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层层锦缎,里面是一只碧油油的玉葫芦,拦腰系着一条红丝绳打成的如意梅花绦子,一绿一红,分外显眼。
她一看就喜欢了,半掌大小,握在手里,不冰不冷,微微透着暖意。
“这葫芦我很喜欢,不知费了多少工夫呢。”
“呵呵,是我们老爷听栗四娘子说起那天宴会,娘娘只插了一支碧玉簪,想起曾在京城中见过这么一件玉器,就吩咐寻来了。”仆妇轻描淡写,流泻着满腔自豪。
申冉冉吩咐阿七重重赏赐,又着李总管备好回礼,到时候李总管亲自送上门去。仆妇欢天喜地的去了。
申冉冉玩弄着那只碧玉葫芦,等和夏一进门跟在他后面转悠,不住地夸赞栗姐姐如何客气送的礼物如何合意,完全忘记了之前他的狗血表现。和夏也不回头看一眼,说:“那葫芦送给凌烟。”
“啊?”申冉冉吃了一惊,马上将那葫芦藏进袖子里:“这是栗姐姐送我的。”要不是凌烟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姐妹情深,她不用和夏开口,自会心甘情愿将玉葫芦送给凌烟。
和夏也不言语,倏地逼近,紧紧钳住她的手,将玉葫芦从袖子里掏出,看了看,啧啧称赞,道:“不错,不错,谢玉衡那小子有点眼光。”
他大笑而去。
申冉冉怔怔坐着。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和小福亲近而责罚,似乎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是没有在乎自己吗?还是因为太宠爱小福?
他对凌烟,时而宠爱时而冷淡,时而亲近时而疏远,深不可测,对自己,也是如此变幻莫定。
她一个人在安乐无双院又过了几日,和夏不曾回来,据说在晴岚榭那边歇着。无所谓,他不过是路人甲,不过是个超级无聊的家伙……可是,每次院外有丁点响动,她总禁不住激烈心跳,仿佛他就要揭开帘子进来了,结果每一次都不是他,她又禁不住长长舒出一口气。
阿七见她心神不定,暗暗好笑,常在她面前提起王爷和凌烟要了什么吃食新买了什么首饰等。申冉冉口中虽然叫阿七不要提,心里却巴不得她说得更详细。
正月二十九,正月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阿七衣饰一新过来给申冉冉请安,帮她梳洗。
申冉冉总有点懒洋洋的。一年完了,正月又完了,难道新的一年又这样溜走了?自己得过且过度日,每次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立定主意要激和夏出府,结果都是在和夏层出不穷的无聊兼赖皮下不了了之。
申冉冉微微蹙紧了眉头。这是怎样一个人?
他做每一件事情,之前看似乎都无聊得很,其实大有深意,仿佛蜘蛛,东爬爬,西爬爬,不知不觉间已经布设了天罗地网。这一回,遣送姬妾出宫,又有何用意?
“王妃娘娘,还有一件大喜事没有禀告娘娘呢。”阿七笑道。
申冉冉从镜里瞥见她往自己头上连簪了几朵大红的宫花,又听出她话里藏不住的得意,心念一转,立刻恭喜她有喜了。
听别的多嘴仆妇暗地里传说,李总管不顾年老体衰,三餐进补,夜夜耕耘播种,有时候白天也不放过阿七的。上次去看蚌壳灯的路上李总管急急将她拉走,也是为了那个?阿七真是可怜。
阿七差点失落了手中的宫花,道:“娘娘真会开玩笑,阿七成亲才几日,哪里来的喜?是凌烟娘娘自请离府!”
啪!
申冉冉手中的镜子摔在梳妆台上。
她急急回头,撞上了阿七手中的珠钗,额角划了一道,也不觉得痛,拉着阿七的手,问:“凌烟离府,为什么?”
凌烟不是用尽手段博得和夏宠爱吗?为何突然来个180°大转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烟娘娘昨晚离的府,还是我们家老李告诉我的--”阿七还没有说完,申冉冉已经拨开她的手,往房外就奔。
“娘娘,娘娘!今日是正月最后一天,要--”阿七喊也没用了,王妃娘娘跑得比兔子还快。
申冉冉急急跑到晴岚榭那里,晴岚榭连仆妇都没有一个,所有家具陈设器皿搬得一干二净,名副其实的“人去楼空”。
她倚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湖水,心潮起伏。
“你放心,她心甘情愿的,并不是我撵她。”背后传来和夏的声音。
申冉冉猛然转过头来,愤怒让她满脸通红:“心甘情愿?她是你的侧妃,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自请离府?这一出去,日后她要怎么做人?”
和夏不说话,凝望着她,两眸汪汪的,醢醢的,如深潭微风荡漾着涟漪。
申冉冉只觉得头轰的一声,不觉又坠入了他的目光中,两腋生风,刹那仿佛千年。
直到窗外一只鸟儿鸣叫着飞过,申冉冉才突然惊醒,面红耳赤,在袖子里捏住拳头,道:“你到底用了什么阴谋诡计?”
“等等,你的头发松了。”和夏快步过来,一手压住她的鬓脚,一手拔出了簪子,缠绕着的头发如瀑布般泻了一地。
“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申冉冉咬住不放。
“真正的高手,玩的不是普通虫鱼鸟兽,而是人。人,有色、声、香、味、触、法六欲,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只要投其所好,逼其所惧,就能逐步掌控他的一举一动。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他魅惑如妖般微笑。
她目瞪口呆,只回了一句话:“你,是妖怪!”
“不,真正的小妖怪是你。”他伸出双手,将她揽入怀中。
阳光正好,斜斜照在青翠欲滴的新枝新叶上,也斜斜照在申冉冉的面前。
不过一日,晴岚榭恢复为名副其实的榭,四面粉墙拆得精光,披拂着莹白及湖蓝两色纱幔,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住过王府中最受宠爱的姬妾凌烟。
申冉冉冷着脸,望着面前的两个男人。凌烟自请离府,申家老爷子的责备书信尚未发出,已经传来一个晴天霹雳似的震撼消息--凌烟接受了赤天侯夏伯威的聘礼,即将嫁与夏伯威为续弦。
和夏一脸平静,全身松弛,有条不紊地摆弄着大理石桌上白玉盘中的青红丸子。
小福一脸的光明正大,一洗昔日的恭谨胆怯及夸张荒诞,坐得分外笔直。
“你们两个,谁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申冉冉问。从两人的表情来看,很明显他们演了一场精彩的戏,“求仁得仁,与人何尤?”和夏云淡风轻地说,翘着兰花指,捏起一只半透明的青丸子,高高抛起,仰起脸,等候着丸子落进嘴里。
小福劈手一捞,轻易将那丸子夺过,自己吃了。
“行,行,一切都是你们演的好戏,你们设好了圈套,只等着我们两姐妹撞进去。请问,属于我的戏又是什么?我该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申冉冉强压着满腔怒火,继续逼问。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无比默契地笑起来。
“王妃娘娘,戏早落幕了。对不起,之前一直瞒着你。”小福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