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偶尔也过来,带着一路香风满面娇红,每一开口必是姐姐长姐姐短,可是眼神中是无穷无尽的嫉恨。莎莲罗身体挺直,带着皇后的庄严与母亲的骄傲,云淡风轻地听她聒噪。
就算惠妃宠冠后宫又如何?皇后依旧是自己。
惠妃纵然经常将皇上黏在身边,想必也时时刻刻诚惶诚恐吧,没有一个儿子在手,任她飞得多高,不过是无线的风筝,风稍大,便不知飘哪里去了。
李子青那孩子,曾经再三劝她提防惠妃小狐狸。
“怕什么?她原来不过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无权无势,不过仗着皇上给的三分颜色罢了。”她不以为然,静静的,等待着孩子的长大、降临。
然而,她低估了惠妃那贱人的疯狂。
她不过吃了一碟很平常的玫瑰花糕,腹痛如刀绞,背后冷汗潸潸,她跌倒在地上。
昶儿,就这样没了。
“肯定是惠妃那小狐狸干的!请皇上还我孩儿一个公道!皇上!”她披头散发,跪倒在冰冷的石砖上,不住哀求。
“皇后,这是个意外。太医诊过了,玫瑰花糕并未含毒,是皇后身体积弱忧思过度,皇儿才不幸早产。”和秋脸上平静无澜。
在她失去了人生第一个孩子的悲痛时刻,他竟然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自己身上!胡说!自己整日绣花,或者与孩子对话,心里不知多平静,根本不管他如何胡作非为,哪里来的忧思过度!
“是我们与那孩子无缘,皇后请不要放心上。”和秋伸手扶起她。
是的,不放在心上,他的孩子多的是!大的有太子,小的有悦妃、贤妃腹中的,就算夭折一个,也没有什么!他不在乎,根本不在乎这是自己与他唯一的孩子。皇后死了,升一个,皇子死了,继续生,皇宫后院,从来不缺皇后与皇子!
如果糕中果真无毒,为何她会腹痛?如果不是惠妃那贱人下的毒,谁胆大包天谋害皇后与皇子!她的心,在那一刻种下了恨,转瞬落地生根,发芽长叶。
惠妃派宫人来请皇上,皇上劝她好生歇息,切勿多想,跟着宫人走了,脚步是压抑不住的急促,恨不得马上见到小妖精吧。
和国皇后莎莲罗,缓缓立起,望着宫门外和秋远去的身影,以自己不幸惨死的儿子和昶发誓,一定要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付出代价!
李子青为了替自己报仇,曾经潜入厨房,偷偷在惠妃所用的开水中下泻药,谁知小狐狸命大,身边六个宫女泻到爬不起床,她竟安然无恙,听说她随皇上夜游迟归,避过了。李子青给人查出后,生生打了五十鞭,浑身皮开肉绽,若不是她拼死相保,早撵出宫外去了。
伤愈后的李子青为她引见了一人。
她不敢相信,那人竟说,很早以前,便对她一见倾心,为了见她一面,常常费尽心思,可惜她每次经过身边时,目光内从来没有自己!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十八层地狱,也去了。
她冷笑。上刀山下火海?不,她只要给和秋一个教训,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让他好好去跟老太后请教请教。
皇上和秋与小太监李子青突然失踪,遍寻不着,朝中大乱。
早已经辞官归家的老宰相申钺,闻知此事,来不及穿上朝服,急匆匆赶到宫中。
此时,朝堂上,大臣们如无头苍蝇,已经乱成一团。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内外交困,内有饥民暴乱四起,外有强敌虎视眈眈,若他们知道皇上已不在宫中,必然乱上加乱,不可收拾。和国危在旦夕,各位大人有何高见?我建议,马上拥立新君,安定民心,立威四海。”蓝昊傲然睥睨,口中虽然有询问之意,脸上却不容置疑的坚定,两眼射出慑人的光芒,宛若宝剑斫着众人。
触到他目光的大臣,无不在他惊人气势之下低下头去。
“武威王此言差矣!”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
众人循声往殿门望去,见老宰相申钺正行来,无不松了一口气,有了主心骨。老宰相历经三朝,忠贞为国,平生经历风浪无数,此刻每一步依旧行得十分稳健,丝毫不见慌乱。
“皇上下落不明,迟一分则皇上危险三分,我等为臣子的不尽心寻找,拯救我皇于水火之中,反而毫不顾念皇上安危,在此欣欣然议立新君,居心何在?”申钺对蓝昊斥责已罢,又转身高喊:“各位大人,先皇及皇上对我等恩深义重,我等万万不可做出有违臣道之事啊!”
蓝昊大怒,唰一声抽出宝剑,对准申钺的咽喉,道:“老匹夫,天底下只有你一个忠臣不成?这满朝文武,个个都是弑君的贰臣?”
众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看着宝剑发出耀眼的光芒,又望望蓝昊黑沉沉的脸,赶紧垂下头来。武威王功高盖世,权倾天下,连皇上在时都让他三分,许他上堂不朝,带剑上殿。他们这群小臣又能如何?连申钺的门生,新任宰相郑晓湖都呆呆看着,不敢助老师一臂之力。
申钺对压在咽喉处的宝剑视若无睹,哈哈大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武威王莫非以为满朝文武均是三岁小儿,可以随意播弄?就算今日遂了你的意,他日你能塞得住和国上下悠悠之口?你能阻得住百年后史官的笔墨?我申钺身经三朝,愧受重恩,今日,我只问武威王一句话,救不救皇上?”
蓝昊手中的宝剑丝毫不动,一声冷笑,道:“立不立新帝,不是你我决定,而是应由皇后及太子决定。”
“苍天哪,我和国立国数百年来,后宫从不得干政,如今太子年幼,皇后懦弱,如何能管得了这天下大事?罢了,罢了,想必有人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我申钺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先搜救皇上!”申钺声音哽塞,老泪纵垂。他似乎忘了,刚去世不久的老太后,曾经垂帘听政十年暗中操控十年,至死方休。
蓝昊手一转,宝剑当一声抛在地上。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蓝昊已经跪倒在申钺面前,道:“老相爷恕罪!恕罪!蓝昊军中粗人,思虑不周,只以皇上性命第一,以为立了新君,犯人明白以皇上性命威胁我等无用,不会伤害皇上。蓝昊向老相爷请罪!”
这一招出乎众人意料。
明明蓝昊已经掌控全局,他居然能抛开武器,跪倒在老宰相面前请罪,若说他是乱臣贼子,又怎会如此低三下四以皇上性命为重?
正迟疑间,殿外传来太监尖尖细细的通传:“皇后驾到!太子驾到!”
众人无不低头拜倒在地。
一身素衣的皇后莎莲罗,苍白的脸上神情肃穆,牵着太子和甘的手缓缓走来,来到众人面前,道:“跪下。”
九岁的太子和甘,扑通一声跪倒在众大臣面前,吓得众人手足无措。
莎莲罗也随后跪倒。
众人大惊失色,无不随后跪倒。
“殿下!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啊!”申钺赶紧跪倒,扶持着太子和甘站起来。
只有皇后,天下之母,为人臣子,如何敢碰她一分?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众大臣都匍匐在地,不敢抬头。连蓝昊也跪倒在地,毫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