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层凉。宁轻轻肩披淡青色的披风走在路上,秋风飒飒,落叶飘然而落,轻轻望着一地的红枫若有所思。
她回头对婢女道,“果然是天冷好个秋。来的时候树上的枫叶尚未全红,如今都红透了,再过些日子,估计都落得差不多了。”
俯下身,她捡起两枚红枫,“这落叶看似相同,却又找不出完全相同的两枚。花叶尚找不出相同,更别提是人。”
“世间人心难测,总有些人见异思迁,忘恩负义。”身后蓦地冒出一句女子清脆的话音。
轻轻回头,见是玉阶上走下来一个年轻女子,近前才看清楚来人。
她略迎了上去,“玉庄主?”
“郡主还真是雅兴,在这儿悠闲散步。”玉天衣个子不高,语态却十分清冷傲气。
“你知道我的身份?”轻轻愕然。
玉天衣倏然冷笑一声,“不知道郡主是失忆了天真,还真是没心没肺?别说你的身份,就是花公子和萧三爷的身份,我玉天衣也悉数知晓。”
轻轻不由地眉头拧了起来,再次看向玉天衣有些防备。
“呵,你是不是想弄明白,他们清不清楚身份暴露了?”她瞟了轻轻一眼,“和你说个透心亮的话,既是来这里,大家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过是让面上过得去而已。”
轻轻见她一脸的敌意,说话更是冷傲无礼,完全不似初来时她表现得有礼,更让她不舒服的是,这人生着一张少女的脸,说出的话和神态却是比自己还老练可怕。
轻轻并不知道,此玉天衣乃云罗,云罗和项承晔相同的年纪,殇影楼时就心狠手辣。
尽管十分讨厌,奈何如今住在山庄,轻轻不得不忍着,她朝玉天衣略行了礼,“玉庄主,天有些冷,本郡主这就回去了。”
说罢,她不再做理会,提裙一步步走了回去。
玉天衣站在石拱桥上,望着她的背影气得胸前起伏,“你果然无情无义!枉他待你情痴十年!”
轻轻的脚步略顿,知道她说的是师父,她心里已经决定不再理会其他的,毕竟藕断丝连对谁都不好。
身后再次传来话,“他病了,很严重。”
轻轻的脚步再也抬不动了,心里唤着:师父,师父……
*
尚未进房间,便听见房间里传来咳嗽,有大夫出入。
柯昭走了出来,并不意外她的出现,“小柯见过郡主。”
“柯护卫,师父,师父他好些了吗?”
柯昭点了点头,又道:“有句话,柯昭知道自己多说了,但我还是要说。郡主以后还是不要唤主上师父了。”
轻轻没有回应,只是淡淡道:“我想看看他。”
“主上吃了药歇下了,让郡主改日再来。”
轻轻的脸色不好,柯昭便道,“郡主也不要太过担心,主子不过是夜里睡不好着了风寒,吃两副药便会没事的。再说,主上哪一回的风寒,也都在郡主不知不觉中好了的。”
话是意有所指,是说她向来不够关心项承晔。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在享受师父的关怀,却对师父不够关心。从前她觉得自己早晚是嫁给师父的,与师父是一家人,故而她也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则不同,自己的身心给了萧子隽,再次回首从前,她越发觉得亏欠了师父太多。
轻轻点了点头,望着那内寝的幔帐怅然了一会儿,她仿佛能看到师父躺在榻上的情形。
柯昭正等着恭送郡主的时候,却一个未料,宁轻轻忽然跑了进去。因她到底是郡主,且男女有别,柯昭未敢冒然肢体拦截。
项承晔正端着药碗在那喝着,冷不丁地进来一人。
手上的碗略晃动,漾出些药汁,还好算是没有倾了。他没抬头却已经料到是轻轻,此时他依旧不慌不忙地喝了下去,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然后平静地看着她。
“到底为师说的话不管用了。”
他鲜少自称为师,从前他都是不喜自己老是喊他师父的。
她握紧了衣襟上挂着的香囊,惭愧的嗫嚅道:“轻轻……轻轻一直让师父失望。”说着,已低着头走了上前。
榻前,站定,她抬起头,蹙着一双月眉看过来。
几日不见师父精神状态不如从前,俊颜如旧,只是苍白了不少,眼神有些伤感。
“深秋了,师父一定要注意保暖。这玉函阁比下面的房子风大,还冷,师父少开窗子吹风才行。”
“你说得对。为师应该少吹些风。”说罢,抬了拳头抵在唇边压抑得咳嗽起来。
轻轻立在那儿,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身旁的侍婢上前为主上拿过痰盂,她正要上前为他顺顺气,却被师父给缓缓挡开了手。
一番之后,项承晔抬手退了身边人,只余二人。
“刚才不让你进来也是为你好,师父病中邋遢不想见你,又担心传染于你。”
轻轻连忙摇头笑道,“师父不邋遢,即便病着,仪容也是很好的。”
他淡淡一笑,重复,“好吗?”
“比不得他好吧。”
轻轻的脸一下子僵了。
她想不到师父还会存着这样的心思。
静默一会儿,项承晔终于道,“轻轻,既然你来了,师父便有些话和你说。”
她抬起头,隐隐猜出师父想说什么。
“即便你记不起从前的过往,仍旧不妨碍你再次喜欢上他,对吗?”项承晔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忙得低下头,不知如何和他相对。
他叹了口气,“兜兜转转,为师在你的心里竟是半分也无。”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伤感和落寞。
“曾经,长卿遇见你,成为你的师父,喜欢上你,冥冥中一切皆命中注定。只可惜,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早在为师为了皇位离开了你,一切便错过了。相爱是两情相悦的守护,若只是长卿的一厢情愿,勉强你在我身边与囚禁何异。”
说到这儿,他忙得侧过脸,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片刻,才缓缓道,“如若你想回到他身边,为师便只有成全和祝福。”
轻轻低着头,明明心里如释重负,面上的泪水却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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