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悄无声息地跃进几个面无表情的女侍卫,行过礼,只望了和夏一眼,便出手制住了申冉冉。
申冉冉心中害怕,正要尖叫,一只柔软的手巧妙地捂住了她的口鼻,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歪倒在侍卫的怀里。
“送到荷花船。”和夏面无表情地说。
“是!”女侍卫将申冉冉抬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墙外。
“王爷!不可,万万不可!”程宝儿高声喊道。
和夏慌忙赶进房间内,见程宝儿已经坐在床边穿鞋子,便笑笑道:“宝儿,歇着吧!”
他为程宝儿脱掉鞋子,扶她躺下,自己也歪在她身边,深深吸了一口她发上的香气,道:“嗯,好香,又新换了香气?”
程宝儿面色惊惶,道:“王爷,你万万不可如此,王妃--”
“不要提其他人,就我们两个,和从前一样。”和夏伸手捂住了她的唇,手指轻轻地在唇上按了按。
“从前”两字拥有无限魔力,程宝儿苍白的脸上马上浮现莹莹光辉,光洁中隐隐泛着娇艳的粉红,仿佛又是二十年前那个十八岁俏丽的丫头。
一双手悄悄握住了她的,两人静静躺着,微微呼吸,时光流过,甜蜜、宁静。
和夏忽然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身子蜷成一团,道:“宝儿,宝儿,我在你这里歇一觉。”
天已大亮,于礼不合,程宝儿却轻轻道:“嗯,你睡吧,好好睡吧。”如同对待一个孩子,伸手若有若无地拍打着他的背脊。
程宝儿与他相处二十年,如何不懂得今日他的异样?他多年来如同深井死水一般,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包括他自己的性命。为何现在竟似小时候受了委屈一般要躲在她身边?
难道竟是那个新王妃?疯疯癫癫的,待人接物,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白白叫人笑掉大牙。
难道竟是因为自己?
她心头悄悄浮起不祥的预兆,仿佛一个冰冻的大湖中央,忽然裂了一条缝,接着整个湖面咔嚓咔嚓的绽放无数细细密密的裂缝,眼看就要裂成万千碎片。
“王爷,你答应我,听了我说的话,万万不可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她握住和夏的手道。
“嗯。”他模糊不清地答应着,并不十分清楚她要说什么。
“你记得王妃影月吗?”
影月。
这个名字如同鞭子,忽然狠狠地抽在和夏的心上,他的身体僵硬无比。
“不记得了!”他粗暴地说,骤然伸展四肢,覆盖在她身上,嘴唇也紧紧堵住了她的,根本不容忍她再说出一个字。
程宝儿的呼吸并没有像很久以前那样随之而兴奋、急促,他疑惑地停下,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咸咸凉凉的,是她的泪。
他翻下身子,凝视着她的眼睛,为她拭去脸上的泪,道:“宝儿,好宝儿,你怎么啦?”
她抽噎着道:“你饶了王妃娘娘吧。这么冷的天,让她呆在船上……”
和夏忽然觉得浑身空落落的,了无趣味。他默默地躺在她身边,望着帐顶。一只小小的镂空银香球,似乎动了动,仔细定睛一看,依旧一动不动地垂吊着,因为飘散着细细的薄烟,萦绕而上,乍一看倒像香球动了。
他玩心忽起,扬起下巴,鼓起两腮,吐气,去吹散香球四周的香气。
“王爷,我跟你说正经事,你何必又孩子气?”深知他脾性的程宝儿,柔声劝慰着。
“不说她就好。”和夏闷闷地说,如一道流星划过长空,心头不由自主浮现了申冉冉晶亮的两眸。她长得只是中人之姿,比他前几任王妃或者身边的宠妾美婢逊色多了,却如孩子面前的火焰,炙热,闪烁着魅惑的七彩,他忍不住要去破坏,百般激怒她。
想到这里,他一阵阵烦闷。
这是和秋硬塞给他的赌局道具,和秋坚信,她一定会将自己带到外面的世界去。
外面的世界!
他嘴角忍不住一弯,也不知是嘲笑异想天开的和秋,还是笑自己。
“王爷,这回你真的冤枉王妃了,她可能听信了他人的闲言闲语,误会了宝儿吧。”程宝儿见他面色缓和,又锲而不舍地提起申冉冉。
“好,你说。”和夏道。
申冉冉在一阵零碎的水声中醒了过来,只觉得衣衫薄如纸,寒风利似刀。她睁开眼睛,望见昏黄的天,自己不知不觉又睡了大半天?
她心如电转,猛然想起了昏倒前发生的事情,用手一撑身侧,坐起来,身下一阵摇晃,自己竟是在一叶小船上,小船则在一大片枯残的荷叶中间。
“荷花船!”她心头马上浮起这个令小福都色变的恐怖名词,慌忙四处打量,看看是否有什么刑具机关。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船帮,发现就是一条很小很窄的小木船而已,船上没有一把木浆。
和夏那家伙以为这样真能将自己困在湖中央?对不起,他失望了,又看不到该有的戏码。
申冉冉忍着浑身的寒意,仔细盘算,见荷叶梗还高高挺起,心中有了主意,暗自庆幸自己真的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申家大小姐。
她抓住自己的阔阔长长的裙摆下方,用力撕开一大块,裹在手掌上,探出身子,去握住挺出水面的荷叶梗,用力一拉,船便往前滑动了一小段距离。
完美的起步,不用多久,她就会离开这里了。
为了确定方向,她还特意挺直腰肢,比较了一下湖四面的景色,觉得右边花树茂盛,比较像自己所住的院子,便继续拉动荷叶梗,往那个方向前进,决定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要尽快离开无双王府。
说来还真该感谢下和夏,要没有这些荷叶,都不知怎么回去--她忽然醒悟可笑之处:自己沦落至此,罪魁祸首就是和夏!
岸边的花树渐渐清晰起来,可以看清是一大片竹林。难道竟是那个给和夏、小福他们捉弄的葫芦门院子旁边?
她双手酸痛,浑身阴冷,一想到可以回到岸上,立时眉开眼笑。
每一根荷叶梗都经得住她拉动,往往一拉就断了。她想了想,干脆拔了一大把荷叶梗,又撕掉一幅裙摆,包扎起来,荷叶朝下,借以当桨。
慢慢的,左一浆,右一浆,一点一点,她嘴里甚至哼起了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想起连小福都畏惧不已的荷花船,自己竟能想出方法,那和夏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鼻子都气歪了,她忘记了寒冷,忍不住大笑几声自己的聪明能干。
无数次单调的重复动作后,她划出了残荷丛中,渐渐逼近岸边,可以看见岸上繁花似锦,争奇斗艳,不像冬天,更像春天。
她一激动,手中的荷叶梗脱手而出,掉进水里,只剩下了一朵渐渐扩散的水花。
猪头!
她暗暗骂自己,经不起一点点事,一时得意忘形。
离岸上还有四五尺,怎么过去?
她本想以手当桨,手还没有触到水面,已经感到冷气森森,立刻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