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沈皇后面色大变,骇然而起,“你说坤儿怎么了?”
那宫人跪倒在地上掩面哭道,“奴婢们按照太医的嘱咐,每日喂二殿下饮些参汤。今日才喂进去一点点,殿下便呕出了一口血来。那边儿殿里已经乱了,还请娘娘过去一趟!”
又是参汤!
沈皇后身子晃了晃,连忙扶住了身边的椅子扶手,努力就叫自己冷静下来,气喘吁吁道,“作死的奴才!走!”
疾步便要往后殿走。
宗室与朝臣都面面相觑。皇帝喝了参汤吐血,二皇子也喝了参汤吐血?
若说开始的时候,众人还真的就认定了皇帝中毒必然是沈皇后的手笔。毕竟,只要皇帝一死,拥有嫡出血脉的二皇子便是顺理成章的下任帝王。至于说二皇子也在昏迷着,那就值得深思一下了,谁知道,是不是里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呢?不然的话,怎么就那么巧,一起代掌朝政的另外两位皇子都死了,只有二殿下您留下了一条命呢?谁又能知道,您是不是装病,然后再暗中害死了另外两个皇子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皇帝陛下最后醒来痊愈,死了俩儿子,一时也不能怀疑到皇后母子身上了对不?
为了皇位,这种事儿沈皇后母子俩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不过现在听见了说萧坤也吐血了,众人就有些迷惑了。
沈皇后再狠毒,能给丈夫下毒,难道连儿子也不要了?她又不是武则天,能这么狠?再说了,真要有武后那样的手段,沈家也好,萧坤也好,甚至与后宫,早就到不了现在的地步了呀!
“呵呵……”那位辈分最高的老王爷笑了,眼角的余光扫过敛目沉思的萧离,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等如此进宫,难免有人会急了。便是用些手段,也是可能的。”
“没错!”方才的郡王也是一脸的愤怒,“焉知不是苦肉计?”
他二人这样说,简直是明晃晃地表示了,这一切都是沈皇后和萧坤所为了。
这样的话,宗室可以说,朝臣却是不能点头附和。内阁中资历最老的礼部尚书拈须沉默,半晌方才说道:“如今说这些,也只是我等怀疑。到底皇后娘娘和二殿下为君,我等为臣,上下尊卑还是要顾忌的。”
就算真的是那母子俩的苦肉计,现下皇帝这般模样,也不好真的就往死里头的罪那母子俩呀!宗室只要不是谋反,那就没有死罪。了不起圈进,夺爵,废为庶人,横竖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但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可是不一样,一个不好,抄家流放都是轻的。首辅老大人觉得,其实谁坐了龙椅,也都是无妨的。不管哪个当了皇帝,他们这些能吏,只要做好了自己分内之事,总不会落下不是。
他一开口,其余内阁几人便都颔首点头,唯有兵部尚书性子火爆,嘲讽地看了一眼老首辅,呵呵笑道,“老大哥,咱们老哥儿几个今日进了宫,莫非还是要打着明哲保身的注意不成?”
顿了顿,“做梦哪?”
说完,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萧离。
萧离唇角微微勾起,手指摩挲着自己衣袖上精美繁复的绣纹,淡淡道,“二殿下吐血,叫人焦心。不如,一起过去看看吧。”
“正是了。”兵部尚书立刻做出忧愁道,“二殿下是陛下仅存的皇子,千金贵体,不探望一番,我等如何能够放心?”
那老王爷也点头,“此话有理。”
便先行往后殿走去,郡王随后便跟了上去,隐隐勤勤地扶着老王爷。
一群人涌入了后殿。
后殿之中,沈皇后正抱着儿子痛哭。萧坤面如金纸,哪里还有半分的人色?他的嘴角还有方才流下的血迹,血色发黑,明显就不正常。
一群宫女内侍跪在地上,乌压压地一片,有掩面哭泣的,有吓得身如筛糠的,也有痴痴呆呆,面带绝望的。
“你们来做什么?”见众人竟无招而入,沈皇后顿时大怒,指着众人哭骂道,“莫非,你们看着皇帝身上不好,便要趁机来逼迫我们母子么?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目光落在了萧离身上,猛然迸发出巨大的仇恨,倏然起身厉喝,“是你,都是你做的,是也不是!”
众人随着她的手指,看向了萧离。
翊郡王?
“娘娘慎言!”老王爷先行反应过来,眯起一双不甚浑浊的眼睛,先前那种养尊处优的神态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肃厉,“翊郡王战功彪炳,平蛮夷,拓国土,功在社稷,岂容你污蔑?且……”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了跟来的众人,最后落在萧离身上,眼睛里带了几分的怀念追思,心下几经挣扎,却一咬牙,不再有所顾及,只朗声道,“王爷身份尊贵,岂是你能够斥责的?”
知道内幕的人都沉默不语,却纷纷站在了萧离身后。既有方才在正殿中发难的郡王,也有兵部尚书。
余下不知所以的人,却是面面相觑,只觉得老王爷可能是糊涂了。
翊郡王功劳再高,也不过是荣王府血脉,皇室的旁支了。再尊贵,难道还能尊贵过一国之母去?沈皇后,如何就不能够斥责了?
有些机灵的,却看出了沈皇后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以及萧离敛目垂眉的冷厉杀气。
“你,你说什么?”沈皇后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惊恐地看着老王爷,“王叔,这些年皇帝对你们加恩不够么?你可不能信口开河!”
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了颤抖,以及不自知的哀求。
她的身上一阵阵发冷,手脚冰凉,难道,这些宗室和大臣,都知道了萧离的身世?
不,这不可能!
当年的情势下,荣王妃绝对不敢对第三个人说出萧离身世啊!
“信口开河?”老王爷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候眼角竟然有些水色,他默默地从衣袖中掏出一样物事,沉声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扬起了手,却是一张带着血色的方帕。
那素帕应该是雪缎所制,只是年代久了,已经有些发黄。上面星星点点,带着殷红的血迹。细细看去,那血色竟然是一行一行的血字!
“翊郡王,不,应说是,武帝之子,身份如何,不必我说吧?”老王爷拭了拭眼角泪花儿,“当年梁王叛逆,勾结西戎犯我国境,武帝御驾亲征讨伐逆贼。平逆回京途中染疾而亡,实则,是萧靖那竖子暗中下手,刺杀武帝,以一柄带毒的匕首伤了武帝致死。为了登上帝位,又逼死了当时已近临产的纯懿皇后!当年那一场宫变,你们夫妻真的就以为,不会有人记得了么?那一日宫中处处染血,你们将宗室中的女眷全部幽禁宫中为质,真的就以为能够瞒天过海?这是纯懿皇后薨逝前留给宗室的,记着的,便是当年的真相!老天有眼,祖宗庇佑,叫武帝的唯一血脉逃出了生天。”
这一番话,叫沈皇后顿时就委顿在地,面上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只喃喃道,“那女人,那女人……哈哈哈哈!”
她猛然站起,指着众人道,“那又如何?当年武帝穷兵黩武,难道你们这些宗室朝臣就真的没有一点怨言吗?如今跟我说说什么先帝武帝的,我呸!这些年,皇帝对你们不够好?加恩不够多?不过是打着先帝的牌子来想要什么从龙之功罢了,真的没有半分私心?别叫我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