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柳烟芸就被柳凌风从睡梦中揪了起来。
现已入秋,早晨的空气里透着较重的寒露。柳烟芸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抖了抖,将加在长袍外绣着仙鹤的黑色长袍裹紧了些,跟着师兄下了楼。
客栈里的伙计已经忙活起来,擦桌,给客人的坐骑喂食,折菜,和面……见柳烟芸二人从楼下走下,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盘迎了上去。
“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给我们包几个馒头带路上。”柳凌风掏出钱袋,递给掌柜几粒碎银子,“这是房钱。”
掌柜接过银子,皱纹纹路更深了,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柳烟芸看得有意思,莞尔出声。店小二从后院将他们俩的马牵到客栈前方,柳凌风接过包子,用黄色的糙纸包好,放入包袱里背在背上。
两人一同跃上马背,随着两声“驾”,马儿驮着他们奔出去好远。
掌柜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感慨。自古风流人物出少年啊。
马跑了好几个时辰,从繁荣的小镇跑到了毫无人烟的郊野荒地。天空却没什么变化,依旧灰蒙蒙的,好似一口大灰锅从头顶罩下来,压的人胸口沉闷。
等看到了河流,两人一同下马休憩片刻。
柳凌风走到河边将牛皮水袋灌满水,递给柳烟芸。结果水袋,柳烟芸咕噜咕噜喝了大半袋子,柳凌风宠溺的看着她笑,接过她递过来的水袋,又蹲下灌满,这才给自己喝了两口。
“诶,师兄。你说,我爹这次让咱们去我姥爷家干嘛呢?”柳烟芸从柳凌风的包袱里扒拉出馒头,天冷,加上过了这么长时间,馒头已经又冷又硬了,跟石头似的。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肚子饿不是病,饿起来要她命啊!
就这样一口冷馒头就一口水,柳烟芸也吃得有滋有味。
“不知道。”柳凌风选了一块稍显干净的草地坐下,摇着头回答,“师父没有告诉我,只说我们到了便知道了。”
柳烟芸切了一声,嚼着馒头不屑的说道。“我爹他就是喜欢没事卖关子,吊着我们胃口,好让我们拼命往姥爷家赶。”
柳凌风想着自家师父的性子,对柳烟芸的话付之一笑,不做回应。他这个师妹什么都好,长得好,又招长辈喜欢,就是性子野了点,时常口无遮拦。
“算了,管他关子卖几个钱呢!咱们还是着紧赶路吧,我可不想把时间总浪费在路上,风餐露宿的。”柳烟芸将馒头的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到了姥爷家,我让厨子给我做泼油鸡吃!啧啧……”
拍了拍手,柳烟芸用脚轻踢柳凌风的脚,嘟囔。“走啦走啦!”
紧赶慢赶,好歹也在天黑前到达了下一个镇子。
这个镇子叫天华镇,比月华镇要小上许多,街道窄了三分之一,房屋也稍显陈旧,但是却意外的比月华镇要热闹十倍。街上到处都是小贩,叫卖声声声入耳。人也挺多,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一打听,哟,不得了,这儿竟然是在举办花魁节!已经到了最后一轮的比试,时间定在明日下午寅时。柳烟芸打她记忆里是第一次踏入江湖,对什么都好奇得紧,又怎肯错过这种盛会?此刻早已把自己先前说的着紧赶路给忘得一干二净,吵着要多留一天,还振振有词。
“师兄,人生苦短,需及时寻乐。你这么大个人了,连花魁都没见过,不嫌丢人么?”
柳凌风闹不过她,只得点头答应。
到了第二日,柳烟芸匆匆吃过午膳就拉着柳凌风来到事先打听好的地点——天华镇乃至整个北方最闻名的青楼牡丹阁。
人已经来了不少,柳烟芸见缝插针,左挤右掐的硬是让她挤到了第一排,被她扯着的柳凌风平白无故遭了无数个白眼。
天华镇的花魁节三年举办一次,由牡丹阁承办,北方各地青楼自由选送一名花魁报名参加,在此次花魁节取胜的花魁将获得花魁仙子的称号,身价突飞猛增十倍以上,而她所待的青楼的生意接下来的一年一定会远远超过其他青楼。
为此,各大青楼的老鸨绞尽脑汁培养最优花魁,为的就是夺一次花魁仙子。
往届的花魁仙子全是牡丹阁选送的花魁所得,只有上一届赛出一匹黑马,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楼花魁夺得,一时间那所青楼名声大噪,生意满盆。不过,那花魁后来被牡丹阁高价给纳到了自己楼中,由此,牡丹阁的财力势力,可见一斑。
天气似乎也很给花魁节面子,昨天还阴沉沉的,今天就放了晴。太阳挂在天空中,照射着这片热血大地。
越接近比试的时间,人就越多。柳烟芸不过无意中往后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气,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
时间到。
牡丹阁的老鸨摇着羽毛扇,风姿卓卓的走出来。开头无非就是今日是比试的最后一场,胜者将会是这一届的花魁仙子云云。罗里罗嗦了一大堆,柳烟芸给她一句话总结了。最后一场比才艺,大众投票,胜者捧回花魁仙子称号,败者赶紧收拾收拾,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在老鸨说话的时候,就有抹着胭脂水粉,走路摇曳生姿的青楼女子给各位看官发红花,一人一朵。柳烟芸拿起来在鼻子下闻了闻,不好闻,没有那些女子身上的香。
经过介绍,知道了这红花就是投票的凭据,等所有参赛的花魁展示完才艺,喜欢谁就将红花投到谁前面的篮子里。
嘿,这倒有些意思。柳烟芸觉得稀奇,不免将红花抓紧了些。
比试开始。各位花魁使出浑身解数,吹拉弹唱舞,个个儿都某牟足了劲,一副誓死也要将花魁仙子称号拿下的英勇就义状。
柳烟芸眼睛都看直了。
她在青风派除了读书识字,就是练武,还从来不知道女子身姿可以如此柔软,芊芊细指可以弹奏出这么多美妙的音乐。
突然左边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啧啧,北方的花魁也不过如此,哪比得上江南姑娘。”
柳烟芸几乎是一扭头就看准了目标。
也难怪她看得这么准,那个人实在太显眼了。
一袭大红的长袍,下摆服帖的顺着身子,眉目如画,眼角微微上扬,神态散发着一股子自信风采,长身玉立,脸蛋窄小,下巴明明应该是尖的,却偏偏在最尖处滑了一个圆润弧度,使得整张脸看上去柔软了许多。看上去约摸二十岁的人了,偏偏神色透着属于少年般的不羁,手持一把折扇,右侧腰上是一把细长的佩剑。
真是漂亮的一个人啊。虽然刚才他的那番话既不礼貌又扫了兴,可柳烟芸也不得不打心底里赞叹。
或许是柳烟芸盯得太紧,又或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总之那人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对上她清亮的双眸。
柳烟芸有一瞬间的窒息,不知不觉脸竟然也跟着红了。
那人看着她勾起嘴角,轻轻笑出了声。只考虑了一会,便朝她走来。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给他让出了道。
台上的众位花魁没料到会出现这一状况,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在看到那人的脸时,一个个羞赧起来。原本就是一朵朵娇花,这么一羞涩,惹得一些男人欲火焚身,吹起口哨。
他停在柳烟芸面前,低头看着她,饱满有些偏薄的朱唇轻启。
“姑娘可是认得在下?”
这是他第二次开口,这么一听,声音是出奇的蛊惑。
柳烟芸吞了吞口水,张嘴才发现自己竟然结巴了。“我……我不认得……你。”
之后又惊诧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他、他是怎么知道她是姑娘的?!低下头仔仔细细检查自己的打扮,胸裹平了,头发也是束得男子头,衣服更不用说了。
她这样的举动惹得他笑起来,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柳烟芸甚至发现他的左嘴角有个小梨涡。顷刻间有种,他应该笑不露齿的想法。
“既然姑娘不认得在下,为何要盯着在下看?”折扇在他手上打开,雪白的扇底,上面有几株莲花,似乎还提了字,只是褶皱得让人看不大清。
“我只是,见你长得好看。”
柳烟芸声音细细小小,嗡嗡地像是蚊子叫。
一旁的柳凌风一头黑线,撇着脸,坚决不看她。
红衣男子呵呵轻笑起来,折扇猛地收拢,抵在柳烟芸的下巴,将她的头微微抬高后才拿开,一拱手。
“在下见离忧,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一时间,天地万物仿佛都在旋转,只听见周围一片唏嘘惊讶之声。更有花魁当场倒下,在场的男人女人,全都看着见离忧的脸,再也挪不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