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曾二人到了观外。曾蕊轻轻拍打着胸口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晨光熹微,竹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看上去一片墨绿。徐剑风刚想坐下练功。曾蕊问:“现在你的掌心能出现那火焰状印记了吗?”徐剑风说:“能出现,只是颜色很浅。”曾蕊说:“那你运功让我看看。”徐剑风开始运功,过了半盏茶工夫,手心出现了一个浅红色火焰状印记,和蒙面人相比大了些,但是焰尖并不跃动。曾蕊叹了口气说:“练了这么多天,就练出个这么个玩意。还说叫什么赤阳神功,叫赤阳鬼功还差不多。”话音刚落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这就不错了。”回头一看正是蒙面人,二人均被吓了一跳。曾蕊说:“对了,我正想问你,徐剑风手心的火焰怎么和你的不一样。”蒙面人十分惊奇地说道:“什么?和我一样,他这等年纪要能练成和我一样,那我以后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达到赤阳神功的第三层之后,掌心才会出现跳跃的赤红火焰印记。徐剑风连第一层都没有达到,怎么会和我一样呢?”曾蕊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为什么不早说?你还蒙着脸干什么?我早知道你是谁了。”蒙面人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徐剑风一看正是当初见过的老叫花子。这些天他一直压低嗓音和二人说话,所以二人凭声音听不出是他。老叫花子仍问曾蕊:“你怎么知道的?”曾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本来不知道你是谁,现在你把布扯下来了,我想不知道你是谁都不行了。唉!真是没办法。”可把老化子气坏了,说道:“你骗我,骗得我……”说到这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有意思,有意思,你居然敢骗我。太好了,太好了,你能不能再骗我一次?”曾蕊说:“真没想到,武林的第一高手,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竟是这个样子。”老叫化十分惊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我行走江湖从不把名字告诉别人,所以很多人知道老叫花子,却不知道老叫花子就是司马摘星。”曾蕊说:“你说你的徒弟被徐剑风打败了,我就已经猜到了几分,本来我还不敢肯定,现在你这么一说……”老叫花子接着说道:“你想不知道都不行了。”
曾蕊问徐剑风:“你想想你最近打败了什么人?”徐剑风脱口而出:“南英。”想了想恍然大悟。心想:难怪他一定要背对着和我交手,因为我这样打败了他的徒弟南英。徐剑风问道:“您就是司马帮主?”老叫化说:“你还以为我是司驴帮主不成?”这个老叫化正是丐帮帮主司马摘星,北王南段中的北王。司马摘星为人拓落不羁,喜欢游历四方。自从认识了徐、曾二人之后,从心里喜欢这两个年轻人,觉得和他们在一起无拘无束,很是开心。司马摘星最不喜欢别人对他客气,和他相处,越是不拘礼节,他就越高兴。上次与徐、曾分别之后,他仍是一副叫花子打扮到处游玩,以至连丐帮大会都忘了。后来猛然想起,才急忙赶回洛阳,待他回到总舵之时,大会已经结束。冷子玉如实向他禀报了当日比武的情形。其他几位长老也一致称赞徐剑风的人品武功。对于徐剑风的人品,司马摘星自不怀疑,但对于徐剑风的武功,他不禁有几分怀疑。心想:若说徐剑风背对着打败南英,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他的武功进步这么快。于是他想查个究竟,这才下令丐帮弟子寻找徐剑风。得到消息之后来到了三清观,果然看到了徐剑风。他爬到一棵高大的竹子上偷看,想瞧瞧徐剑风在三清观外等什么人。同时他也看到了曾蕊在不远处藏着,心中也有几分奇怪,所以暂不现身。后来青海婆婆出现,最后关头他才出手相救。青海婆婆走后,他强行与徐剑风比武,意在试探徐剑风的武功。司马摘星第一次见到徐剑风就非常喜欢他的人品。有意把自己的“赤阳神功”传授给他。不过见徐剑风根基太差,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见徐剑风内力深厚,才决意传授武功,至于说曾蕊被赤阳神功所伤,只不过是伪托之词。徐剑风听明原委之后说:“多谢前辈数次相救之恩”。司马摘星听后连连摇头,说道:“不要叫前辈,叫我名字就行了。”徐剑风说:“那叫司马帮主。”司马摘星听后连连摇头,说道:“千万别叫什么帮主,我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两个字。”曾蕊说:“那就叫臭要饭的。”徐剑风刚要说不可无礼,却见司马摘星一拍大腿说道:“好,就这么叫。我叫你臭丫头,你叫我臭要饭的。”又对徐剑风说:“我叫你傻小子,你叫我死叫花子。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原来曾蕊已发现别人对司马摘星越不拘礼数,他就会越开心。司马摘星高兴地对曾蕊说:“臭丫头”。曾蕊还叫一句:“臭要饭的”。司马摘星听后连连拍手叫好。他又对徐剑风叫道:“傻小子。”徐剑风不好意思叫,司马摘星和曾蕊都催促道:“叫啊,叫啊。”徐剑风无奈叫道:“死叫化前辈”。二人听了哈哈大笑。司马摘星生怕二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和自己说笑了,现在见了二人仍如以往,心里十分高兴。不无感慨地说道:“和你们两个在一起很开心。”曾蕊问道:“和丐帮的人在一起不开心吗?”司马摘星叹了口气说道:“在别人眼里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应该是威风八面,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曾蕊说:“是呀,我听师父说丐帮弟子不少于四十万,遍布天下各地,想想四十万人听你的号令,真比皇帝还威风。”司马摘星说:“我最怕的就是这样,其实我根本不愿意做什么帮主。老帮主临终时传位给我,我实在没办法拒绝,不过当初我只答应他暂代帮主之职,将来一有合适人选,我就把这倒霉差事交出去。你们一定要搞清楚,我是丐帮的代帮主。”曾蕊说:“那又有什么区别,总之丐帮你最大。”司马摘星说:“这其中的区别可大多了,帮主是被判了终身监禁的犯人,一辈子不得翻身。代帮主是被暂时关押的犯人,随时可能会被放出去。”二人见他这么形容丐帮帮主,都觉得十分新鲜。徐剑风问道:“帮主真的那么不好当?”司马摘星长叹一声又说道:“就不说江湖上各门各派之间的互相倾轧,单是帮内的明争暗斗就足以令人寒心。当年老帮主年老体衰,但是又迟迟没有选定继任帮主。两位副帮主为了争夺帮主之位不择手段,搞的帮内人人自危,最后终于酿成大祸,两派之间发生争斗,许多好兄弟在那场浩劫中死去。老帮主不顾病痛,召开丐帮大会。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时只是燕京分舵舵主的我,会被指定为新任帮主。宣布完毕之后,老帮主就与世长辞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继任人选,我这个代帮主也就坐到今天。”曾蕊问道:“那两位副帮主现在在什么地方?”司马摘星长叹一声说道:“不提他们了,每次回总舵我就会想起这些事,但是又不得不去。我要是能做一个不受约束的叫花子该多好哇。到时候想去干什么都行,不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曾蕊问:“那你想去干什么?”司马摘星说:“只要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就好。到时谁家的饭不好要出来,我就到谁家去讨饭。要不识相,我就赖他三天三夜,看到他们无可奈何地把饭给我乖乖端出来,我就最开心。”二人听了哈哈大笑,心道:这就是堂堂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的志向。曾蕊说:“你武功那么高还去要饭干吗?想要什么直接去抢不就行了。”司马摘星说:“你没有做过叫花子,你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如果谁讨不到饭,弟兄们就会分点吃的给他,但是如果他去抢、去偷,那么大家都会看不起他,并且再也没人会把他当兄弟看。”曾蕊问:“为什么?”
司马摘星说:“这就是叫花子代代相传的规矩。这讨饭里面的学问可大得很。”二人好奇地问:“有什么学问?”司马摘星说:“我们讨饭大概会遇到三种人:第一种人是家里实在太穷,自家人都吃不饱,所以不愿意给我们饭;第二种人愿意施舍饭菜给叫花子和穷人。这种人又分两种:一种是天生慈悲心肠,原意帮助穷人。另一种就是想得到一个好名声,是做给别人看的;第三种人家里并不穷,但是看不起叫花子,或者十分小气,所以不给我们饭吃。遇到这三种人我们就要对症下药,使用不同的法子。”徐剑风问:“使用什么法子?”司马摘星说:“第一种人我们经常遇到。有一次我去一家要饭,那家三口人,却只有一条像样的裤子,出门的时候轮换着穿。看他们一家人面黄肌瘦的样子。心道:‘算了吧,人家自己都吃不上饭。’于是我扭头就走,谁知那家的男人却把我叫住了,并给了我半碗稀饭。当时把我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把自己要来的干粮给了他们。”徐剑风心中暗叹:往往穷人比富人更大方,有些有钱人,即使家里的饭菜放坏了扔掉,也不肯施舍给别人半点。司马摘星继续说道:“遇到这样的人家讨不出饭来,同行是不会笑话的。遇到第二种人当然很容易要出来。但是如果天天去要的话,就会被弟兄们笑话。”曾蕊问:“为什么?”司马摘星说:“那样的叫花子会被认为没有本事,因为他只找好要的人家去要。”曾蕊问:“第三种呢?”司马摘星十分认真地说:“第三种人最能考验叫花子的真本事。以前我听弟兄们说有一个村里的人特别小气,很多叫花子去了都要不出一口饭。当时我说我去,弟兄们都不信我要的出来,于是我们就打了个赌。我到那个村里讨了三天饭,都没有要出一粒米。当时把我饿得两眼发黑,两腿发软。”曾蕊问道:“你没有赖在他们家门口吗?”司马摘星说:“我躺在他们的家门口,他们宁可从我身上迈过去,也不给一口饭吃。后来我痛定思痛,总结了四十多年讨饭的经验教训,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二人齐问:“什么主意?”司马摘星说:“当时我已经在一户人家的门口坐了一上午。那天中午他们在院子里吃饭,刚把饺子端到桌上,我就大喊了一句‘给口吃的吧!’,然后我就往里走,装作被门槛儿拌了一下,倒在了他们院子里。刚开始他们认为我是装的,所以没理我。后来过了好一会儿,见我没爬起来,那男人就走过来看我,用手摸我的鼻子,我故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发现我的气息十分微弱,不由慌了手脚,忙给我掐人中,又让他媳妇给我端来一碗饺子汤。灌了两口之后,我才慢慢睁开眼睛。那男人关切地问:“大哥你怎么了?”我装作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早就有气喘病,看来今天是熬不过去了。你们不用怕,我不会连累你们的,一会儿我死了,你们把我扔到外面的河沟里就行了。”那男人一听就慌了,说道:“那我们哪能说得清呀。”我喘了一会儿,又说道:“你别怕,一会儿我给你写个字据,写明我的死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那男人听后十分高兴,让他媳妇拿来了纸笔。研好墨之后,我的手拿着笔一直抖个不停,写不成一个字。那男人说:‘大哥你饿了吧?’然后让他媳妇给我端来了一碗饺子。我对他说‘有饺子也没用,我这手连碗都端不动了。’那男人说:‘没事大哥,我来喂你。’当时我一共吃了三碗,那饺子不凉不烫正好。吃饱后,他又让我写。我说:‘不行,我写了字据也没用。因为我死了以后死无对证,你说是我写的也没有人会相信。’那男人忙问:‘那怎么办呀?’我说:‘这样吧,我现在觉得有点劲了。再歇一会儿,看看能不能走出去,要是我死在外边,就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过了一会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们十分高兴,盼着我早点离开。我拿着讨饭的碗说道:‘没想到我要了一辈子饭,临死前这个碗还是空的,这就是命啊。’说完靠在了门框上。那男人一听,马上又给我盛了满满的一大碗饺子。他们一家人把我送到了门外,那男人十分感激地对我说:‘大哥你好仁义呀!’我说:‘我都快死的人了,还连累别人干什么?’那男人感动地直流眼泪,说道:“要不是你想的周到,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我拍着他的肩头说:‘兄弟,好好过日子,来生再见。’说完我就端着满满的一碗饺子走了。”二人听了哈哈大笑。
司马摘星摇了摇头说:“现在却找不到那开心的日子了,我走到哪,都有叫花子给我送饭,真是没办法。”徐剑风心说:老叫化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心里却有这么多不开心的事。司马摘星像是看透了徐剑风心思,又说道:“还不止这些,和帮里的人说话都要十分小心。有一次我刚回总舵,屁股还没坐稳,冷子玉就一些重大事务给我说了一遍,又一一说了他是如何处理的。那些事他办的不错,我听完后说:‘很好,你办得很好。我看你倒适合做这个帮主。’我只说了这么一句,可就捅了马蜂窝。冷子玉脸色大变,忙跪下连连磕头。说道:‘属下罪该万死,请帮主从重治罪。’其他几个长老也跪下说:‘冷长老对帮主忠心耿耿,绝无异心。’我忙对他们说:‘我没有怪你们呀,你们这是干什么?’冷子玉听后更加惶恐,又连连连磕头,恨不能把脑浆磕出来。我伸手点了他的穴道说:‘我不许你再磕头。’我又给他们解释一番,这件事才算过去了。从那次以后我和他们说话总加着万倍的小心,真比见了大对头还小心。生怕说错了哪一句话,就闹得无法收拾。”
徐、曾听了以后暗暗好笑。曾蕊说道:“你和冷子玉那么说话,他当然会诚惶诚恐了。”
说话的时候三人都在地上坐着。突然司马摘星站起身来,见徐、曾用疑问的眼神看着自己。拍手笑道:“很好,很好,你们两个很好。”徐、曾都问。司马摘星说:“和丐帮的人们在一起的时候,每次我不坐下,他们绝不坐下。我坐下之后,还必须得说坐,他们才肯坐。也不知道他们是尊重我,还是故意找我麻烦。我坐的工夫一长,就坐不住了,只要我一站起来,他们也全都站起来。我站起来挠痒痒,也不知道他们跟着捣什么乱”。曾蕊说:“你这帮主不坐,别人怎么敢坐。”二人这才明白他刚才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他站起来后,二人仍坐着不动。司马摘星又坐到地上说:“你们两个知道我是帮主,和我说话还像从前一样,这就很好。”徐、曾二人知道他性情古怪。不过见到他高兴,自然也随着高兴。曾蕊问道:“他们如何向你禀报丐帮比武大会的事?”司马摘星说:“他们说这次比武南英获胜,而南英却被徐剑风打败。”曾蕊说:“没有向你说打伤两位舵主的事?”司马摘星说:“什么打伤舵主,你又想骗我,这次我可不会上你的当。”曾蕊把经过说了一遍,司马摘星说:“别骗我了,我们帮内比武从来没有打伤过人。”曾蕊说:“不信你问徐剑风。”司马摘星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徐剑风。徐剑风点了点头说:“我想他也不是故意打伤两位舵主的。”司马摘星沉默了很久说道:“他们觉得南英是我的记名弟子,所以不敢向我如实禀报。没想到在今天仍会发生这样的事。”见他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曾蕊劝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训斥他们一番,让他们改了就是。”司马摘星十分郑重地说道:“再也没有比帮内兄弟相残更大的事,我这个帮主真的很失败。好了,不说这些了,继续练功……”
这天徐剑风想起客栈中的武惊玄和七侠,并说想回去看看,以免他们担心。司马摘星说:“现在正是练功的关键时刻,你不可以回去,让臭丫头回去和他们说一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