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鱼缸里,有四条金鱼,那条唯一黑色的鱼,我叫它小黑,它总是被另外三条鱼,欺负。
它天生的黑色,与众不同、且格格不入的存在,让那三条火焰般红色的鱼,觉得它是个另类。
个头最大的金鱼,最喜欢的事儿,就是用嘴去啄小黑的大尾巴……
每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从炕上爬起来,去敲击鱼缸,吓唬它:“哎,大鬼头,干啥那?又想欺负人啦?”
门外的大姐应声喊到:“三老歪,你再瞎巴巴,看我不告诉咱妈,骂死你哒?”
我笑着回她道:“哎,大姐,我和金鱼说话呐,你接啥茬呀?哈哈哈……”
我和大姐的关系,就像这鱼缸里的小黑和大鬼头的关系。小黑时不时的、会被大鬼头咬一口;而我,也时不时的、会被大姐没事儿,找事儿的告一状,挨妈妈一顿训斥……
这不,妈妈已经来到了隔壁的厨房。开训了:“三老歪,快起来。都几点了?还睡?要不要脸呐?我和你姐都干了一下午活了。过年了,我不稀得说你,赶紧起来点火、烧水、煮饺子。”
都说:儿女犹如母亲的手指头,咬哪个?都是一样的疼。可是,这五个手指头,也有长短之分。儿女在她老人家的心中,也有远近亲疏之别。而我,就是那根最小的手指头,眼看就要被分离出去的样子……
我不在妈妈的心里。我只是、妈妈的手心儿里的一块橡皮泥。她想捏扁、我就必须扁扁的存在。她想捏成饺子样,我就得像个元宝似的,老实待在盖帘上,等着下锅,而且,抗议无效!
所有好事儿,轮不到我。脏乱差的差事,都会留给我。因为,除了美丽绝伦的大姐,就是体弱多病的哥哥,再就是幼小的弟弟。只有,健康而不肥胖、恶搞成性、逃跑迅速、叛逆的我,最适合干粗活。
妈妈呀,人家还是个女孩儿呐!
还要抡着大斧子劈柴、还要用雪锹清雪、还要这、还要那、就差掏厕所的大粪啦……
干好了,没奖励。干不好,还要被妈妈,时不时的指点着额头,训斥一番……
唉、命苦啊!
谁叫咱,偏偏生在一个偏僻的北方小镇,一个有着四个孩子的家庭里呐?
要是能够选择,我倒宁愿生在一个山区的小村、一对老年得女的穷苦人家里。即使,日子过得困难点儿,能得到父母像爱惜眼珠子一样的关爱,也是求之不得的幸福啊?
抱怨,啥事儿不当。
我还是赶紧穿鞋干活去吧,省得大过年的、给自己找不肃静。
我打开屋门,就看到妈妈和大肚子姐姐,正在厨房包饺子。饺子,已经包了三盖帘,还没包完。
哥哥,正在一旁的菜墩上切菜,我无精打采地、往外就走……
妈妈喊到:“三老歪,你把那破棉袄穿上,再出去,别嘚瑟感冒喽。”
我看了一眼,墙上挂着干活用的破棉袄,嘟囔了一句:“不用。”
随手在破棉袄的旁边,摘下一个围裙系上,就出了门。
好冷的天呀!
我赶紧跑上两步,冲进了柴火棚子,抱起干柴,转身就往屋里跑,还没等跑到屋门口,就被房檐前的冰溜子,绊倒、滑了一跤。
我忍痛爬起来,收拾起散乱的柴火,抱起进了门。
妈妈看我呲牙咧嘴的进了门,心疼的骂了一句:“活该,让你穿着棉袄出去,你非得这么出去,知道冷了吧?”
姐姐一旁幸灾乐祸的说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嘚瑟吧?你非嘚瑟感冒了不可……”
哥哥抬头看了我一眼,扔了菜刀,跑了过来,接过我手里的柴火,关切的问道:“小童,你摔到哪儿了?”
我说:“哥,我膝盖疼。”
妈妈赶紧放下手里的饺子,跑过来紧张地问道:“三儿,你把裤腿挽起来,我看看?”
我扭捏地看了哥哥一眼,对妈妈说到:“没事儿,没事儿啊。”
心里嘀咕,人家马上就十八了,还让人家露胳膊、露腿儿的,这是冬天,又不是夏天,就不给你们看,哼……
妈妈,看我别扭的样子,有点儿生气的、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说道:“就不该管你,让你摔死算了。”
“俺老姑娘,怎么啦?”
“呐,你老姑娘,自己抱柴火摔倒了,说摔坏了膝盖,我让她裤腿儿挽上去看看,她死活不肯。”
爸爸带上门,走过来,关切的问道:“老姑娘,摔得怎样?你咋不小心点儿呐?”
我赶忙说到:“爸,没事儿啊,小毛病好修理。”
爸爸看我故作轻松的表情,回头对妈妈说:“大过年的,别死哦活了的说话,多不吉利。”
“哦,知道啦,一说你老姑娘,你就生气。你就护着吧,都十七大八了,干啥还毛毛躁躁的,哪有大姑娘的样子?这以后,找到、找不到婆家,还两说呐。”
爸爸把我额头上的面粉擦掉,对妈妈说到:“行你偏着他们仨,就不行我向着她呀?俺老姑娘,最能干了。找婆家?没到时候,到了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好小伙子,来求呐?”
爸爸,是最疼爱我的人。只有他在家,我才敢和大姐对抗。他不在家的时候,我都是鸟悄待着,不说话。
头些年,爸爸总出差,一年倒有十个月在外地。
那些日子里,我放学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领着我家的大花的,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笨狗,去火车站,溜达……
心里一直希望,能够接到、意外归来的爸爸。
那时候,只有邮局有电话,可是,爸爸在哪儿不一定,没法联系。
而爸爸,为了省下几毛钱,给我们带回来好吃的,很少往家发电报。
随着,去火车站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的失落感,也越来越严重。
每一次,带着期望的兴奋,看着火车到来……
却总是,含着失望和委屈的泪水,心情低落的回家。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敢去车站、接他……
而我们家的大花的,却没有放弃。它一直坚持着,几个月,如一日的坚持……
终于,有一天,它欢蹦乱跳的跑了回来,后面,是满脸疲惫、背着大包、挎着军包的爸爸。
爸爸一进门,只说了一句话抱怨的话。
我就抱着他的大腿,委屈的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