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当家,不过是一个响亮的名头而已,现实并没有必变。不管岳宣走到哪里,后面总会跟着七八个小喽啰,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方雪琴也好不到哪里,即便林子狼收她为徒,处境却与岳宣一样没有自由。
身陷囹圄的两人最悠闲的时光便是到峰顶习武。虽然小喽啰们也跟着,但他们会站在远处监视。毕竟他们不敢“监视”大当家和二当家,甚至有被扣上“偷学”罪名的危险。
每日从清晨到黄昏,黑山虎和林子狼如同在进行一场关于“传授”的武斗,而决一胜负的关键就是岳宣和方雪琴。
二十日过去,黑山虎已将绝技的精要之处教授给岳宣;林子狼也传授方雪琴快速掌握方法的重点。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岳宣机灵,方雪琴聪敏;岳宣学招式很快,方雪琴记穴位精准;岳宣刻苦耐心,方雪琴多思细心。
能有令自己满意的弟子将一身的绝学传承下去,黑山虎和林子狼无限满足。同时,岳宣和方雪琴的地位也无形之中提升不少。
黑山坳的山匪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敢再与岳宣为敌,更不敢打欺负方雪琴的主意。
临近端午佳节,黑山虎招集二当家林子狼、三当家皮赖子、军师毛秀才及五分堂的堂主在聚义堂,筹划与乌鸦山联合抢劫落井村的官银车队。
三当家反对和乌鸦山合作,一向拥护黑山虎的金蛇口出不逊惹怒他,两人一番唇战闹得不欢而散。
全程看热闹的岳宣和方雪琴目光始终都盯在军师毛秀才的身上,隐隐约约间那股子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众领导纷纷离开,连守在聚义堂外面的人也都走了。无聊的岳宣带着方雪琴骑了马,来到峰顶继续练武。
峰顶的方圆之地俨然成为他们短暂逃离禁锢的小天地,在这里小喽啰们不敢靠近,他们可以并肩坐在一起聊天,采野花编花环和花篮,谋划逃跑的路线……
北面是悬崖峭壁,东西两面有望不见头的森林,南面一条小路弯延而下,百丈外是黑虎寨,千丈外的山脚依稀的小村落炊烟袅袅。
岳宣面向悬崖峭壁,闭目凝神,双耳聆听四周极微的响声。
由耳入心……
由心通神……
“三当家别急,我们可以……”
若即若离的声音从悬壁下悠悠飘上来,岳宣睁开眼四下瞧瞧。负责监视的小喽啰们正围坐在一起烤野鸡、喝酒赌骰子。
岳宣悄悄走到方雪琴身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人默契十足的弯腰藏入一丈高的杂草丛里。
在离峰顶大约三丈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山洞。山洞外延伸木质结构的小平台,洞内有人工挖凿的痕迹,弯弯曲曲的通往黑虎寨的腹地——聚义堂。
岳宣和方雪琴贴着洞壁,前脚跟踩着后脚尖的移步,尽量不发出半点声响。大约走了几十步,前方忽然传来三当家皮赖子的声音。
“宣哥哥。”方雪琴吓的猛抓住岳宣的手腕,躲在他的背后。
岳宣竖起食指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继续慢慢的往前移动。
仅仅转了个弯,墙上的烛台一片光亮,廊道中央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当家皮赖子,另一个是军师毛秀才。
毛秀才斜倚着墙壁,闲适叼着烟袋锅子吞云吐雾,偶尔瞥上两眼烛台里的星火,多半时间都是沉默。
皮赖子有一双极漂亮的狐狸眼,年过三十的他面相犹如二十二岁的青年。发怒时漂亮的狐狸眼会弯弯的眯起来,像是图谋不轨的奸笑。
毛秀才冷不丁的战栗,扭过头不看他。比起黑山虎的暴怒狂飙,林子狼的阴戾恣睢,皮赖子这种琢磨不透的伪善神情更令他胆战心惊。
“黑山虎和林子狼是穿一条裤子的,连五堂的堂主都偏向他们。咱们要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最好借乌鸦山的手……”皮赖子伸出手比划了“杀”的动作,眼睛里迸发出胜利的光芒。
毛秀才默默的啜口烟,吐出时“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怎么,你怕了?”
皮赖子睇凝对面矮小缩成一团的男人,冷嘲道:“自古书生多废物,还以为你有多少胆识呢。”
毛秀才摇头叹气,“非也!非也!乌鸦山的大当家与江湖上的一位侠客熟识,那人上通皇宫王府,中通达官显贵,下通草莽匪盗,是个不了起的英雄。”
“你说的是……”眯缝的狐狸眼溜溜的转了三圈,皮赖子灵光一闪。
“杨七!”
毛秀才平静的说。
“杨七?!”
同一时间,皮赖子也脱口而出,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他,哈哈哈,果然是他,我猜对了。”
毛秀才神色凝重,低声提醒道:“三当家别小看了杨七,十年前我在白山林海的马家堡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可是武学的练家子,真要硬碰硬,凭他的功夫能踏平咱们黑山坳。”
“黑山虎、林子狼以及五位堂主,哪个不是有硬功夫的。”皮赖子讪笑,胸有成竹的说:“与其硬拼,不如智取。”
皮赖子疑惑不解,问:“如何智取?”
“他们要劫的是官银。”皮赖子奸笑道:“黑山虎必定会飞鸽传书给乌鸦山的大当家。只要我们通知官府,里应外合来个瓮中捉鳖。哈哈哈,就算黑山虎和林子狼长了翅膀也难逃出包围圈。”
毛秀才思忖片刻,拍手称赞,说:“妙妙妙,果然是条好计策。”
皮赖子洋洋得意,狐狸眼眯缝起来,透着阴森森的光,说:“最好连同五分堂的堂主也一起去。”
“二堂的堂主和我的交情深,大当家是否能留他?”毛秀才躬身作揖,极尽谄媚之势。
“大当家?”皮赖子玩味着这个称呼,忽然拍着毛秀才的肩狂放大笑,“军师啊军师,黑山坳里只有你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这声‘大当家’叫得我心里那个舒坦。”
“嗯嗯……舒坦!舒坦!”
自从进了黑山坳,皮赖子一直屈居三当家之位。他不屑黑山虎的“义气”,不屑林子狼的“死忠”,更厌恶五位堂主伪装的“义薄云天”。
“大当家。”毛秀才唤回皮赖子神游的魂儿,见他又眯缝起狐狸眼,胆颤的结巴问:“想、想要如何……筹谋?”
皮赖子狡猾笑,勾住毛秀才的脖子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嘴巴堵在他的耳朵上,声音极大,说:“敢泄露出去,小心你这吃饭的脑袋。”
毛秀才陪笑说:“大当家说笑呢。我巴望着能为大当家鞍前马后、分忧解劳,又怎么敢动叛背大当家的心思。”
“如此最好。”皮赖子放开他,甩甩手,说:“走,跟着我去巡山。”
毛秀才拿着烟袋锅子,卑躬屈膝的笑脸相礼,“大当家请!”
“哈哈哈哈,军师请!”
皮赖子狂放大笑,双手背后扬长而去。
“呵呵……呵呵……呵……”
在黑山虎身边耀武扬威的军师毛秀才,此时此刻像一条哈巴狗跟在皮赖子的身后。
从转弯的暗处走出来,岳宣和方雪琴双双舒了口恶气。
“宣哥哥,我们快去通知干爹和师父吧。”方雪琴抓着岳宣的胳膊,急得小脸通红。
岳宣冷静的想了想,说:“他们不会相信我们的。”
“那如何是好?”方雪琴慌慌张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岳宣靠着湿冷的墙壁,望向黑不见底的廊道深外,“我想,有一人定会相信我们的话。”
方雪琴好奇的问:“谁?”
岳宣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山蝎。”
黑山坳的山势北陡南缓,北边峭壁天险,南坡缓斜盘延、丛林密布。五分堂的堂主虽然在聚义堂的后堂五间议事厅仅是他们的“办公”场所。
而真正的分堂,在半山腰的东、南、西、北、中位置。
山蝎是四堂主,坐位“北”方的峭壁。一处在绝壁上开凿出的洞屋,及盘延至东的洞穴巷道。
当岳宣和方雪琴到来时,早已有小喽啰禀告山蝎。
洞屋迎面是一架杉木屏风,上面刻着九只毒尾翘起的蝎子,围绕着中间的一颗虎头。
岳宣和方雪琴看呆了,那虎头竟是真的,唯有眼睛用两颗黑水晶宝石代替。
“为何站在这里不进去呢。”山蝎出来察看时,见二人站在屏风前呆看,顿时觉得好笑。
岳宣恍恍神,回头看山蝎并非面目可怖,便安心不少。笑说:“我们叨扰了四叔的清静,还请四叔别怪罪。”
“四叔?”山蝎呵呵一笑,走到他们身边一同看着屏风上的老虎和毒蝎,说:“这与聚义堂的杉木屏风是一家的。”
方雪琴说:“聚义堂的屏风上刻有虎、狼、狐狸、蛇和蝎。我知道虎是干爹,狼是师父,蛇是五堂主金蛇,蝎是四叔,那狐狸呢?是谁?”
山蝎微微一笑,“你猜。”
方雪琴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呆呆的摇头,“如果猜得出,就不会请教了。”
山蝎看向岳宣,问:“你猜得出吗?”
岳宣抱拳,“今日来找四叔,也是与这人有关系的大事。”
山蝎惊讶,反问:“大事?你是说与狐狸有关?”
岳宣正重的点头,“请四叔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山蝎见岳宣的表情凝重,似乎真的是一件大事情。对跟来的心腹使了眼色,便领着二人进入到洞屋内。
“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