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伍月准时出现在楼下，公司的商务车刚好开了过来，她停顿了一下钻进了后座，看到副驾驶是空着的，转头看向夏磊：“阿佑呢？”
“临时接到法院的电话，走不开，让我们先过去。”夏磊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伍月看了他一眼，“这样有意思没？”
夏磊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握了一下，解释着：“真的是临时接到的通知，你要是不相信我们可以等他回来再过去。”
“算了吧，你不忙我还没空呢。”
夏磊将脸扭向窗外，声音有些飘忽。“麻烦你了。”
伍月直到这时才看出他心情欠佳，瞥见他右手白纱布上渗出的血迹，心还是微微疼了一下，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你手怎么了？”
“没事。”
“跟人冲突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昨天好像还好好的。”
“真没事。”
“我看看，你别攥那么紧，血都渗出来了。”伍月说着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皱了皱眉朝前排的司机师傅道：“袁师傅，前面药店停一下。”
直到伍月下车，夏磊都没有转过头来，看着她奔跑的身影，感觉到掌心残留的余温，心才稍稍暖了一些。
伍月回来后，也没征得他的同意就解开了纱布，看到裂开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眉头皱得更紧了，一边小心地清理着，一边低声说：“口子挺深的，处理的太粗糙了，找个诊所看看吧，估计要缝针。”
她的喃喃低语，略带责备，却掩饰不了语气里的担忧，夏磊心头的阴霾终于慢慢散开，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笑着说：“没多大的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伍月又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不放心地叮嘱道：“晚上再涂一次药，别沾水，要是发红了就一定要去诊所。”
“遵命！”
轻松的语气，久违了的温馨，让两人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气氛缓和了不少。
“到底怎么弄得？”
“遇到点儿不顺心的事儿，一拳砸挡风玻璃上划得。”
“你可真行！还以为开公司了脾气能改一改，还是这么冲动，都不知道你俩是怎么将公司折腾上市的。”
“智慧+武力！”
“啊呸，不害臊！”
看她一脸嫌弃的表情，夏磊大笑着揉上了她的脑袋，手指却长时间停留在她的发顶没有拿下来。
伍月察觉了他的异样，抬眼便对上一双隐含深情的双眸，漆黑的眼珠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倒影，轻轻咳嗽了一声，扭头避开了他的手掌。
收回手，夏磊抿唇笑了笑，“头发长了，像个大姑娘了。”
伍月扒拉了两下头发，问他：“韩骆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要小奕的抚养权。”
“那林诺怎么办？”
“给她一笔钱送出国。”
“要不要这么缺德，且不说小奕还那么小，就单单是两个人曾经的感情，他也狠得下心。”
“楚汉庭回来了。”
伍月诧异地看了过去，“什么时候的事儿？”
“估计回来有段时间了，我们知道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所以，韩骆其实是怕林诺继续追查才这样做？”
夏磊点点头，“你也知道这几年林诺像是疯了一样追查他的下落，早前因为这事儿还出过车祸，虽然韩骆后来派了人手专门保护他们母子的安全，可现在楚汉庭回国了，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那他完全可以好好跟林诺商量，何必做得这么伤人。”
夏磊叹息，“你就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对林诺还存有感情，更何况林诺那个倔脾气，要是让她知道楚汉庭回来了，她能乖乖出国？也就是韩骆了解她，知道怎么样能逼她离开。”
当初陷害韩骆贩毒的正是楚汉庭，而他也是林诺养父的亲生儿子，林诺直到亲自将韩骆送进监狱逼着他认下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才无意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都是他养父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扳倒韩骆，而在林诺搜集到一些证据准备彻查时，楚汉庭得到风声逃出了国，这两年为了给韩骆平反，林诺一直没有放弃调查，只是韩骆出狱后对于她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只回应了两个字：“多余！”
想到他们经历的种种，伍月不禁感慨：“能够这样轰轰烈烈爱一场虽然痛苦，却也挺让人羡慕的。”
她其实没多想，只是单纯地发表一下意见，却是让身边的人神情一滞，夏磊想了想后叫她：“小五。”
“嗯？”
“那天在机场的那个男孩儿跟你关系很好吗？”
伍月没想到他会突然间提到付昕，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后点头，“嗯，还不错，怎么了？”
夏磊轻轻点头，声音变得很低，“他对你很好是吗？”
“他对每个人都不错。”
“那你呢？对他跟别人一样吗？”
伍月的神色变得有些清冷，“你想问什么？”
夏磊停顿了一下，开口：“你喜欢他？”
“不讨厌。”
夏磊还想说什么看到车子已经到了林诺公寓楼下，抿了抿唇开门走了下去。
伍月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心里一阵怅然，他们现在的状况似乎来了一个对调，只不过当初她是暗恋，夏磊并不知道她的爱，而如今自己这样的回应是不是有些残忍呢？
进电梯的时候，她拽了拽夏磊的衣袖，轻声说：“他跟你们不一样。”
她说得是你们，可夏磊还是为她刻意的解释而感到舒心，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从林诺家出来，夏磊打车离开，伍月回到公司后直接去了梁佑的办公室。
“林诺同意放弃小奕的抚养权。”
梁佑显得有些诧异，给伍月倒了一杯咖啡，“你们是怎么说服她的？”
“楚汉庭回来了，你知道吗？”
梁佑皱眉，“你们告诉林诺了？”
“当然没有，夏磊只是说韩骆想要把小奕带在身边好好培养，而让林诺离开是为了她好。”
“这样林诺就答应了，可真不像她。”
伍月的神情显得有些忧伤，“这两年她一定过得很辛苦，等待着一个或许已经不爱自己的男人本身已经够痛苦了，而她还背负着对那个男人的愧疚和悔恨，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他们会在一起了，可是却没有放弃的权力，其实，最痛苦的并不是韩骆，林诺所受的煎熬一定是他想不到的。”
梁佑拍拍她的手，“别伤感了，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命，我们是干预不来的，收拾一下去亮子那里吧。”
伍月站起身拒绝了，“不了，晚上同学聚会。”
梁佑优雅地弹了弹烟灰，看着她笑得别有深意，“你们班长组织的？”
“嗯。”
“他倒是挺会利用职务之便满足自己的私心啊。”
伍月瞪了他一眼，“阴阳怪调的，走了，明天一早我去找苏晨，晚点过来。”
梁佑点头，又说：“对了，这个给你。”他拉开抽屉取了把车钥匙扔了过去。
伍月抬手接住，“干吗？”
“石头说你刚回来没车不方便，让你先开着。”
“我不要。”
看她要还回来，梁佑摆了摆手，“行了，别矫情了，多少年的兄弟了，借你辆车开开怎么了，他已经在很努力地顾忌你的感受，如果是以前肯定直接拉你去挑车了，还用得着拐外抹角地托我把钥匙给你，小五，我说句不中听的，你要是对他还有感情，就试着接受看看，要是真没了，找个机会跟他说清楚，有时候看他捧着个手机一遍遍翻看你发过来的短信，我心里都觉得难受，要不要，给他句准话，让他死也死得痛快点儿。”
伍月沉默了几秒钟，点头，“钥匙我先拿着了，过两天买了车还他的时候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梁佑手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我好像提前把石头送上断头台了。”
晚上的聚会吃喝玩乐一条龙，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付昕喝多了，靠在伍月肩膀上嘿嘿傻笑着，一个劲儿缠着要伍月送他回家，对于他这种死缠烂打，装无辜扮可爱的行为，伍月狠不下心置之不理，所以每次都被他吃得死死的。
半扶半拽地将他弄进车里，刚发动了车子，就接到了夏磊的电话。
“哪儿呢？”
伍月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后座上的付昕，答道：“聚会刚结束，回去的路上了。”
刚说完，一个脑袋就凑了过来，没等伍月反应过来，付昕就大声喊着：“小五，小五，我的小五！”
伍月按住他的脑门一把推开，看他醉得迷迷糊糊却是笑眯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他一眼，重新将电话放在耳边。
“先这样吧，我现在有事儿，改天联系。”
“谁在你车上？”夏磊的声音低沉而阴郁。
伍月停顿了一下，“付昕。”
片刻的静默后，听筒里传来嘟嘟声，夏磊直接挂断了电话，伍月握着手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重新发动了车子。
斑驳的路灯下，伍月的神情很平静。
付昕慢慢睁开眼，盯着她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抿了抿唇，心里默默道：对不起，我只是怕你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我只是已经无法离开你了。
伍月家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夏磊坐在里面，手臂搭在车窗上，一根接一根抽烟，眼睛时不时向楼上那里瞟一眼，神情跟周围的夜色一样阴暗。
终于看到伍月的卧室亮起了灯，那黄色的光晕仿佛能照进他的心里，将那里的黑暗一点点驱散，慢慢暖了起来。
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夏磊发动了车子。
正准备去洗澡的伍月听到短信提示音，翻开手机。
发件人：夏磊。
【早点休息，睡个好觉，晚安！】
愣怔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伍月几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两道强光亮了起来，一个利落的大转弯，看不清车牌的轿车掉头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伍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慢慢拉上窗帘，并没有回复信息。
夏磊一路飙车开上了山顶。
风很大，吹在身上冷飕飕的，他靠在车头打火机点了几次都没着，最后他手臂一扬直接向着黑压压的山沟扔了下去。
一整夜，陡峭的山崖边都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直到天边泛起了霞光。
“小五，下次我带你来这里看日出，真的很美。”
男人的低喃飘散在空气中，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