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这世界的人,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某次我在火车上的奇遇。
那是几个月前吧,我由云贵高原的那个山城六盘水,回武汉去。我坐的那一班车是以人多闻名的k110,寒暑假,一票难求。这也难怪,武汉跟六盘水,也就只有这么一班车是直达的。这k110可能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吧,车上的旅客永远跟世上发生的事情一样多。每次坐车,都是满满的,有时候满得甚至过道上都是人,仿佛这世界每天都有那么多案子一样。那些人形形色色的都有。我常常对着那些男人女人胖子瘦子老人孩子叹息,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非得要赶这个车呢。提前一天,退后一天,都差不多嘛,我们可是要去上学,必须要在那么个时候去呢。但人这东西就是怪,有些事情,他非要在那个时候办不可,你这样,他那样,我也这样,于是大家就凑合在一起去了。这就如同你在某个地方急着想上茅厕,等你走到那茅厕时,已经有人在里面了。大概人的思维与行动,都是差不多的吧。
每次回到那个边远的西南小城,我都会被这长途列车搞得苦不堪言,往往回去了就不想回来,回来了又不想回去。回去的时候,运气稍好一些,可能会买到卧铺票,运气不好的话,就只能是硬座了,然后就得忍受长达22小时的拥挤旅途。回来就别指望了,不管你运气如何的好,或者说就算你去求神拜佛,你在开学季那几天是无法买到卧铺票的。你只能选择买座票,能买到座票,那也是烧高香了。这次暑假返汉,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我变得淡定了,再怎么挤的车厢,也忍了。我坐的这一节车厢,这次虽说不是太挤,然而也是有很多人站着的了。放眼望去,基本都是大学生。找到自己的座位以后,却看见也有人坐在上面了,那座位是三人并排的,如果我坐上去,就是四个人了。我看看坐着的三人,不知道哪一个是没有座票的,倒是三人中的有一个比较知趣的,首先问,这是你的座位么,我答,是的。然后那人就说,大家挤一下吧。我这人一向很好说话,就想,挤就挤吧。放了行李,还算好,放得下,我长舒了口气,坐了下去。四个人坐三个人的座位,那是相当挤的。我浑身不舒服。就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审视全场,很多地方也是如同我这里,都是三三两两挤着坐的。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确切地说,是隔了一行座位的地方,也是有一个女孩,像我一样,站着。这女孩穿着白色的短袖寸衫,头发是时下很流行的,呈波浪形披挂在肩头。女孩子瘦高的个儿,但看起来很清秀。我就这么一个印象而已。
站了一会后觉得无聊,也是站着有些累了,我就坐下去。坐下去后就开始打量我旁边的旅客。我这边的是两个家长模样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对面的是二女一男,男的也是十八九岁,两个女的,一老一少,但绝不是母女。年纪轻的女生一看就是大学生,也是短发,打扮入时,面目也清秀,至少让人看起来舒服。我坐下后,旁边的中年男子就问,你到哪里呢。我说直到列车的终点武昌。中年男子一下两眼放光,说,我们也是到武昌呢。去上学么。是的。你的学校是武汉哪个大学。中南民大。哦。我没有继续和中年男子说下去,而是掏出手机看小说去。就在我准备看小说的时候,对面的女生却说话了。同学,你是民大的。这话显然是对我说的。我答,是的。女孩也两眼放光地说,我去过你们民大呢。我就问,你也在武汉上学么。女孩答,是的呢。在哪个学校。武汉工业呢。哦,那你学的是理科了。是的。然后对话就没有再没有继续下去。我就继续看小说去。手机才打开没有看几行字,我的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我抬头一看,吃了一惊,这不是我高中复读班的同学陈星么。想想高考后到现在,我们也是好久没有见面了吧。陈星笑吟吟地望着我。老同学相见,竟然不知道话该从何地方说起了。我就道,好久不见啊。陈星也道,好久不见。明知道他是在家乡的一所大学就读,可还是问道,你在哪里读书呀。贵大。你呢。民大,武汉那个。对,我听他们说过,你是在武汉上学。然后就沉默一会。陈星就问,大学过得还行吧,应该有收获。收获,不敢说有,随便混了。在省外读书就是好。不好,车很难坐呢。至少比总是呆在一个地方强。那也未必。还真是呢,像我们就一直在贵州,没有出过省,不能说是一种遗憾。没事,以后还可以出去旅游嘛。这些废话,本来可以不说,但既然在车上相遇了,没有其他话题,鸡毛蒜皮也只有将就了。人生大概就是一个不断重复废话的过程。不是人们爱说废话,而是在某些场合,你不得不说废话。后来我们说了很多废话后,就说到我们就读的高中。好像是陈星先问,哎,离开三中这几年,你有没有回去看看呢。去了呢,今年暑假在报社实习,还去给三中搞了一个专题报道。那很不错的嘛。毕竟那是咱们的母校。我们的对话被对面的女孩听到了,当我们说到三中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问,你们是三中的么。这问题显然是问我跟陈星。陈星就抢着答道,是的。那女孩就笑道,我也是三中的呢。那就是校友了。是的。然后陈星也跟我先前与女孩的对话一样,继续重复一些废话。后来,那女孩算是跟我们认识了。不知道是聊到什么话题,我们相互说起了自己的老家。陈星问我,你家是哪里的呀。我说,在阿戛呢。陈星就道,以前我们班有一个叶艳,说你是她的舅舅,真的,假的。我说,真的。陈星又问道,那她家是在盐井呀,跟你家不在一处。那是因为她的母亲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哦,原来是这样啊。说起这个叶艳,还真有趣。我记得那年冬天,我从大连海边回到六盘水,随便找了一处高考复读班继续我的学业。原本以为可以平平静静地度过我的高中生涯,没想到这个班却有很多熟人。比如这个叶艳,听说我的名字后,就来找我认亲戚呢。这小女生脸蛋一直红扑扑的,是那种透明的红。当她说出她妈妈名字并说我是她舅舅的时候,她的脸是红扑扑的像苹果,我听了她这一说,也马上不好意思地把脸红成了萝卜。班上有这么一个外甥女,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放荡自己的行为。补充一句,这里的放荡是跟男同学在班上瞎起哄之类的事情。我跟陈星说起叶艳的时候,我对面的女孩又惊奇地问,你家是阿戛的呀。很显然,这话是冲着我说的。我答,是的。那女孩就兴奋地道,我家也是阿戛的呢。这回轮到我惊奇了。是么,这么巧。是的,我家是阿戛营脚的。我家是营上的。啊?啊?我睁大眼睛,女孩则张大嘴巴。事实上,在阿戛,还真有营上与营脚这两个地名,不过两个地方相隔较远,看似应该联系紧密的两个地方,却是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一个在新公路上,一个在老公路下。所以营上与营脚的人,互不相识,那是很自然的事情。这对面的女孩和我有了老乡的关系,加上中学又是同一所学校,大学又是在同一个城市,所以我就觉得该做些什么事了。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事,无非是问一个名字,记一个电话号码,然后说哈有空出来聚聚之类的话。几年来,这样的电话我记了不少,但是却是从来没有联系过的。我本来是想问问女孩电话号码的,但有女朋友在身边,加上我这个回族女友是个醋坛子,所以我就打住了。
这里先交代一下我的女朋友。我这女朋友也是复读班的时候认识的。首先是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后来却因为一次班级座位调整,坐到了一个地方,就认识了。认识后居然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高考前一个月,居然在醉生梦死的复读生活中恋爱了。现在都想不起当初为什么会相爱,而且居然恋爱了四五年。之间发生过几次危机,几次都想了结了算了,但居然又一直拖到现在,比如现在写这一篇小说的时候,我们依然没有分开。我们坐的k110在贵州一路停靠,每到一个城市,只要是它经过的,都停,而且必须停。到达安顺的时候,车停了,陈星也下去了。这个站上了一拨人,对面的女孩也跟另外一个座次的人换了座位,我对面就来了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其实这样拥挤的火车,有时候如果你善于发现一些美好的话,还是可以不会让你寂寞的。你可以去聆听各式各样的谈话,或是去找几个朋友打打牌。比如我那个回族女朋友,这次的列车上有她的好几个回族老乡,她就过去玩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