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心想:“敷冰块哪里有用?”口中却道:“启禀王爷,这时节恐怕找不到冰块呢!”
凌子墨这才想起此时正是深秋,去年入冬所储的藏冰只怕都已用完了。看了看梦蝶,心里一阵懊悔。
梦蝶却道:“不碍事,梦蝶自备有淤伤的良药。”转头吩咐初春:“让紫画去上茶,你去帮我取来吧!”
初春应了声“是”,低头退下。絮园不大,来去也就那么几间屋子。外间是厅,内间便是卧室。凌子墨细细打量这住处,发现屋子虽然陈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也不见摆饰,只随手放着一些书藉,可见屋子的主人喜好读书。窗外正是小园,柳叶虽然落尽,柳条却仍在风里轻轻摇荡,甚是悠然。
当初工匠设计絮园,大概是为避暑所建,但其实凌子墨几乎没来过这里。此时一看,顿感清幽。
初春把伤药送进来,又小声地提醒梦蝶:“小姐,要赶紧上药。”梦蝶看了看凌子墨,道:“王爷稍坐,梦蝶去上点药。”
“等等。”凌子墨忽道,说罢起身接过那药。梦蝶与初春均不解其意。凌子墨又道:“我帮你上。”
梦蝶一怔。
凌子墨已打开了盛药的玉盒,但见那药膏漆黑如墨,挑起一点,却不香不臭,没有半点药味,不禁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药?”
梦蝶答道:“这是少时一位游医配制的灵雪膏……”话音越说越小,未及说完,脸已红了。原来凌子墨已用手指将药膏抹上了她下巴。
那灵雪膏看似漆黑,抹上肌肤却毫无痕迹,立时化作一片清凉。梦蝶此刻脸上发烫,更觉得这清凉尤甚往日。凌子墨指腹那温厚的感觉隔着清凉隐隐传来,这种感觉与刚才马车上的粗暴全然不同,梦蝶自小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纵然这个男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纵然她平时如何淡然沉静,此刻也感到羞怯非常。
凌子墨只觉指腹所触之处,一片滑嫩,再见梦蝶双颊绯红,含羞带怯的模样,与之前所见之淡然沉静完全不同,忍不住气息也紊乱了。
两人正意乱情迷,忽听有人道:“王爷请用茶!”原来是紫画来上茶了。
凌子墨心中猛地打了个激泠,突然警声大作。他转头看了眼紫画,紫画恰恰低下头去。初春则是一脸茫然,像是不太明白这个王爷自新婚后就不见人影,此刻为什么像是突然就与小姐亲密起来了。好在梦蝶因太羞怯,竟未发觉他的异样。
凌子墨暗自深吸口气,稳住气息,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把药盒递给初春,又走到椅旁坐下,端起紫画奉上的茶盅,喝了一口,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灵雪膏是治外伤的圣药,传说只有神医萧诺才懂配制,难道你所说的游医竟然是他?”
梦蝶毕竟性子淡然,凌子墨一走开,她已经镇定了许多,便笑着摇摇头道:“他只自称姓萧,其余一概不肯透露,我那时还小,也不知他究竟是不是神医。”
凌子墨此时已恢复往常那波澜不惊的模样,点点头:“萧神医行踪不定,治病救人却从不留名,听起来像是他的作风。”继而又像想起什么:“王妃少时得过重病?”
梦蝶的笑容忽然有点黯淡,她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有些体弱罢了。”
凌子墨“哦”了一声,道:“据说萧诺非是遇到重症难症决不出手,如果只是因你体弱便出手医治,倒又不像是他了。”
梦蝶听在耳里,心中暗想:“重症难症的确是有,只不过不是我,而是娘亲。”但这话却似乎没什么必要说给凌子墨听,于是只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凌子墨见梦蝶神色黯然,以为她是疲惫,于是起身道:“我走了。”
梦蝶起身要行礼,凌子墨随手虚托,她便觉一股柔和的力道阻住了自己。梦蝶虽然不会武功,却知道十四岁就能出征战场的凌子墨必然内力练得极好。“今日入宫想必累了,好好歇息吧!”凌子墨临走时又道。话语里隐约透着关心,他自己却没有发觉。
倒是梦蝶听了这话不觉一怔,回过神来,凌子墨早已出了絮园。
梦蝶把在宫里所拾,揣在怀里的桂花拿出来,一阵芳香扑鼻。回想这一日发生的所有事情,皇帝与如妃的态度,与太子的偶遇,还有这个忽喜忽怒的煜王——自己的夫君,一切都像隔着迷雾看不分明,唯有这桂花香气,如此真实。梦蝶把桂花放下,叹了口气,只怕自己嫁入王府并不能过清静日子,相反,未来会不会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等待着她,还是未知数。
深夜,听音阁。
凌子墨与林夕寒仍是一卧一坐。
林夕寒笑道:“王爷心动了吧?”
凌子墨冷冷地瞥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心动?”
林夕寒却似没看到他的冷眼一般,又笑道:“我没看见,但是紫画看见了,而且是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凌子墨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林夕寒嗤笑:“她若非故意叫醒你,王爷大概无法自拔了。”
凌子墨不置可否,只凝起眉,捏着酒杯,沉吟半晌。
林夕寒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敛起了笑,正经道:“你是个正常的男人,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心动也是正常的么!”
凌子墨一口喝下杯里的酒,随即却笑起来:“夕寒你在说什么?那是情动,不是心动。这可是两回事。”
林夕寒哑口无言。
凌子墨又轻笑道:“她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纵然有了些肌肤之亲,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吧?”说着,他盯住林夕寒,倒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来。
林夕寒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情动就情动吧,你可别忘了,她毕竟是庄之鉴的女儿!”
“我当然记得。”凌子墨冷笑一声,“他会把女儿嫁给我,自然不可能只是因为我没有卷入夺嫡之争。说不定,这还是父皇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