马厩,自然和年轻的马夫巴特莱混熟了,有一天她说出了这个故事,巴特莱却惊奇地说:“这也许是真的也说不定,难怪有些血统高贵的马有时候莫名其妙会不安地乱踏,它们没准是感觉到下面的地下国度了呢!”
巴特莱很快找到了那个被填埋的地方,在这些年来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挖掉,终于在前几个月挖完了,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这当然不是什么地下国度的通道,却对赛莉娜来说的的确确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于是在前些天,在父亲因为她多年的软弱而放松警惕的情况下,她跳了下去,并到了外面的世界……
还好,这条密道还没被人发现。
虽然因为前不久就做出离家出走这种事,温莎的土地上都会提高警卫,她是不可能在成人礼前逃出去的了。
而成人礼那天……赛莉娜露出一丝苦笑,果然没办法了吗,只要订婚,对方就肯定有办法把自己找回来,而且背叛众神注视下所做约定的人,无论逃到哪都会被唾弃。
但是,明知是这样,只要这条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密道还在,赛莉娜就莫名感到安心。
“就这样吧,我回房了,好好照顾艾伯特和杰夫。”赛莉娜无奈地对巴特莱笑了笑,很快就一脸平静,走出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