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场噩梦,在阿敏带着小玉一行人来到四方镇上的时候,阿敏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
到处是火海,火舌蔓延很快,像一个恶魔,跳着地狱之舞,把所到之处皆变成一片地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刘大娘,能红姐姐还有小豆子,他们,他们都,为什么啊?”
年幼的姑娘瞪大眼睛看着即将成为一片火海的镇子,几近疯魔。
阿敏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这是真的吗,真的吗?
这个承载着无数美好记忆的地方,那些给过她许多无私关爱很帮助的人,为何会还没来得及相逢就要说再见?
火势越来越大,连开始几声微弱的呼救都听不到了。
“不。”小玉疯魔似的要冲进火海救人却被阿敏死死拉住,在在场的人都明白,已经没有人可以救了。
阿敏脑中一片空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切变成了现在这样,她看过许多无辜的人死于阴谋,也知道这些无辜的生命在那些阴谋家眼里如蝼蚁一般卑微,她甚至承认,一把火烧的干净是非常利落且高明的手段,若是只站在谋事的立场,甚至会赞一声漂亮!
可是,这是人啊,火生生的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一直卑微努力的生活着,就因为不幸沦为阴谋中的一环,所以就要遭受毁尸灭迹的命运吗?
她想起前世,那场由当权者主导的阴谋。
老师一心想改革强国,若想强国必先强军,又触动到权贵利益被视为眼中钉,那些人,对付蛮族的时候永远畏畏缩缩,对付自己人却从来不留情面。
老师被定为谋逆主犯,指使定北军意图兵变。
多可笑的笑话,谁不知道定北军与蛮族苦战守卫北疆,一场苦战的结果不是皇帝胜利的嘉奖而是来自自己兄弟寒刀。
那几万男儿,保家卫国有何错,就因为沦为权谋着博弈的工具,所以就莫名被杀。
连报仇都是种奢望。
当时的她与今日的感觉何其相似,为何那些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通通死了!
火海之后,忽然走出一对相携而来的男女,当他们渐渐走来时,阿敏几乎以为自己又开始坑爹的穿越了。
“阿非,姑姑?”
阿敏看着携手而来的男女,男的挺秀如松,女的艳丽如花,都是人间极好的颜色。
“皇后娘娘,还记得我们这些贱民,真是难得啊,那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大兴,记不记得自己是大兴的晋阳公主?”
说话的女子有着世间难见的丽颜,妩媚多情的凤眼是赵氏家族的标志。
可惜,此刻眼睛里露出的却是刻骨的仇恨。
赵女子正是阿敏的小姑姑赵汐,其母端惠皇妃是皇族万年极宠爱的一位妃子,因为是阿敏皇祖父最小的女儿,极受宠爱,性子娇憨可人。
年龄也不过比阿敏大几岁而已。
“大胆!”
慕容钊听到赵汐的话,喝斥道。
“再大的胆子,大的过谋朝篡位吗?”
赵汐轻蔑一笑,仿佛一把刺骨的冰剑。
“赵姳啊,赵姳,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有出息,也对,公主怎比得上皇后厉害。不过午夜梦回时,可曾见到你皇祖和父皇!”
“我劝你们最好别动,这周围可都是我们的人,几位虽是高手,可能保证万无一失?”
一直未发声站在一旁的刘非见苏若几人的动作忽然道。
刘非是阿敏姑祖福国大长公主的外孙,出身世家,前世的时候与阿敏一起在老师门下受教,情同兄妹。
翩翩公子,语气温恭有礼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脸上还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曾经的亲人,朋友,就这样出现在阿敏面前,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看着阿敏的目光满目厌恶憎恨。
“你们,烧了这村子?”
阿敏难以相信,这一切会是他们的手笔。
“比起薛岄斩我全家百口,这算的了什么,只不过是一把火烧了,免得收尸麻烦。”
刘非直直的看向阿敏:“不记得了,因我父亲上书痛骂那贼子,结果那狗贼就随便编了个理由,害我全家百口,全部不留,还是你帮我逃走的啊!”
阿敏忽然明白,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赵姳为何如此决绝的了断了自己的性命,若是自己也会这么做的,白骨与鲜血堆成的荆棘王座,让她再也找不回自己的丈夫了。
记忆的闸门打开之后,那惨烈的往事如洪水般潮涌而来,似要淹没一切。
身体原来的记忆再一次包围了阿敏,让她深切感受到那个叫赵姳的女人浓烈的爱与恨。
“这是什么?”
似是某个不知名宫室的暗阁里,赵姳接过穿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递来的一个白瓷小瓶。
“这是纳罗霜,西域奇花的汁液提炼而成,掺在香料里,无色无味,可使人上瘾,放心,燃在香料里对女子无碍。”
黑色的斗篷罩着的是个女人,大半般脸都藏在黑暗之中,只露出娇美的红唇。
“你要我。”
赵姳明白姑姑的意思,手里的白瓷小瓶似有千金重。
“我要你拿来对付薛岄!那贼子灭了赵氏,夺了我们赵氏江山,赵姳,别以为这件事你装作看不见就什么都没发生。”
斗篷下的赵汐看出了侄女的犹豫,激动地说。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可以用毒药,直接杀了他不是更好。”
赵姳自幼爱读闲书,从一本地域志里知道纳罗霜是种使人上瘾的毒药,一旦上瘾,极难戒除。
“杀了他,在他靠着欺骗你得到一切,又夺了我们赵家江山之后,还会这么便宜他,一瓶毒药就了结他!我知道你心里下不了手,可是你不要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
姑姑的话,字字锥心,赵姳脸色苍白握紧手里的小瓶说:“好,你放心吧。我会点,会点的。姑姑,京城不是久留的地方,你还是快点离开吧。”
赵汐确定了侄女的态度放心的点了点头,拍了一下侄女的肩膀说:“如今就剩下咱们两个女人,可以不能放弃复国大业,不然,有何脸面见赵氏的祖宗。”
室内烛光低暗,赵姳的目光晦涩难懂,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放心吧,姑姑。”
然后,公主府中的的寝殿里果然日日燃起了纳罗霜,可是薛岄,却再没进去过。
原来她竟是为此而死,死的如此决绝。
阿敏低低一叹,何谓情深,哪怕已经恨他入骨血,却仍然不肯伤害他,可是她的身份如千金重石般压着,到最后赵姳只能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
因为晋阳公主性情大变,原本高贵典雅的公主变得放浪形骸起来,在府中养起了面首。
摄政王薛岄,晋阳公主的驸马再没进过她的寝室,直到阿敏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我原本以为你得手了,没想到啊,你才是敷衍我的,居然乖乖当起她的皇后来了。可是赵姳,你别忘了,你姓赵。你的血脉里留着赵家的血,你的生命是赵氏所给,你想不报仇,除非你死!”
赵汐恨恨地说。
已经死了,已经把命还了。
阿敏心里有种难言的钝痛,不知是为那个绝然而去的女子还是为了自己。
激动过后,此刻的阿敏到是格外平静。
“姑姑,同心会背后的人是你,还有阿非?”
“怎么,怕了吗?我们不像你,没有良心,为了皇后之位,便忘记深仇大恨。现在,你的夫君很头疼吧。”
“为了复国,就搅乱天下,随意杀害人命,姑姑的行止,却让侄女觉得,薛岄灭兴,其实没有灭错。”
阿敏此刻,再顾不得什么立场,更不想再演戏,前世今生的纠结,如一团扯不开的麻线,根本理不清头绪。
古语有云,快刀斩乱麻。
既然理不清,那直接斩了便好,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便好。
这个时代与阿敏所在的时代,略有不同,但大体的发展却是一样的。
兴太祖以武得天下,上位之后却最防备武人,想了一套复杂精密的系统防备武人专权。
习文为贵,习武为贱,国家军备松懈,士兵多是些实在混不下去的人才会做的选择。
北陆蛮族彪悍强大,帝国军队根本不堪一击,于是年年纳供,花大价钱买一个太平盛景。
而这些,自不会让王公大臣们花费,最终都要分担到百姓身上。
人若脓包,必遭人欺负,国家亦是如此。
蛮族人的胃口越来越大,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上京离边关很远,只要蛮族人不打到那里,上京城的贵人们依然可以好好的摆起泱泱大国的威风。
在纸醉金迷的帝朝权贵中,薛岄是一个异类,无论是前世的阿敏碰到的那个纯良的薛岄,还是今世的赵姳遇到的那个满腹心机的薛岄,都做了同一件事,拿起武器,对抗蛮族。
前世的薛岄成功了,却成为皇帝的心腹大患,才有了后来那场奇冤。
今世,许是天意某种安排,他除了战场上拿起武器外,还学会了在另外一个地方拿起武器,权力博弈中的权谋之道,他赢了,成为一个帝王,建立了一个新的王朝。
在这个国家,百姓可以过上稍微好点的日子,不必担心蛮族人杀过来,或者皇帝为了应付蛮族人日日加重的赋税。
这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国家,人人都可以看到平安幸福的未来。
薛岄并没有错,为天下计,薛岄真的没有错,阿敏知道,决然而去的赵姳也知道。
千百年来,我们生活的土地上不知存在过多少政权,多少朝廷,谁敢说,天下便是你家的。
“你说什么?”
赵汐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阿敏会如此回答,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眼前这一种。
“姑姑今日的衣服很漂亮,常州的如意云衫,惠州的百蝶穿花裙,皆是天下闻名,一件千金还是有价无市,勉强算也要千两银子吧。”
阿敏忽然转移的话题让众人很是莫名,仿佛只是对久别重逢的姑侄在闲话家常。
“可能姑姑觉得很委屈,因为当年姑姑哪件衣服不是文绣院里最厉害的绣娘巧手织成。一件水织烟锦裙造价就要黄金千两,现在的日子,让姑姑觉得委屈了吧。”
阿敏语带嘲讽,复国?还是怀念过去那些富贵尊容的日子?
“这里的每一个镇民,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黄金,他们不过是因为生在了一个穷地方,想过上一点好日子,就该死吗?”
阿敏心中气愤难言:“刘公子,令尊大人官拜户部尚书,人称刘一谷,公子可还记得。”
听到阿敏的话,刘非猛的一愣,定在那里,并不回答。
“看来,公子是忘了啊!那让我来帮您回忆一下。令尊刘大人,执掌户部时,最恨账目不清,一钱一厘都要算的清清楚楚。别人笑他太过计较,他却说:‘一钱一厘就是一谷一粟,皆来自百姓供养,民者,天下先也,自是一点都不能浪费。所以才有了刘一谷的雅号。刘公子说我忘了,那请问公子记不记得,令尊大人对你往日的期许呢!”
当刘非出现在这里时,阿敏才弄明白一切。
这个自幼便有神童之称的户部尚书公子,弄出兰票这样的东西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既然,你们要斗,那我就奉陪到底!”
阿敏的眼中,有着坚定的神色,为了复国,视人命为儿戏,害无数人家破人亡,就算成功了,又有何意义?
“殿下,这是要彻底跟我们决裂了?”
刘非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向阿敏逼问。
“不决裂,就会放过我吗?”
阿敏觉得自己很强大,明明是情同兄妹的人忽然跟你成了敌人,居然这么迅速地就接受,果然是锻炼出来了。
“你说的对,不会。”
听到阿敏的回答,刘非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好,那就等着吧!”
说罢,便拉着赵汐转身离开。
“这就走了?”
阿敏心中奇怪,这也太不符合反派出场及退场定律了,撂下狠话就闪人了?
“不好,他们放箭了。”
苏若急忙护着阿敏跳开扑面而来燃烧的羽箭。
靠!
阿敏心里大骂一声乌鸦嘴的自己,果然符合了反派出场及退场定律,想放箭烧死他们。
四方镇这个地势,阿敏还算熟悉,对方必定是站在后面小土坡上,有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才会射的如此之准。
慕容并苏若外加一个诤诤左劈右挡,十分吃力。
阿敏护着小玉,把小白交给小玉抱着,心里在默默后悔,早知道刚才就不撂狠话了,其实姑姑我是一时激动来着,姑侄俩,何必呢!
“不好,他们开始放毒烟了!”
诤诤一边咳,一边从随身水囊里倒出些水,又撕了袖口几块布给大家捂住口鼻。
刘非这厮,脑子比较好使,知道慕容他们几个身手了得,若是对阵,就算胜了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现在先火后烟,真是万无一失了。
何着刚刚人家是先礼后兵来着,阿敏再次后悔,对不住了大家,一时意气,害了你们,她该有更好的应对才算聪明。
当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阿敏心想,居然能体验一回魂飞魄散的感觉,也挺厉害的,不知道跟一般的死法有什么不同。
“想死,哪那么容易。”
一个熟悉的声音听的阿敏神魂归位,只见小玉怀里的小白鄙视地看了阿敏一眼之后,极有架势的自己跳到地上,跟它平常懒散的样子完全不同,到是着有几分神兽的派头。
小白,应该是珈蓝的身体闪出一阵蓝色的光圈,随着光圈变大的还有身体,不一会儿的功夫变成了一头豹子大小,而头上还自动长出一只角来。
“真是独角兽啊?”
阿敏惊叹了一下,却发现周围,除她之外几人皆昏了过去。
威风凛凛的神兽一挥爪,毒烟与燃烧的箭阵通通消失,连小土坡上放箭的人也不见了。
“人呢?”
阿敏问。
“我把他们扇到百里外一处迷林里了。”
珈蓝被轻视了多日,今天一现神威,自是非常的扬眉吐气。
“早说你那么厉害嘛,每次问点什么都说不知道,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也不用担心了。”
阿敏呼吸了一口洁净空气,不用魂飞魄散的感觉真好。
“你以为法术是随便乱用的。世间万事,皆有法度,若是乱改,是要被反噬的。要不是你刚刚表现好,没有迷乱心智,而且很深明大义,以天下百姓为念,我才能施法。”
绝对不告诉你,我是被激得冲破了修炼关口,今天才有这本事的。
珈蓝觉得让那个笨丫头崇拜自己一点也没啥不好.
“这样啊,那你快变回来吧,今晚帮我做法阵护持,我想看一看金脉录。”
阿敏走到马车前,看到金脉录还在,大松一口气。
“怎么,你有了对付他们的办法?”
珈蓝缩小了身子,又变成胖狗小白。
“也不算办法了,姑且看看行不行吧,先看看金脉录有什么指示。”
阿敏心里虽有些零碎的想法,可并无完全把握,事情的关键,还在白范公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