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来到河阳城外，张小凡停住脚步，“前辈，接下来要去何处？”
周一仙捋了捋胡须，“老夫云游四海，天下之大皆是去处。不过眼下……”周一仙向天边看了一眼，又四下扫了一圈。“好像又到了吃饭的时辰了。”
张小凡身形一个趔趄，要不是他深知眼前的老者绝不似眼前所见，恐怕打人的心思都有。余下三人行动更是统一，齐刷刷的拧过身子。
周一仙还在小声嘀咕：“吃什么好呢？还回山海苑？”
张小凡一阵苦笑，“前辈，离此不远便是我家，如不嫌弃请到寒舍如何？”
“哦？”
“好啊，好啊。”周一仙还在思量，小环满脸喜色的答道。“瓶儿姐姐也同意的是吧。”
金瓶儿没来由的想起了数年前的那个晚上，绝美的脸上竟扶起了一抹红晕。正然出神之际被小环这么一问，只得略显慌乱的答道，“啊？是……”
“那就多有叨扰。”周一仙见此冲着张小凡说道。
“前辈客气了。”
一路上，小环似乎很开心跑前跑后，四下张望。周一仙跟张小凡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野狗道人安静的跟在身后，只是这一路金瓶儿也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几里的路对于修道之人本就不算什么，不多时众人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没落的小村子，正是草庙村。
十几年前，一场血案。草庙村就此荒废。放眼看去杂草丛生、断壁残垣随处可见。村子的中央被清出了一片空地，起了三间草房。屋后有几块不大的田地。百余步之外有一个巨大的坟冢，上面还压着一叠黄钱纸。
原本还在说笑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小环更是冲着坟冢鞠了三个躬。众人也纷纷效仿。张小凡微微一笑，“多谢诸位。”缓步上前拂去了坟上冒出的杂草，“诸位请进吧。寒舍简陋，怠慢了。”
众人鱼贯而入，分宾主落座。屋子十分的宽敞。摆设就相当的简单了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靠墙摆着一只橱柜，和一只炭火炉。顶里面的墙边横着一条桌案。一对素蜡、一尊香炉上面赫然供奉着三面灵牌。恩师田不易之灵位、师娘苏茹之灵位、恩师普智之灵位。供桌前垂下的幔帐半遮半掩。
张小凡从柜中取出茶壶茶碗沏了一壶茶，“我这里几乎有客人，诸位莫怪。我去厨房看看。”张小凡转身走出屋子，小环和金瓶儿也跟了出来。
“你们怎么也出来了？”张小凡冲着二女问道。
“我是来帮忙的呀！”小环抢先说道。
金瓶儿沉默了片刻，“我…我只是来看看。”
张小凡闻言微微一笑，摸了摸小环的头，“哦？那让我也尝尝你的手艺？”小环面色微红使劲的点了点头。
三人走进厨房张小凡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小环急忙问道：“怎么了”
“除了两条鱼，就只剩下一些素菜了。这……”
张小凡正在犯难，忽然脸上泛起笑容。大踏步走出厨房，远远望去。二女面带狐疑跟了出来，目光看向同一处。
片刻之后，远处齐腰深的杂草一阵晃动，接着被压倒了一大片。一个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它就是你师傅养的那条狗？”小环面带惊讶的问道。
“就是它了。”
大黄奋力的拖拽着，一个更加巨大的身体被拖出了草丛。赫然是一头巨大的野猪。看着野猪前额的血洞张小凡一阵苦笑，好像从那次以后小灰似乎就对野猪肉情有独钟了。张小凡总想吃些别的东西换换口味，小灰却是不干。有几日不见野猪肉它便自己“出手”。经过妖兽一役莫说是人，就是这山中走兽也十去七八，虽然这几年修养生息略有起色。但就算是老练的猎手也时常空手而归。但是，小灰出手，绝不空手。
大黄一屁股坐在张小凡脚边。一条狗舌头拖得老长。显然就算它是“得道老狗”拖这么大个家伙走这么远也累得够呛。
小环走到跟前。蹲下身子，伸出手试探着摸向大黄。大黄警觉的抬起狗头，一呲牙发出呼呼的吼声。着实把小环下了一跳，就在此时大黄却把头伸向小环的手掌蹭了蹭。小环先是一愣，继而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大黄又重新趴下了，这中间它围着金瓶儿和小环又嗅又蹭。要是被周一仙看见恐怕会直接骂上一句，“色狗！”
张小凡弯腰抄起野猪的一条后腿向厨房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到：“今晚就是你了。”
烧上一锅开水，将整头猪处理干净。整头猪被一分二，半扇猪被和两条前腿被留在了外面。另外半扇经过简单的分割被腌渍了起来，毕竟这家伙实在大的出奇。
夕阳西坠，云霞也染上了一层红色。二女在屋外的空地上生起一堆火，周一仙手中捧着茶碗抬头望天。野狗道人样子却略显狼狈，这当然要归功于大黄。本来还无精打采的大黄刚发现野狗道人就是龇牙咧嘴的一阵狂吠，作势欲扑。野狗道人连连躲避怎奈大黄“功夫”了得，碍于张小凡的面子又不敢当真伤了它。最后只落得满身狗口水，道袍也多了几道口子。如今正灰头土脸的坐在门前的一块青石上，嘴里低声的咒骂着：“死狗！道爷总有一天把你炖了吃肉。”中间金瓶儿送了一条毛巾过来，野狗一阵惶恐战战兢兢的接下。直到小环过来询问了几句野狗的脸色才恢复了几分。
原本看着野狗的模样，周一仙笑的十分开心。不料大黄转头冲着周一仙一呲牙，吓得他赶紧闭嘴。
二女此刻坐在不远处的看着天边的云霞，指指点点的谈论着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溜回来的小灰坐在一根树杈上，长长的尾巴垂在下面时不时晃动一下。大黄追着尾巴又跑又跳。小灰显然很是开心，回头冲着大黄咧嘴大笑，不时用手捶着树干。
桌子被搬到了院中，由于只有四张椅子张小凡又找来了一张长条凳。桌上已然摆了两盘素菜，都是小环炒的。着实让金瓶儿吃了一惊，偷偷尝了一口。爽脆可口，惹得金瓶儿不住的追问小环哪里学来的手艺。
见张小凡专心做菜的样子，金瓶儿心中一阵茫然。眼前的男人真的是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无论怎么看他都显得那么普通，但却给她一种温暖可靠的感觉。金瓶儿心中一惊，甩掉脑中的念头。发现小环正看着她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环颇为好奇的问道：“姐姐在想什么？我叫了那么多声都不理我？”
金瓶儿脸色一红，暮色渐浓小环并没有注意，“没什么。”
火堆上烤着的野猪肉散发的香气愈发浓郁，大黄和小灰都来到了火堆旁，眼神不错的盯着。大黄少有的没有对着转动烤肉的野狗狂吠，甚至还冲着野狗摇了摇尾巴。野狗直接白了大黄一眼，显然是不买账。
张小凡端着一碗鱼汤走了出来，换下了野狗。一边看着跳跃的火焰一边转动着烤肉。一滴滴金黄的油脂滴落，爆起一簇簇火苗和刺刺拉拉的声响。拿过一支筷子穿了穿，随手在腰间一摸盐巴和调料均匀洒下，一阵浓郁的香气顿时飘散开去。
大黄的口水已经留了一地，小灰在一旁上蹿下跳，显然是等不及了。抿嘴周一仙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声音之大引得众人侧目，小环直接白了他一眼。金瓶儿静静坐在桌边，低着头，目光偶尔扫过张小凡。
终于，张小凡用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斩下猪后腿，割下一大块肉冲小灰扬了扬手。只见灰影一闪小灰已然抱着肉吱吱吱的大笑起来，完全不顾满身的油渍，狠狠咬了一口。貌似想起了什么，一手抱着肉，三窜两蹦的钻进厨房。时间不大踢着一个酒坛子又窜了回来，往大黄身上一靠，撕开封口，鼻子凑近酒坛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满脸陶醉的闭上了眼睛。完全一副资深酒鬼的模样。
张小凡顿时气结，笑了骂了一句：“死猴子。”将剩下的后腿扔给大黄，接过野狗道人递来的托盘，将剩下的野猪肉分割了一下。
“唔…没有酒吗？”周一仙撕下一块肉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问道。
“前辈稍等。”张小凡闻言起身，取出五只杯子和一只小瓶。看样子至多二两左右。
“这么少？”
“额…”
张小凡面带尴尬，“我本不好杯中之物，实在没有其他能拿的出来招待前辈的。”
周一仙一脸不信的看向远处喝酒的猴子，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不料脸色一变憋的通红。小环的手已经拧上了他腰间的肉。
“前辈有所不知，那猴子酒量惊人。好在不挑口。喝的都是普通的酒水。我只怕怠慢了前辈。”
吃痛之下，又不好发作。周一仙只得强忍着说道，“张小兄客气了，老夫说笑而已。”
一人倒上一小杯，小瓶已经见底了。就在撕开蜡封的瞬间金瓶儿就看向了张小凡。
“金仙子可还满意？”
“额…”
金瓶儿惊讶之色未退，“多谢公子了。”
“嘶…好香！”
众人陶醉在醉人的香气中。远处原本醉眼朦胧的小灰鼻翼微动，猛的睁开眼睛。平日里对酒水不闻不问的大黄也腾的站起了身，以至于猴头重重的砸在地上。小灰浑然不觉，翻身窜了起来。
“公子！这千日醉的香气恐怕会招来林中猛兽。”金瓶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出言提醒。
张小凡微微一笑，“无妨，周围有一些隔绝气息的阵法。寻常野兽发现不了的。”
“哦？”
金瓶儿闻言四下张望了起来，隐隐觉得张小凡口中的阵法应该跟周围偶尔出现的不知名花草有着些许联系。
“这…是千日醉！”
周一仙一扫先前的不悦之色，双眼放光。张小凡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目光却猛然向一旁扫去，一支筷子脱手而出。这可把周一仙下了一跳，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笃！
一声脆响之后，一个灰色的身影停在不远处。看看张小凡又看了看掉在一旁的筷子，挠了挠头。张小凡顺手又拿起一只筷子，小灰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回到大黄身边一屁股坐下。
饭桌上自然免不了一阵胡侃，当然大多数时候只是周一仙一个人唾沫飞溅的说，小环和金瓶儿相互低语。张小凡跟野狗自然就成了周大仙人的听众。不过就在刚才，小环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张小凡的注意。
“小环，你刚才说的什么？”
小环转头看向张小凡，“我刚才跟瓶儿姐姐说，中午我们遇见的那个姐姐，好像是中了一种鬼道秘术。”
“鬼道秘术？”
“嗯，师父给我的书上说，那位姐姐应该是中了九煞极阴术。”
“九煞极阴术？这么说你知道破解之法？”
小环俏脸一红，低声道：“我不知道。”
“你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师傅也不正经，平日里净摆弄些阴森恐怖的玩意。当真要用他一回什么又都不知道了。”周一仙立刻嗤之以鼻。
小环自然是针锋相对，但终究不敢太过无理，“哼！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我师傅又不精通阵法一道，不知道有什么奇怪！”
金瓶儿却不会给周一仙留什么面子，“要说老不正经，这普天之下有谁比得过你？”
“……”
周一仙气的满脸通红却不敢发作。张小凡似乎来了兴致。“你说阵法？”他昔日在青云山倒是见过禁制阵法，多是以防御幻化居多。绝比不上这九阴极煞术。
“嗯。师傅说，鬼道一脉原是南疆巫族分支。只是对于巫力的运用不同罢了。比如，黎族、壮族多是将巫力融入血脉，得到强横的肉体，传闻黎族存有上古大神蚩尤的血脉，隐隐比壮族更胜一筹。苗族则是运用巫力引动天地之力，以莫大法力震慑外敌。由于此道实非人力所能敌，所以得窥此道者只是凤毛麟角，否则苗族早就称霸南疆了。至于土族在蛊毒一道造诣颇深，蛊术修到高深之可杀敌于无形。至于高山一族，由于人口稀少。五族割据之初只得避其锋芒。退居在南疆地势险恶、贫瘠荒芜之处。但高山一族却也因此另辟蹊径。刻画一些阵法在山壁路径之上，将巫力注入其中。不想竟有莫大威能。但阵法刻画极其消耗精气。不少阵法造诣精深的人常常英年而卒。后来，族人于山中寻得一种墨绿色的石头，每每夜幕降临便有光华闪动。偶有人将一些简单的阵法刻于其上，不想威能大增。遂将一些阵法加以组合，虽不及直接刻画的却也威能不俗，且极具灵活性和隐蔽性。这才使高山一族在五族的争斗中虽不能开疆扩土却也偏安一隅，称雄一方。”
“这么说，那阵法多半是高山族留下的？可是秦无炎所说之地与南疆相去甚远那。”张小凡眉头微皱隐有疑惑之色。
“据说在五族聚居之时，便隐隐有了族群之别。只是当时巫族仍有女巫娘娘在世，才使各族聚而不散。直至妖兽出世，当时的女巫娘娘玲珑身死。一众巫族才各自拥护侥幸归来的五勇士。才有了如今这南疆五族。只是除了这五族，南疆仍有一只巫族分支。就是我鬼道一脉。”
“哦？”张小凡跟金瓶儿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人下意识的对望了一眼。
小环嘻嘻一笑，继续说道：“南疆与中土一样。对鬼神十分敬重，而鬼道一脉多是以巫力通达幽冥，以阴戾之气加以修炼。其中法术也多是阴森诡异。因而受到其他族人的排斥，加之此后五族纷争。各族中都有族人远奔他乡，鬼道一脉也就渐渐鲜有人知了。或许，阵法就是当时流落的巫族所留吧。”
众人皆低头沉思，半晌也没有头绪。金瓶儿忽然开口道：“是不是巫族所留暂且不论。你我都深知秦无炎的为人，以他的性格怎会受儿女私情的牵绊？”
张小凡思量片刻，“时过进迁，人的心性也难免有所变化。再说我看秦无炎的神色绝不像装出来的。”
“你…你们懂…懂什么！那女…女子已有身孕了！”
千日醉的名头果然不虚。在众人说话的时候周一仙已然酩酊大醉，连舌头也变得不利索了。不过此言一出，众人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就连已经昏昏欲睡的野狗道人也猛的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弄得桌上的盘子一阵的响动。
“什么？！”
“前辈此言当真？！”
“废…废话！这…种事也是拿来说笑的吗？”
“前辈，我也曾查看过那女子的脉象，并未发觉有此脉象啊。”张小凡面有疑色，看向周一仙。
“那女子怀胎时日尚浅，且胎位并不在腹中。”
“不在腹中？你这老家伙又在胡言乱语了！”金瓶儿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出言讥讽。
张小凡面色如常：“金仙子稍安。”
金瓶儿看向张小凡，虽面带疑惑却也不再言语。周一仙似乎是借着酒劲，破天荒的跟金瓶儿针锋相对起来。
“你个女娃娃懂得什么？！”这一句说的是义正词严，倒是把金瓶儿给镇住了。可是下面的话却让金瓶儿动了真火。
“莫非…你如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金瓶儿脸色一变，阴沉的要滴出水来。左手袖子隐隐有紫芒闪动。当年魔教三公子中她的名头虽不及张小凡却和秦无炎不相伯仲。手段之狠，心性之高。鲜有人及。如今被周一仙这般羞辱，没有当场了结了他已属不易。
小环紧紧抱住金瓶儿一只胳膊，焦急的说道：“姐姐，我爷爷老不正经，姐姐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平日里对小环千依百顺的金瓶儿却丝毫不为所动。小环的声音已然出了哭腔。张小凡自知现在不是插嘴的时候，只是紧盯着金瓶儿。以防她突然出手。
一旁的周一仙浑然不觉，“嘿嘿…莫非被老夫说中了？”小环狠狠剜了周一仙一眼，要是眼神可以杀人周一仙估计就被万刮凌迟了。张小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作死的人拦不住啊！”
金瓶儿终于忍无可忍，由于右手被小环抱住。一抬左手。面前的碗化作一道白影直奔周一仙的面门而去。
金瓶儿怒急出手，这一下要是打中了。周一仙恐怕就真要成仙了。幸好张小凡一直在注意金瓶儿的动作。将手中的酒杯甩了出去。
啪！
一阵碎裂之声，杯碗碰得粉碎。金瓶儿猛的站起身：“你想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