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洞天......太白山......
回记起那段弥漫着危险和紧张的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诓骗来的龙凤盛宴,被耍得团团转的太白诸人,以及那个长着胡子的少年龙仙,安伯尘不禁莞尔,转头朝司马槿看去。
流风和阳光从条条木格子里泄下,吹起少女英姿飒爽飒的披风,亦流转过那两瓣在梦中似曾相识的娇唇。香风如烟,挠心挠肺,花容依旧,魂牵梦萦,安伯尘只觉心头又痒又热,继而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咽了口唾液,安伯尘涨红脸,趁着司马槿专心打量屏风的当口,偷偷摸摸的逼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蛋,一时意动鬼使神差,却又无比紧张,手也不知搁哪好,只得僵硬的挂在身侧。
“小安子,我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太白山?”
口中的热气已呵上白嫩的耳垂,安伯尘生平第一次大胆出击,即将大功告成时,被司马槿恰到好处的避开。
司马槿一边说话一边故作不知的向屏风走去,背对着呆若木鸡的安伯尘,暗暗忍笑,颊边却飞起两抹粉霞,芳心微乱。
短暂的神魂落魄后,安伯尘很快平复心情,轻咳一声也故作什么都没发生般走到司马槿身边,看向屏风上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目光渐渐变得沉凝。
那日在太清镇斗法袁三郎时是在一座屏风中,屏风是一法宝,内有密室,在密室中点香祭祀,却能取生人魂魄炼化法宝,而屏风法宝不是别的,正是一处边界之地,大致也通往洞天福地。在袁三郎等人的记忆中,他们被匡帝养于一座秘宫,那秘宫陷于虚空,内中藏有许许多多的异宝,不知来源于何处,常被匡帝取出赏赐众命主。
屏风法宝......虚空边地......洞天福地......匡帝的密宫中有,太白山的藏宝阁中也有,两处地方看似毫不相干,却同时拥有“界门”一样的法宝。也不知这样的法宝还有多少,又存在于何方,是被何人炼制出来,它们出世的目的又是什么......
“别发傻了小安子,这屏风到底是什么?”
看向又开始发起呆来的安伯尘,司马槿疑惑的问道。
“这样的屏风我曾经遇到过,若我猜的没错,它应该是一件很特殊的法宝。”
安伯尘说着,伸手在空气中轻轻一划,指尖飞舞起一道气旋,在司马槿好奇的目光中旋飞向屏风。
“撕拉!”
屏风被气旋割破,从当中那座巨山峰头撕裂成两半,纸卷翻飞,破碎不堪。
透过屏风安伯尘放眼望去,当即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和他想象中不同,屏风里面并没藏着什么密室,薄薄一层,仅能看到对面的楼璧以及条条木格。
“就算它之前真的是法宝,此时也只是一堆破烂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哭笑不得的声音,安伯尘面庞微红,心中甚是奇怪。
难不成我猜错了?这屏风和边界、通道无关,仅仅是寻常的屏风?
正当安伯尘苦思无果时,身旁发出一阵轻“咦”,安伯尘抬起头,瞬间和司马槿一样错愕。
就见屏风突然动了起来,被气旋撕裂的棉纸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般,抖动着向中间聚拢,渐渐重合,画卷上风景依旧,连缺口处的裂痕也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没破损过一般。
安伯尘和司马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默然。
过了半晌,司马槿笑道:“果然是宝贝,只是不知是怎样的法宝。”
“十有八九是通往玄德洞天的大门无疑了。”
安伯尘喃喃说道。
一边的司马槿皱了皱眉,目光逡巡在刻画着玄德洞天山峦景致的屏风上,少时理解过来,脸上浮起一丝兴味,突然间将手指伸到嘴边。
“小安子,这法宝你可想要?”
安伯尘摇头,他对法宝虽都有几分好奇,却没司马槿那等搜集法宝的癖好,见着司马槿来了兴致自然不会和她争。
“那我就收了它罢。”
轻笑一声,司马槿咬破手指,挤出一颗血珠滴落屏风。
下一刻,屏风仿佛刚从血池中捞上来般,变得猩红。山河染血,死寂一片,却在转瞬后波动起来,山间风摇树扭,湖面上涟漪迭起,如临实境。
安伯尘在一旁看得真切,只见司马槿手中捏出一道道复杂的印法,口中念念有词,蓄势了约莫半柱香后方才伸手按上屏风。
“啪嗒”,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屏风变化成两扇青铜色的大门从中分开,雾气顺着门缝氤氲而起,弥漫在屏风上下,未等安伯尘开口司马槿已走了进去,安伯尘也不多想,连忙跟着走进。
大门后没有密室,也不是玄德洞天,而是一座孤崖。
山崖似乎凭空长于天头,又好似插在空气中央,总之无山无峰,仅仅是一座悬空矗立的山崖。山崖之下是云江雾海,再往下则依稀可见群山迤逦,江河纵横,是刻画在屏风上的景致,也是那久违的玄德洞天。
“小安子,这儿好像一座楼阁。”
前方传来司马槿的声音,她站在山崖边缘,身前身下空茫茫一片,只要她再向前一步便会从这千万丈的高空坠下。她将这山崖当作楼阁,把山崖下的玄德洞天当成楼阁下的风景,饶有兴致的探头往下张望,却让安伯尘提心吊胆暗暗捏了无数把冷汗。
“红拂你往后来点,小心别......”
安伯尘边说边向司马槿走去,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浮起浓浓的震惊。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山崖便会发生了一丝变化,山石变楼台,枯木化梁柱,石头的褐色转成暗红,帘纱串珠链,檐脚挂铃铛。
当安伯尘走到司马槿身后时,一座空中楼阁堪堪生成。
云雾缭绕,迷人眼眸,高风宽广,袭向檐铃哗哗作响,亦卷起两人衣衫向后翻飞,猎猎扬扬。
两人御风倚云,临楼而观,俯视向身下的洞天福地,说不尽的潇洒畅然,少女风姿绰绰,少年眉宇淡漠,真好似神仙眷侣,羡煞世人。
站在司马槿身后,闻着熟悉却永远令他心跳加快的芳泽,安伯尘依稀能看见少女侧脸旁的那抹柔情。
深吸口气,安伯尘的手已揽上司马槿的酥腰,动作虽有些生硬,可也不算煞景。
别样的气氛自两人间生出,察觉到安伯尘越来越近的呼吸,司马槿并没反抗,低头望向云下风景,目光微乱。
“咔嚓!”
正在这时,安伯尘就觉脚底一晃,紧接着楼梁从中裂开一丝缝隙,由上往下自远及近游走而来。安伯尘哪还顾得上亲热,横腰抱起司马槿向回疾退,每退一步,楼阁都会从中碎裂开一个洞窟,周遭木屑脱落,片刻后又变回山崖。
连退十来步安伯尘终于退出铜门,躲开楼阁崩塌之势。
云雾收回,铜门闭合,屏风上血色褪落,景致凝滞不动,重新变回初时的模样。
“还不放我下来。”
司马槿的声音响起,同时玉手掐向安伯尘腰间,安伯尘无奈只好松开手,心中窘迫当下也不好意思去看司马槿。
这些年安伯尘早已洗去身上的羞涩扭捏,为人处事淡然自若亦不缺杀伐果断,唯独面对司马槿时总会被打回原形,时不时红一红脸,也不知几时才能克服这般“毛病”。
“奇怪,我明明已经炼化了这法宝,也能按着心意来操控,为何会突然断了......”
轻轻摸索着屏风,司马槿喃喃自语。
她这一说却提醒了安伯尘。
“红拂,想要彻底炼化这屏风恐怕没这么简单。你若真完全炼化了,我们也不会只能站在山崖上观望,应当能真正进入到玄德洞天才对。”
走到司马槿身边,安伯尘开口说道:“我在关东遇上匡帝手下名叫袁三郎的传奇命主,他的屏风法宝和你这个差不离,通往一方边界之地。他炼化屏风的方式是以活人为祭,取魂魄炼化这法宝。”
闻言,司马槿恍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都说法宝有灵,想要换取法宝的臣服需要牺牲活人修士,祭祀魂魄以为交换......如今手头也没可用魂魄,便暂且搁着吧。”
意犹未尽的看了眼那屏风,司马槿目光微凝,脸上闪过复杂之色。
“玄德洞天毕竟只是一势弱的洞天,若能得到通往其余洞天福地的屏风......”
说到一半,司马槿下意识的看了眼安伯尘,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也知道洞天福地并非真正的仙界,可也是比大匡高出许多层次的地界,说不定能找到回去的路。只不过小安子......
又看了眼安伯尘,未等安伯尘有所感应,司马槿便飞快的移开目光,转头望向条条木格外的阳光,黛眉轻绞,不久舒展开。
安伯尘显然没发觉司马槿一瞬间的彷徨和恍然若失,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看向那张藏着偌大洞天的屏风,安伯尘若有所思。
这屏风原本藏于太白山,红拂炼化屏风后,两人几乎可以从大匡到达玄德洞天,若是太白山人炼化屏风,未尝不可从玄德洞天跨入大匡......
玄德洞天有屏风,无独有偶,匡帝手中也曾有过差不离的屏风,说不定各方洞天福地都有此类屏风,乃是两界之间的“门”......
洞天福地和大匡间隔着漫漫虚空以及冗长无尽的边缘之地,来往不易,即便通过龙女宫里那种传送阵来往,也会因为虚空间的阻力而大伤元气,一如琉京二蛇妖......
想要来往东界和洞天福地,既快又不伤及元气修为的方法,便只有通过这一扇扇“界门”......
那日女儿国中所遇的八臂上人曾言,十年后东界也会沦落到和其余三界一样的下场。既然有那些“界门”为何又要等上十年?或许因为屏风法宝并无人得知,或者流落别方,又或许并没出世,十年后才会出世......
为何在大匡这样一个仙神早已死绝的世界会流传着《大匡神怪谈》这样的书卷,地点年代虚构,故事却似真实。这是无意间流传出来,还是有人故意保存下来的史料......
无数年来,大匡的土地上出现过许许多多神师,他们修炼到神师境界后便会打破虚空,探往神明之上,却从未归返过。以他们的元寿大可活上许多年,他们究竟去了哪......
细细思索起一个个谜团,抽丝剥茧,安伯尘取出一条丝线将它们绕成一圈,层层连接,前后推衍。
陡然间,心头一阵狂跳,安伯尘猛地抬头望去,他的头上是屋顶,不见天日,可安伯尘的目光望得异常的远,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片苍莽而惨烈的天宇,天宇间谱写着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以及所有这一切的真相。
虽知真相在何处,可又很是遥远,绝非如今的安伯尘所能触及。
“好了,先不管这些了。等闲下来或许能再去玄德洞天逛一趟。”
司马槿收起心中的担忧,不再去想那个不知会驶往何方的将来,从怀中掏出一本卷函笑着朝向安伯尘摇了摇道:“小安子,可想知道那李小胖子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