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来的村妇也愣住了,呆了半晌,才笑容满面道:“娘娘?娘娘!”她欢天喜地扶起申冉冉,搀进房间内,扶她坐在软垫上,又亲自泡上热腾腾的茶,才道:“衡郎,这是我常常提起的娘娘!”
原来,这里竟是谢玉衡与栗四娘子隐居避世的地方。
四人不胜唏嘘。
谢玉衡向申冉冉请罪,道自己在王爷危难之时并没有帮上忙,十分抱歉。
申冉冉望着栗四娘子容光焕发的面容,摇摇头,道:“我明白你为何这样选择。其实,我一直想当面向你说一声谢谢,为我豹弟那样奔走。”
三个月前,失踪多时被人误以为已经死去的和秋,突然出现在朝堂上,侃侃而谈,让众人不得不相信,他就是和秋,和国曾经的皇帝。
和甘暂时卸下皇帝重任,让和秋重登宝座,自己依旧是东宫太子。有鉴于数月前的叛乱,他开始用功习武,拜昔日蓝大将军的忠诚卫士老刀为师。
申豹,蒙小皇帝和甘恩典,已经重返京城,操办老相爷申钺的丧事。和秋重登帝位后,执意让仍在扶桑期的申豹出任殿前司指挥使,负责京城宫廷治安。
经历大变的和秋,终于有所转变,启用了大批昔日曾经被他们母子罢黜的老官员,并且将兵权分散给四个不同的大将军。
莎莲罗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不久有喜了。
“其实是我们多谢你和王爷才是。我能逃得一命,多亏了王爷。”谢玉衡道。
栗四娘子见申冉冉脸色黯然,立刻大声请王妃赏光留在这里吃饭,不等她答应,立刻奔向厨房。
不久,香气四溢,勾住了每一个人的胃口。
栗四娘子的厨艺的确一等一。申冉冉从未吃过这样美味的江鱼,细心的栗四娘子还先帮她将细碎的鱼刺一枚枚都挑开了。
那天夜里,申冉冉就睡在江边的草房中,听着哗啦啦的江水声,做了一个无比香甜的美梦。
梦中,和夏和她一起坐在草房子里,等着栗四娘子端鱼上来。和夏微仰起头,不住地呼吸空气中的香味,啧啧赞叹。
“你吸香气就饱了,那等会我吃鱼你闻香吧。”她坏坏地笑。
他伸出手指,按了按她的鼻头:“坏丫头!”
不是梦,朦朦胧胧间的申冉冉觉得真有人在按着她的鼻子。
那种熟悉的触感与气息,让她的泪水一下涌流了:“和夏!和夏!”
她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骤然见到父母一般,紧紧抱住那熟悉的身体,呜咽不止。
“傻丫头,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哭!”和夏笑着抱住她,“唉,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要哭就哭吧,不介意你将鼻涕擤在衣服上。”
申冉冉破涕为笑,在他胸前胡乱擦了一把,道:“怎么来的?”
和夏的眼线多着呢,申冉冉踏遍天涯海角的每一步,他都了如指掌。在中了小福那一刀后,新伤旧毒,他不得不躺了半年。
而他傻乎乎的小王妃,不但不侍候他,反而趁他卧床时候偷溜,说什么要去寻找最美的风景,带着他儿子跑路了,还好,没有出什么事,要不,真要打她屁屁。
不过,不用他打,他儿子已经开始替他出头了,踢得申冉冉又叫又笑。
“找到最美的风景没有?”他咬着她的耳朵问。
“呜呜,呜呜--”申冉冉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根本没有时间回答。
江水欢畅地哗哗流淌着,正如和夏不断涌出的情话。
房外的谢玉衡一把搂住栗四娘子,露出坏坏的笑容:“走啦,娘子,还听不够?等相公我说给你听!”
一夜北风紧,不住的悲号呼啸,早上风终于停了。
村边一座破败的小庙里,神像同样破败不堪,乌黑肮脏的神幔有气无力地低垂着,一角搭在神台上。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神台下的干草堆里爬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她凌乱的头发上沾满了草屑,身上一套旧棉衣早已破破烂烂,浑身窟窿处露出不辨颜色的棉花。她鼻尖红红的,两只眼睛却又圆又黑,跺着脚,搓了搓冻得通红的两手,用力推开房门,只见远近都是一片白茫茫,偶尔露出些许屋檐墙角,并没有一个人行走。
她打了个冷战,缩回身子。
神像背后传出激烈的咳嗽。小姑娘赶紧跑过去,叫道:“阿爹,你怎么啦?”
神像后也铺了一堆干草,比神台下的还厚实些,躺了一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人,身上盖了一张草垫子。小姑娘扶起他,用手顺着他的背脊,安慰道:“阿爹别急,别急,雪厚难行,等雪消了,我们再走。”
老人顾不上答话,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脸上逼得紫红,良久,才缓过气来,叹息道:“你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雪消的时候更冷呢,我们这衣衫,如何抵得住?”他抓过草垫子,将身子裹得紧紧的,道:“小小,真的好冷呢。”
被称为小小的小姑娘,皱紧了眉头,忽然起身,跑回神台下,将所有的干草都抱来,堆在老人身上,道:“阿爹,暖和一些没有?”
“暖和,暖和。”老人怔怔地说,浑身依旧瑟瑟发抖。
小小咬了咬牙,道:“阿爹,你等着,我进村里讨件棉衣。”
“小小!”一只冰冷干硬的手拉住了她,“别走!我问你,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姓什么?”
小小以为他冻糊涂了,不忍心违背他,顺从地回答:“我是阿爹的女儿,姓朱。”
“不,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也不姓朱。”老人虚弱地说,又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小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懂事开始,自己一直在老人身边生活,被村人称为朱小小,怎么会不是他的女儿呢?
老人挣扎着起来,跪倒在地,向小小磕头。
小小吓得尖叫一声,跳起来,远远的躲在墙角,问:“阿爹,你要干什么?”
“公主殿下,小人给公主殿下磕头。”老人继续磕在干冷的地上,砰砰作声。
小小心里害怕,却更担心老人的身体,连忙跑过去,用力扶起他,哭着道:“阿爹,女儿有什么不对,你打骂就是,别吓我。”
老人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双龙佩,送到她面前,说起了小小的真实身世。
当年,小小的娘亲乃是方圆百里头一个美人,父母爱如掌珠,多少媒人踏破门槛,就是不点头。她十六岁那年,村里突然发大水,父母从此不知下落,她一个人流离失所,却不肯自卖自身入青楼,幸亏遇上一个老庙祝收留,从此栖身庙里。
先皇前来赈灾,遇上了她,也是前世冤孽,从此两人相好。半个月后,先皇回京,离别时留下这个白玉双龙佩,约好一个月后来接她。
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而京里传来噩耗,先皇驾崩。
当时,曾经有神秘人过来杀害小小娘亲,不过误杀了一个与她同住的姑娘。去庙里祈愿的小小娘亲,因此而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