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纪泽罡的高三，是灰色的。
游戏厅事件后，一帮朋友对他避若蛇蝎，他一个人形单影只。
为了夏柠的名声，他不得已请出表哥“横的跳”，把当时在场的小子们一个个的警告了一遍。碍于“横的跳”的淫威，那些小子们一个个守口如瓶。就这样，夏柠波澜不惊的度过了整个高三一年，好歹名声没有坏掉。
真正坏掉一蹶不振的，是纪泽罡的那颗心。
潘蕊早已经得到了随声听，不过不是他买的。昔日的小美人，早已经成为汉口某黑社会大亨的心头爱，学也不怎么正经上了，整天和一帮社会青年打得火热。
纪泽罡对这样的潘蕊，渐渐失去了好感。
其实也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她没有任何感觉了。只是责任……惯性……好像不认真追她，就像对不起自己的初心似的。
好像不认真追她，就像显得自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是似的。
为了证明自己幼稚的“面子”，纪泽罡走入了一个怪圈，以至于到后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潘蕊了，明明一点感觉都没有，却还当着一种惯性去完成任务似的进行。
直到知道潘蕊和那个黑社会大亨同居的消息后，他的第一反应居然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是解脱了。
而夏柠，和他则成为了最熟悉的陌路人。
他看着夏柠每天和女伴一起回家，看着夏柠每天和他一个班却从没拿眼睛看过他，看着夏柠和其它男孩儿偶尔说一句话……他的心里都要难受好一阵子。
再无交集。
1999年6月，纪泽罡即将迎来高考。
那个5月，看着墙外快凋谢的蔷薇花，想起某年夏柠读诗的样子，纪泽罡心里百感交集。
殊不知这一年的时光里，他的眼里，只有夏柠的影子。他很怕夏柠不理他了，考上大学就再也不要他了，潘蕊从来不会关心他，一直关心他的，只有夏柠。
他胡思乱想，忍不住不住喝多了。在快下晚自习的时候，纪泽罡走到操场灌了一瓶白酒。
放学的时候，醉醺醺的他堵住了夏柠。
“陪我……求求你。”他说。
夏柠低着头要走。
“求求你……最后一次。”纪泽罡口齿不清的说。
夏柠不放心他这幅模样，只好和他一起回来他。
他说要泡澡，她给他放好热水在浴缸里，让他能舒服点。把他解开衣服的时候，看到青春期男孩儿紧实的腹肌，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纪泽罡粗鲁的把她的衣服解开，一把拉入浴缸内，两人坦诚相对，一起泡澡。
夏柠羞的想逃，被他温柔的抚摸着脸。
“我给你搓背。”纪泽罡温柔的说。一面深深的吻了上去。
很多年后，纪泽罡想起来，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柔情的一个吻。他吻的那么小心翼翼，好像眼前的女孩儿是泡沫似的，一吻就会消失如烟。
他帮她擦干，裹上浴巾，夏柠没见过他这么温柔，一时拘谨到不知道怎么才好，坐在沙发上，哪儿不敢去。
一米八四的大个子蹲在地上，乖巧的把下巴顶在夏柠的膝盖上，黑色的短发还沾着水滴。醉了，眼里却是亮晶晶的闪耀着光芒，像小狗狗一样看着夏柠低下头的脸颊。
“跟我进去。”他说。
“不。”夏柠完全知道“进房间”的意思，她没有台阶可下，不知道如何是好。
纪泽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说的那句话，让夏柠脸红心跳记住了好多年。
他邪魅的看着她，无辜又邪气的说：
“我知道，你在撒娇。那这样好了，我抱你进去，那就好了啊。”
说完，纪泽罡也不管夏柠是不是同意，一手托头，一手托脚，拦腰一个公主抱，把她直接扔到了床上。
纪泽罡附在她耳边，咬着她的耳朵说：“让我好好伺候你。”
这句话，时隔多年，夏柠想到还是会面红耳赤。
“就这样吧。最后一次了啊。”她想。
那天她几乎掉了魂。
早上起来，她是在他的怀里醒的。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醒了啊。”纪泽罡深深的吻了上去。
“我没刷牙。”夏柠声音小的听不见。
“不嫌弃。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纪泽罡说。
夏柠不语。
她以为纪泽罡还爱着潘蕊，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占有一个人的好。
“你是要对我负责么。”夏柠轻声的说。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你要愿意，2000年我们考同一所大学，一起跨世纪。”纪泽罡有心给夏柠卖关子，谁叫她那么“坏”，当年喜欢他就直说呗，还要打一个无辜的女生，现在他还不是已经成了她的人么。
对待这么“坏”的小恶魔女生，他还是要折磨折磨她，卖个关子，不能让她轻易知道他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坏”女生。
其实，他甚至想好了2000年的跨年如何给她惊喜，现在的他，只想好好宠她，什么也没说。
夏柠显然会错了意。
她以为纪泽罡还是不给她一个承诺。
“那潘蕊怎么办。”
“接着追啊。”纪泽罡都快忘了有多久没看她着急，委屈，吃醋的模样，有意逗她。可他却不知道现在的夏柠，经过了那么多委屈的夏柠，早已经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在脸上了。
“嗯。好啊。”夏柠淡淡的笑。
昨夜，只是他喝醉了吧。
男的什么也没说，女的什么也没问。
有些时候，错过，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高考完的夏天，纪泽罡故意整整两个月没找夏柠。他有心扮演一个“坏小子”，让她知道他可不是那么能被人轻易俘虏的存在。其实，他一直在游戏厅打币，这次，却不是为了潘蕊。
他想把过去的岁月的亏欠全部弥补给夏柠。他想给她买个BP机，如果没考去同一所大学，他也能时时刻刻和她联系上。
如果没考去同一个大学，就算隔的很远很远，他愿意坐很久的火车去看她，他舍不得她跑，舍不得她再受委屈。
8月末，纪泽罡的表哥“横的跳”听说纪泽罡考取了北京一所不错的大学，很是高兴，特意为他饯行。
纪泽罡已经两个月没见到夏柠，心里正想着去见呢，又脱不开面子，只好陪着表哥喝酒。
在聚会上，纪泽罡看到了潘蕊。
当年灵气逼人的小美人，现在打扮成熟，美艳不可方物。脚踝上被烟头烫过的疤痕，被纹上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少了灵气，多了几分风尘。
潘蕊挽着着正是她传说中的同居男友，黑社会大亨，虎子。
两人的往事，在场的多半有耳闻。潘蕊和纪泽罡在这种场合见面，双方都有些尴尬。还是“横的跳”见识广，面子大，给他们俩给自倒了一杯酒。
“来嘛，一笑泯恩仇，干了！”
“横的跳“哈哈大笑，豪气万丈。
几杯酒下肚，人就放开了。
“这潘蕊有本事，七七的男友，都被她抢了啊。”
“横的跳”对纪泽罡说。
七七……
这个有些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名字，让纪泽罡慢慢的想起了一张胭脂俗粉的脸。
酒过三巡，潘蕊完全放开了，她翘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烟，脚趾上斑驳的红色蔻丹鲜艳如血。
“纪泽罡，你追过我一场，对我不错，来，我敬你一杯！”潘蕊已经醉醺醺了。
“你少喝点。”纪泽罡无奈，只好也喝了一杯。
“我跟你说啊，人这一辈子，真说不准。两年前那会儿，我们俩在教室里抱着，别提多纯了，现在呢？哈哈……”潘蕊笑的疯癫。
纪泽罡看着她，看了又看。他始终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爱过这个姑娘。但是想起她，他又觉得对不起她，最终可能是由于肌肤之亲，他喜欢上了一个对潘蕊非常恶毒的女孩子。
“恶毒”的夏柠。
“当时我们还为你一个妹妹吵的不可开交，就是那个夏柠。其实，是七七害的。她做的那点烂事，虎子都知道。虎子还找人帮我出了口恶气呢。”
纪泽罡听的云里雾里。
而借着酒劲儿的潘蕊，把当年七七如何陷害人，如何让夏柠顶罪，如何伤害她的事情，说了个一五一十。
“我潘蕊虽然现在不咋的，但我当时是真不知道夏柠那姑娘遭了那么大罪啊。没办法，她家穷，她不顶着这委屈怎么办呢。我现在真想亲口跟夏柠说声对不住啊，我们……都对不住夏柠啊……”
潘蕊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虎子过来把她拉走了：“老娘儿们多大出息，喝了点猫尿就跟旧情人哭成这样子！”
……………
“夏柠这姑娘遭了多大罪啊！”
耳边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纪泽罡浑身都发抖，抖的成了骰子。
他想起过往许许多多和夏柠的岁月，想起夏柠哭着说：“我也是没办法”的时候，想起他每一次对夏柠的侮辱和折磨……
她是怀着怎样担惊受怕的感情去承担黑锅的啊，这样懂事的女孩，被他拿钱侮辱，他占有了她，还逼着她帮自己追潘蕊，那时候她一定很难过吧。但他完全不知道。曾经她叫他一声“哥”，他对她，还是人吗？！
想到这里，纪泽罡流泪满面，他站起来，大吼一声，不顾一包厢人诧异的眼光，狠狠的扇了自己两巴掌。
喂……
你说过的吧。
“柠柠，你对我真好，我纪泽罡这辈子定不负你。”
因为她的“恶毒”，连“最后一次”都在逗她，没有给她任何承诺，想看她委屈难过的样子。
最后……
还是辜负了他。
她跟着你，从一个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学会隐藏自己情绪，只能淡淡浅笑的女子。
这种伤害，难道，还不够么？
纪泽罡冲了出去，跌跌撞撞跑到夏柠家的巷子，迎面撞上了韩冰。
“她在哪里？”纪泽罡眼睛血红，抓住韩冰的胳膊。
“发什么酒疯？玩弄女性玩的还不够？你不说大学还要追潘蕊吗？夏柠，夏柠早走啦！”
纪泽罡不信，跟疯了似得跑到夏柠家门口，却早已经是人去楼空。
夏妈妈的小卖铺关了门。
夏柠的家真的住进了新人。
他死也不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他挨家挨户的去问，晚上九点多，不少人家都早早入睡了，挨了不少臭骂。只有个旁边的太婆好心告诉他：
“夏家的姑娘啊，早已经搬走两个月啦！”
是的。
因为夏柠再也受不了一夜温柔后，纪泽罡重新再追潘蕊，还要追到大学去的那种刺激啦。
是的，最终在真真假假的玩笑话中，那次真的成为了他们的“最后一夜。”
是的，在清清浅浅的眼泪中，他们就真的这样诀别在不虚不实的青春残局中。
曾经炖排骨藕汤的炉子还在。
而夏家这姑娘啊，他心心念念想着的这个姑娘啊，如同黄鹤一去不复返，当他想对她好的时候，她却永远的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不知所踪。
纪泽罡天昏地转，双腿一软，嚎啕大哭，跪在了地上。
“我想这是报应。”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