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宣身上的伤好了,跟着猎户四兄弟学了十几日的本事,像野兔这类小猎物,手到擒来。
汉子送给他一只小的弩弓,还有一支雕有大漠纹饰的短刀。
络腮胡子送的一张不太清晰的地形图;右耳朵男送了十颗核桃大小的铁珠,每一颗有无数的尖利铁刺。
“这东西好,你会打弹弓,使起来方便。”络腮胡子男拿起一颗把玩,见大哥黑了脸,立即放回去,说:“就是少了些。”
“危难时防身足够了。”汉子接过绢娘送来的盘缠一百两和一包肉干,说:“路上艰险,你多加小心。”
“多谢大哥,大嫂。”岳宣抱拳相谢,看向另外两人,“多谢二哥,三哥。”
“还有我呢。”年轻男人气喘吁吁过来,送上一对铁钉,“看你很会刺猎物的眼睛,这铁钉可以藏在棉靴筒里。”
“谢谢四哥。”岳宣感动不已。虽然他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与年轻男人的相见不超过五次。临行前,他还能赶来送上防身的铁钉,真心感激他。
“好啦,走吧。”汉子用力握了下他的肩头,“你心有鸿鹄之志,日后定能闯出名堂来。”
“嗯。我定会回来报答你们的大恩。”岳宣擦擦眼泪,挥手与他们告别。从此以后,不知过了多久才见面,那时已经物是人非。
又一个不眠夜的凌晨时分,他已经翻过两座大山,穿过十九个村庄,未来仍然渺茫。虽然已过了端午节,可山中又飘起了细薄的雪花,岳宣靠在大树上大口喘息着,伸手掬起一捧薄雪塞进嘴里,雪瞬间融化成水滋润了干热的喉咙。
摸了摸随身的包袱,里面还有两块风干的野兔肉,好在肉块并没有变质发霉。他环视四周,背靠着粗大的树干休息,也好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望向飘雪的半空,轻叹一声,想着父母知道他离开家后会不会急的生病,不知道大哥新娶的媳妇是不是善良的人,不知道妹妹有没有被父母狠心卖给马家……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的流下泪。
突然,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嚎……
“嗷嗷嗷——嗷——”
狼首领发现猎物目标。
“嗷呜——”
“嗷呜——呜——呜——”
群狼回应。
岳宣警觉的从腰间拔出半尺长银光寒寒的短刀,躬着身子更靠近身后的树干,耳朵不断收集着四周的声响。
漆黑中两道翠绿在枯草中忽隐忽现,枯草杂乱的响动起来,一条毛茸茸的东西钻出,以警惕的姿势在百步之外,炯炯的盯着岳宣。
看到一头狼出现在百步之外,原本紧张的岳宣突然放松了,勾唇一笑,“你这畜牲带来多少同伴?”
狼谨慎的向前迈了半步,又退了一步……数次往复却迟迟不见岳宣有所动作,突然大起胆子来,往前迈了四五步。
岳宣一手握着短刀,一手摸进怀里拿到一件东西握紧,“狼儿,我肚子饿着,不如你来做我的早饭,如何?”
狼谨慎的又迈前一步,炯炯的目光渐渐露出凶意,对着岳宣呲牙发出“呜呜”的恐吓声。
“放胆过来吧。”岳宣挥挥手中的短刀,刀尖指向狼的鼻子,冷笑道:“胆小鬼,不如将你的同伴也叫来,大家拼个你死我活。”
狼似乎听懂了冷嘲热讽一般,怒从中来,纵身一跃扑向岳宣。
岳宣心中大喜,从怀中拿出火折子,一下划燃……燃烧的火光迎向扑来的狼,握着短刀的手往狼的咽喉刺去……
狼的眼睛因为火光的突然袭击而短暂失明,“嗷”一声惨叫,毛茸茸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厚厚的雪里,咽喉处一道赤红的血水汩汩流出,染红了一大片雪。
岳宣松了一口气,又在狼的身上补了几刀,免得它忽然醒来。
“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
酣畅的狂笑从黑漆漆的树林深处传来,随之徘徊山林的掌声伴着枯草被踏踩的清脆愈渐愈近,黑夜中走出一个腰粗脚大的男人,他的肩头有咬伤,汩汩的流血。
借着微弱的火光,岳宣看清楚来人,皮肤黝黑、方脸阔鼻、络腮胡子、掌大如盘、身形如黑熊般的粗莽汉子。大手握有一把射月弯弓,背后箭筒里皆是铁骨利锥箭。
男人炯目闪烁上下打量着背靠大树的少年,粗犷的嗓音如同他的长相一般,响如夏雷的声音问道:“怎么,刚才虎驱一震威猛杀狼,见了俺怎就如枯草一般萎了?”
见少年半躬起身子,手握沾了狼血的短刀毫不颤抖惧怕,更是喜不自禁的大笑道,
“你这少年极为勇猛。好在有你引走了头狼,俺才好杀了剩下的那些畜牲。不然此时俺已成狼口中的美味,连骨头渣子也留不得。”
“来来来快坐下,随俺喝上一囊烈酒暖暖身子。”
岳宣警惕的盯着男人从四周捡来几根干树枝堆放到地上,又毫不顾及的盘腿坐下,从腰间拿出酒囊大口灌了起来,霎时酒香四溢。
“少年,快快点了火,俺们暖和暖和身子。”男人提醒着,眼睛示意他用火折子点燃干树枝。
岳宣依旧将短刀握在手里,蹭步过去点燃了干柴堆,默默不语的蹲在旁边烤火。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的?”男人粗嗓子一连串的询问让岳宣有些烦躁。
岳宣也坐在雪上,却被迎头丢来一块厚毛的熊皮,抬眼时看见男人粗犷的方脸被火光照得通红,十根粗手指伸展开,刀疤纵横的掌心双双朝向火堆。
“多谢。”
岳宣拿过带着温度的熊皮垫在屁股下,略薄的棉裤若无熊皮隔着,估计屁股蛋子能生出冻疮来。
受人以恩,自然要乖乖的回答对方的询问,他吱唔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自我介绍:“我姓岳,单名宣,家住仙姝村。”
看见男人肩头流血的伤口,从包袱里摸了一块黑乎乎的膏药,说:“你的伤口太深,贴块膏药止住血吧。”
“俺叫黑山虎。”
男人一脸骄傲的报出自己的大名,接过膏药糊乱的往肩上一拍,没有半点疼痛的神情。
岳宣低头思索这名字好熟悉,终于……
年轻猎户,木箱子,落井村,山匪,黑山坳,黑山虎……
对,他就是黑山坳的山匪头子黑山虎。
心里瞬间七上八下的,他想着该不该趁机逃走。可身上只有九十两散碎银子,根本不值得黑山虎抢。
岳宣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装作不认识他吧。
见他平静的望着燃烧的柴火,黑山虎黑了脸不悦的质问:“你没听过俺的大名?”
岳宣摇头不语,脸上隐约有着警惕。
黑山虎拍拍宽阔的胸膛,指着远处黑漆漆的一座山,说:“那是俺的山头儿。”又看向少年,略显鄙夷的品评道:“一看便知你是外乡人,连俺的大名都没听过,可见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世面。”
岳宣淡淡一笑,“正如大伯所言,我离开家为的是闯出一片天地,不辜负来世上一遭。”
借着火堆的光,黑山虎仔细打量起他,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却有一双长满老茧的手,左手虎口处的茧子是新的,可见是个生手。
“大伯,你为何这样看我?”岳宣略显尴尬的收起双手互相揣在袖子里。
黑山虎摆摆手,说:“俺见你是个肯吃苦的孩子,不如跟了俺去,学些本领再出去闯荡江湖,未为不可。”
岳宣犹豫不决,看见这男人粗野莽夫,又是靠山吃靠、傍水吃水的山匪头儿。想到此不禁轻颤了一下,手悄悄按在腰间短刀的刀柄上。
黑山虎见状,哈哈大笑,说:“你这少年果真有眼不认泰山,俺诚心邀你,你却不识抬举。明明认得俺却装腔作势,果然要好好的教训才行。”
突然,他变了脸色,一个虎扑上去将少年瘦小的身子狠狠压在胯下,对准颈后一掌劈下去,少年惊叫一声便昏了。
“嘿嘿,俺已经有了老婆,一月前又劫了个闺女,现下正缺个男娃做儿子养老送终。”黑山虎从后腰抓来一根麻绳将少年捆绑结实,开怀大笑道:“极妙极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拿过地上的包袱,打开翻找了几下,除了一袋九十两的碎银子,值钱的还有一张老虎皮,一件羊皮袄和一支小的弩弓。
黑山虎嫌弃的撇撇嘴,咕哝说:“虽然少了点,但也够本。”回头瞧瞧昏迷的少年,有一种捡大便宜的满足感,“有儿子养老送终,这点子东西就算了。”
把包袱重新系好,挂在岳宣的一条胳膊上。
“走吧,跟爹一起回黑山坳。”黑山虎无比满足的哈哈大笑,不断的重复着、自语着。
“爹?”
“爹!”
“爹——!”
“哈哈哈,以后就这么叫俺,听到没有,臭小子!”
山谷里回荡着爽朗的大笑声,震得枝杈上的鸟儿受惊而逃,扑腾着翅膀在树冠间盘旋。
不知昏迷了多久,耳边有一阵风声,岳宣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吓的他立即闭上。
他的身体悬在半空,或者说被黑山虎扛着。
“既醒了就自己走吧。”丢下他在地上,黑山虎摸摸又开始流血的肩头,眉头微皱了皱,说:“天亮了,再走上一里路就能与俺的手下会合。”
岳宣回头看了看,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通往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