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辉祖对日本的市场状况了解,上任伊始就从日本购买了卷烟机器,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生产实验,由于之前有保定实验的经验,很快北洋烟草试生产成功。但是问题很快就来了,洋人的牌子繁杂,甚至利用大清的地名俗语进行命名,成为烟民中脍炙人口的品牌,国内还没有一个品牌的卷烟。执行总裁黄思永将秦辉祖叫到办公室问:“秦总工,现在中国吸食洋烟的烟民都有十多年了,我们用什么样的烟标才能在洋烟的包围中突出重围一炮走红?”秦辉祖是个优秀的留学生,在日本期间没有研究学习品牌学,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卷烟的生产制作工艺之中去了。秦辉祖挠了挠前额光秃秃的头皮,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黄思永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再次想起了袁世凯在保定向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进贡实验品卷烟的场景,慈禧太后口吐烟圈宛若球状,北洋烟草的产品一开始就是宫廷特供,都是皇帝太后抽的。黄思永突然眼前一亮:“我们为什么不把这烟就叫‘龙球’牌呢?”秦辉祖点了点头应和道:“对,就叫‘龙球’,既有尊贵的意思,又便于记忆,我看行。”北洋烟草生产的龙球牌香烟诞生,日产卷烟二十万支。黄思永还建议袁世凯学习张謇就地取材的生产模式,由营田局官地试种烟草,这样一来可以防止英美商人垄断原材料,而来就近取材可以降低运输生产成本,在将来的价格方面更具有销售优势,可以通过价格战的方式从洋烟的垄断市场中突破重围,夺回烟草生产销售控制权。
黄思永的北京工艺商局终于走出了多元化的第一步,而在南通的张謇正在进行集团化扩张。当初想尽办法招收农民工给张謇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隐患,农忙的时候给民工放假让南通市场最大的日本竞争对手借机抢占市场。说起这个日本人,从《马关条约》规定可以在帝国的领土上开设工厂以来,日本人就真的不客气,港口交通方便的地方都有工厂。在张謇老家南通,日本人就设了工厂,日本人具有相当的竞争优势,尤其是在成本方面,英国、印度厂家根本没法比,当年明治维新,日本政府为了与英、印争夺中国棉纱市场,免除了日本纺织厂商的棉花输入税和棉纱输出税。免税不说,日本政府还要求银行对面纱厂商进行资金方面的大力支持,1897年和1898年两次给予横滨正金银行三百万日元的贷款,作为扶植日纱输华之用。这一点张謇一直羡慕之极,现在大清帝国不仅仅税目繁多,还有多如牛毛的捐,政府少搜刮一点,企业就谢天谢地,财政支持就想都不要想了。更让张謇撮火的是日本纺织联合会为了扩大日纱输华,与日本邮船会社商定,降低日纱输华运费并享有优先承运权;并实行输出奖金和输出津贴制度,1898年决定给每包输华日纱以2日元的奖金,1902年又提高到3日元,日本人的奖金据说还有提升的可能。日本棉纱商有财政、运输方面的支持,索性在中国大量掠买棉花,回国纺成纱,织成布,再销往中国,从中赚取高额附加值,日本人这一招从原料到销售市场通吃的做法迅速占领中国纺织市场,并且取得了定价权。尤其是具有一百八十余万石产棉的南通成了日本人原料采购的重要基地,与张謇的大生纱厂进行贴身肉搏。
日本人的垄断欲望让张謇如芒在背,张謇在为大生纱厂所拟《厂约》的一开头,就把日资纱厂在南通收花之事作为重要问题提出来,并建立了一整套棉花收购系统。大生纱厂设立“门庄”自行收购原料,这样导致大生纱厂的收购原料资金压力过大,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生纱厂与棉商联合,棉商事先跟大生纱厂签订供应合同,用自己的资金收棉花,然后统一结账,棉商从中收取佣金的“抄庄”。当然为了跟日本人抢占原料市场,还有一些商人自家资金不多却又拥有不错的原料客户,就由大生纱厂供给部分资金,组成专门代厂收花的“下庄”。有了原料资源,在劳工方面却存在时间上的致命障碍,农忙的时候日本人抢占市场,张謇仔细考察了一番农民工的耕种状况以及劳动力的分配问题,琢磨出了一招既可以解决农忙民工荒,又可以解决原料问题的办法。大生纱厂成立农垦公司,跟农民签订收购协议,农民只种棉花,大生纱厂负责收购,这样一来农民工的收入有保障,到了农忙全是公司的采收工,日本人原料收购紧张,在农忙期间想大量抢占市场就失去了先机,为了管理新开垦地区的棉花收购,大生纱厂建立了二十三个“分庄”的辅助机构,具体深入到棉农之中去,完全掌握原料市场,既能保证原料质量,又能在价格方面掌握先机,这也是中国企业史上开历史先河的公司加农户的生产模式。
劳工问题、原料问题解决了,销路是张謇面临的最大问题,日本人的布匹质量很好,花色很多,加上财政与运费方面的支持,销售价格上迅速打败英国与印度,大生纱厂根本没有打价格战的本钱,张謇当初开工之后资金链就紧张,东挪西借,实在困难的时候就以每月一点二分的高利向钱庄借贷,尤其是到新花上市时,依然是“资本已竭,危险万状”,最困难的时候与一两个朋友“每夕相与徘徊于大马路泥城桥电光之下,仰天俯地,一筹莫展”。销售一直成为张謇头痛的事情,在张状元创业之初一直帮着卖股票的南通首富、大布商沈敬夫是个两肋插刀的朋友,在其他人“次第观望委去”等着看张状元经商笑话的时候,沈敬夫出手力挺张謇。张謇与沈敬夫其实早在1883年的时候因为一场抗捐结下终身友谊,当年官府向布商收取很重的厘捐,布商是做得越大亏得越多,连年亏本,南通首富沈敬夫在当地常常“一言定曲直”,威望颇高,于是布商们推选他与官府交涉,申请减捐。沈敬夫带着大家的信任与官府交涉,官府却并不买沈富豪的帐,一厘都不能少,感觉有负众望很没面子的沈敬夫找到了平定“壬午兵变”荣归故里的张謇,除了张謇有胆略写就一手好文章,沈敬夫还打探到一个消息,张謇的才华让李鸿章、翁同龢这样的朝廷重臣都抛出橄榄枝,加上张謇是刚刚荣归故里,官府还是会给一点薄面。闭门苦读希望科场金榜题名的张謇对突然找上门来的家乡首富进行了热情的接待,听完沈富豪的诉苦,立马挥毫,一份有礼有节的《呈请代奏核减海门花布厘捐禀》交到沈富豪的手上,沈富豪秀才出身,看到张謇的这份抗议书,激动得热泪盈眶。更让沈富豪意外的是,热心的张謇“与敬夫理通海花布减捐”,荣归故里的平乱功臣出面一番交涉,减捐终于成功,两人心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