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下,一道飘渺出尘的身影掠过西江,掠过密林,疾飞向南。
神魂出窍,心意所及转瞬即到,也就相当于瞬移。安伯尘许久未神游,如今脱离躯壳的束缚,自然想要尽情翱翔一番。
一息十里,每一息都有些沉重。
神魂常被神师用来推衍天机,安伯尘修为跟不上,无法像神师那样运用神魂推福避厄,可也感觉到一丝不祥,越是接近南方,不安的感觉越是强烈。
纵身飞入云霄,安伯尘俯瞰天地,却见千里外的南方吴国被一团雾霾笼罩,阴风阵阵。
难不成鬼军有变?
心头一紧,安伯尘哪还顾得上闲逛,身形忽闪,消失在齐境天头,下一刻出现在隔着重重山水诸侯府县的吴京。
春光明媚,柔风和煦迷人眼眸,安伯尘站在琅坊街头,瞪大眼睛看向庞大的迎亲队。
锣鼓喧嚣,喜气洋洋,大红绸缎从街头铺到街尾,直铺入那个牌匾上写着“司马”二字的府邸。
没来由的,安伯尘心头一阵狂跳,魂体里没有五脏六腑,更不会有心,可安伯尘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心里的紧张和不安。
“琅妃出阁了!”
吆喝声从远处传来,安伯尘一怔。
她曾说过,司马家家主会将她嫁给皇室子弟,所以再怎么也不会册封琅妃。
心下稍平,安伯尘松了口气,探头探脑的向府门处望去。
一只绣花鞋迈过门槛,紧接着是火红翩跹的裙纱,再然后是红盖头,盖头下是一张玉白无颜的面具。
面具将大半张脸遮挡,露出两瓣红艳艳的娇唇,紧抿着,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安伯尘魂体猛地一晃,险些没能站稳。
目光顺着朱唇向上,飞快的掠过素白无颜的面具,安伯尘怔怔地看向那双无比熟悉的眸瞳,全身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
瞳如剪水,绵绵无尽,就像冬日里的烟花江一般,冷凝如冰,荡漾着朦胧烟波,美轮美奂,却是那种让人心痛的美。
心疼如绞,安伯尘哪还忍得住,身化残影直扑迎亲队而去。
可就在这时,重重雾霾自琅坊街头弥散开,阴风呼啸,从中走出两个身披黑袍者,斗篷下都是一张令人惊恐的面庞,左首牛头,右首马面,各持长叉铁棒。
“止!”
那马面不由分说,持棒砸向安伯尘。
安伯尘乃是九重天雷魂体,自然不惧阴神法宝,中棍也不觉疼痛,可毕竟无法施展出神魂全部神通,被牛头马面截于当场。
“让开。”
安伯尘僵着脸道。
牛头马面相视一眼,惊疑不定。
他们来自吴京城隍,受鬼军都督节制,今日来此只是按照惯例戍守,以防能行于白昼的阴鬼捣乱,不想竟有人间修士神游来此,图谋不轨。
神师已去,大匡国境内能神游出窍者也就那几个冒牌神君,以及极西之地不世出的异人,眼前这个少年又是谁?
沉默许久,牛头看了眼马面,朝向安伯尘拱手道:“今日是司马家七小姐大喜之日,这位上仙还请回府。”
“大喜?”
安伯尘怒极反笑,也不多理会,眸中闪过丝丝雷光,下一刻魂体凭空越过牛头马面,瞬移到迎亲队前。
又是一阵阴风掠过,虚空中现出一支硕大的墨笔,执笔判官紧随着出现,笔影连连在虚空中画着符,弹指刹那间符已画好,聚成重重雾霾将安伯尘困于其中,安伯尘左突右闪,可无论是瞬移还是飞天都无法脱困。
“上仙请回。”
判官和牛头马面一样,都不愿轻易得罪人间修士,更何况连眼力毒辣的判官都无法判别这神魂的境界,显然那少年修士并没掌握神游奥妙,否则又怎会轻易被困?可毕竟他们受到鬼军节制,不得擅离职守,只能好声好气的劝说。
前有判官,后有牛头马面,安伯尘被困其中,眼睁睁地看着司马槿走向金碧辉煌的銮轿,却无能为力。
渐渐的,安伯尘恢复平静,面如不波古井。
神游虽妙,可也只是神魂出窍,即便安伯尘冲破重重阻拦来到她面前,也无法将她带走,而她不元神出窍,也无法看见自己。
春光明媚,安伯尘却不想再看,闭上双眼,锣鼓声回荡在耳边,喜庆中透着莫大的讽刺。
牛头马面和判官看向安伯尘,默默等待着,忽然间,只见那个气质出尘的少年睁开双眼,眸中雷潮泛滥,转瞬惊起风、水、火之势,四势奔涌,此起彼伏,怒海波澜,却在转瞬间消隐,而那个少年修士也不见了踪影。
长舒口气,三名阴曹鬼神相视一眼,同时回头望向府门口的少女。
虽然都没说话,可他们却心知肚明,前往上京的漫漫路途注定了不会安省,不过出了吴京便不在他们职责范围内,倒也让他们暗舒口气。
“上轿吧。”
紫龙女说道。
一只脚离銮轿只差半步,却久久没有迈上,司马槿扫过冷清而热闹的琅坊,似在搜寻着什么。
“无论你在等谁,你永远无法等到。”
紫龙女的声音永远清静淡漠。
“也是。”
司马槿点了点头,迈上銮轿,忽然回头看向紫龙女道:“对了,就在刚才又死了一个传奇命主。”
闻言,紫龙女神色淡漠,并没露出丝毫诧异,只是轻“嗯”了一声。
“匡帝让你们前来杀我们,如今却一个接一个的死在你们口中的踏脚石手底,你就不好奇,这会不会就是你们那位陛下的初衷。”
司马槿并没放弃,只要还没到上京,一切都未成定数。
只可惜紫龙女依旧不动声色,似乎对她所效忠的陛下信任到极点。
“没用的。坐好。”
说着,紫龙女走上銮轿,静悄悄的立于司马槿身侧,面如止水。
“还真是......”
司马槿无奈的一笑,刚一坐下,锣鼓声轰轰作响,烟花炮竹声中,迎亲队已然开拔。
在这样一个油米不进的女子眼皮下似乎很难逃脱,不过终归还是要试一试,倘若实在不行,只能元神出窍,舍了这肉身。
司马槿心中暗道,看向腕边珠链,轻轻摸索着。
这肉身虽麻烦,可毕竟属于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舍,再者,还欠他一个承诺。
......
西江边,激战正酣。
无华遇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齐国上将,十三骏之一的西府骏徐泰。
徐泰有天品修为,自然发现了游走在齐国边境的安伯尘,身为齐国上将的他对安伯尘的悬赏并不在乎,原本也不屑来找安伯尘,可前不久却传来一个令天下虎狼为之震惊的消息,琉国叛将安伯尘在关西一战斩杀霸侯骏。
五虎七雄十三骏是久负盛名的西极老人排定,多年未变,却因安伯尘杀了霸侯骏而空出一位。
在还没有虎狼出现,顶替霸侯骏之前,那一席便属于叛将安伯尘。虽然表面上没人会承认,可天下虎狼凭实力论高低,早已不言而喻。因此,于公于私,徐泰非杀安伯尘不可,堂堂天下十三骏怎容一个声名扫地的叛将和他们同席?
终于找到了安伯尘,又巧遇秦僧无华,徐泰喜出望外。
齐秦之间势如水火,若能再杀了无华,徐泰在匡西的声望定能攀升到极点。
可徐泰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地品修为的少年竟那么能打,斗了五十来合虽稳占上风,却始终未能拿下。
徐泰有些后悔,后悔托大没带些手下,一个无华尚这么难对付,若再多一个安伯尘......幸好他还在枝头打坐,可怎么看都透着浓浓的诡异。
一鞭荡开斩魔棒,徐泰抽空看向枝头。
心头猛地一跳,徐泰后背激起丝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