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算不如天算。岳宣费尽心力绘制的一张逃跑地图还没与方雪琴商量,就被李媚云抓个现形。
李媚云欢心笑眼盯着岳宣稚气的脸,又瞅瞅两手间的地图,“小兔崽子,想跑也该和老娘说一声,别忘了咱们沾着亲呢。”
岳宣警惕的看着媚眼横波的她,干笑两声,闪身躲进炕角边。
“你躲什么?难道怕老娘吃了你不成。”李媚云斜睇少年裆部,忽然放浪的大笑,将地图抓攥成纸团紧握在手里,“既知道怕了,可别再打逃跑的主意。若被大当家听去风声,你和那女娃儿想活命就难啦。”
“知……知道了。”岳宣战战兢兢盯着被李媚云抓在手里的纸团,脑子里闪着抢夺的细节。
李媚云心知肚明他脑袋里的歪主意,假意问:“你还要不要这纸团?”
“要要要,当然要。”岳宣爬过来欲要抢夺却被她更快的躲开。
李媚云站在门口,那纸团在高举的一双灵巧纤手间……
“嘶——”
“嘶——嘶……”
几声过后已成了地上的一片碎屑。
打开门,李媚云冷冰冰的睇着炕上呆若木鸡的少年,“小兔崽子,看在你是我闺女的小叔子的情分上,我保你一命。黑山坳的山匪比咱们那里的老财主还要心狠手辣。记住,想活命,要懂得装傻。”
见他依旧呆滞的神情,李媚云无奈的摇头叹息,对门外的小女孩说:“琴儿,一会你带他到聚义堂,我在偏门等着你们。”
方雪琴福了福,退一步让李媚云先离开。
岳宣怔怔的盯着地上的一片纸屑出神。忽然眼前出一双三寸金莲,白藕细腕一对红玛瑙串。
“宣哥哥,云娘会不会告诉干爹?”方雪琴忧心忡忡的坐在炕沿。
岳宣回神,掐掐她的白嫩脸蛋,说:“放心吧,逃下山的路已印在我的这里。”手指顶着自己的额头,又笑道:“你昨晚教过我的,‘有志者事竟成’。”
“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只需等待。”方雪琴抱过他的一条胳膊,头歪枕在他的肩头,轻轻的说:“宣哥哥,我想家了。想娘,想爹,想蓉琬表姐。”
“好,我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岳宣屈指刮刮她小巧的鼻梁。
“少当家,大当家有请。”
隔着窗子,外面的小喽啰毕恭毕敬的禀告。
方雪琴扁着嘴巴,懊悔的说:“哎呀,我怎就忘记云娘的交待呢。”说着跳下炕,拉着他的手,“宣哥哥快些,我们去聚义堂。”
“好。”岳宣下床穿鞋,听见外面又有人回禀:“大当家在聚义堂等着呢,请少当家快些去吧。”
“知道了。”
岳宣牵着方雪琴的手慢慢腾腾、大摇大摆的闲步往前院最高的一处建筑而去。后面跟着十二个贼眉鼠眼、笑里藏刀的小喽啰。
不同往日,当岳宣和方雪琴慢步来到聚义堂前,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从百丈的山寨岗楼、大门内外,到院子里、聚义堂门前,漫山遍野的山匪足有七八百人。
岳宣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逃跑计划要重新筹谋筹谋。依照这仗势,不等他带着方雪琴逃下山,早已被当成入侵者乱箭射死。
“少当家,小奶奶,快进去吧。”跟在黑山虎身边的一个资深小喽啰恭恭敬敬的在前领路。
岳宣微微点头,故作镇定的拉着方雪琴的手进到聚义堂内。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黑虎寨的至尊宝地。
在黑山坳,只有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和五分堂的堂主能进入,其余的山匪只能留在堂外等待命令。
聚义堂,门楣上匾题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威仪庄严。
建筑正四方十丈,靠山而北座、面南观云海,其中设有前廊、议事堂、东西偏厅,后堂小屋五间是五分堂议事厅。
穿过前廊,眼前一张红杉屏风,上面浮雕有虎、狼、狐、蛇、蝎,围绕着中间气势磅礴的“義”字。
绕过屏风,笔直向前的北墙又是“义”字,左边的大旗上:虎踞龙盘,右边的大旗上:忠肝义胆。
黑山虎端坐在铺着白虎皮的虎头椅上,左手把玩一颗六角飞镖,右手摸着身旁女人的杨柳细腰,眉开眼笑的瞅着一对小鸳鸯款款而来。
左右各五张厚重的方椅,左上是二当家,右上是三当家,然后左右依次五位堂主。他们目光始终定在岳宣身上,个个都敛声屏气。
来到黑山虎面前站定,岳宣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的微低下头,“干爹。”
方雪琴福了福,柔柔的说:“给干爹请安。”
“哈哈哈,好好好。”黑山虎爽朗的大笑,指着左边的汉子,说:“快去见见你二叔。”又特别小声叮嘱:“要行大礼。”
“是。”岳宣恭敬的答应,牵着方雪琴的手面向二当家,作揖道:“见过二叔。”
“林子狼。”二当家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突然问:“听说你杀过狼?”
岳宣淡定的与他对视,“那狼伤了干爹,又要与我为敌。不杀了它,难道要留着伤我性命吗。”
“哈哈,看来我要躲着你,免得哪****杀心起,我命不保啊。”笑声平浅,林子狼一双冷眸阴厉。
忽然……
“铛铛铛——”
短促三声过后,众人全都站在起来,尤其是黑山虎更是愤愤大骂:“混蛋,俺才认他作儿子,被你杀了,谁给俺送终?”
李媚云急步走过来扶起趴在地上的岳宣,怨怼的瞅着二当家。
“大嫂别这样看我,怪难为情的。”林子狼抛个媚眼,色眯眯的摸摸下巴,说:“别担心,我才刚出手时故意偏了半寸,他躲不开也无事的。”
“你个狠心的,就不想想大当家心疼他。”李媚云娇声嗔怪,拍拍岳宣身上的灰尘,回到黑山虎身边抚顺着他的胸口,“叔侄俩闹着玩呢,没事儿没事儿。”
黑山虎冷哼一声,端坐回去,“他是俺的恩人。那日若没有他引开狼头,俺早被群狼拆骨入腹了。”
“大哥放心,我不会为难他的。”林子狼端着碗大口大口的灌酒,一双狼眼笑里藏刀。
“二哥,别打他的主意,小心大哥发火。”三当家皮赖子意有所指,眼珠转了转,笑意渐浓。
林子狼嘿嘿一笑,从怀中拿出两颗狼牙递给岳宣和方雪琴,“穿了红线戴在脖子上,这玩意儿避邪。以后杀人多了,夜里总会遇见鬼的。”
“多谢二叔。”岳宣双手捧下,全都揣进袖袋里。
林子狼并不介意,微微一笑,看向方雪琴,“明日我收你为徒,可好?”
“我?学男人的东西?”方雪琴惊讶的看向岳宣,而他眨了下眼睛,回过头立即应允道:“好,我拜你做师父。”
“妙极妙极。”林子狼拍手称好,“学会男人的本事,日后他就不敢欺负你啦。”
方雪琴双颊绯红,羞怯的瞟了岳宣,默默不作声。
“给。”林子狼将十枚边缘锋利的金钱,“这个名叫‘金钱镖’,最适合女子。”
“多谢师父。”方雪琴高兴的捧着十枚金钱镖,炫耀的说:“宣哥哥,以后我们比试比试,看谁厉害。”
“哈哈哈,那我们可要观战喽。”三当家皮赖子左手指向岳宣,右手指向方雪琴,“一个是大哥教出来的‘听风辨位’,一个是二哥教出来的‘百步穿杨’。到那时少当家可别怕老婆,故意让着小媳妇啊。”
“哈哈哈哈……大当家威武!少当家威武!”门外听声的山匪们立即拍马屁。
“谁说的,谁说的。”另一边的小喽啰们挥舞着拳头,高喊:“二当家神力!少奶奶神力!”
“哈哈哈哈……小两口打架不记仇,夜里甜蜜流了油。”又有不知死活跑出来起哄的,两句不正经的浑话逗得众人一团哄知。
黑山虎站起来,双手一展,聚义堂内外立即安静。
“今日二当家凯旋而归,又是咱们黑山坳占山为王十年的大日子。”黑山虎端起酒碗,豪迈的大喝一声:“干!”
众山匪异口声:“黑山坳威武!大当家威武!干!”
面对群情激昂,岳宣异常的平静。
黑山虎将空碗交给李媚云,大步走到岳宣身边,“来,这是俺们黑山坳的令牌。打从今儿起,你……”
“我不服!”
正当黑山虎兴致勃勃的准备宣布岳宣是下一任大当家时,洪亮的声音从聚义堂门外传来。
不论谁都睁大眼睛好奇的张望,渐渐聚焦在枣红大马背上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背上扎着十条狐皮,轻松跃下马,阔步而入。眨眼间来到黑山虎面前,将背上的十条狐皮一下子丢在地上,虽矮了黑山虎半头却高昂起头,气势不减半分。
他双手叉腰,一条金丝蟒鞭如盘龙于腰间,鞭子头坠了两颗蛇头骨。
“你才刚叫嚷着什么?”黑山虎圆瞪虎目,怒火熊熊燃起。
“小五。”三当家皮赖子上前来按住年轻男人的肩头,警告:“别忘了你是什么东西,敢违抗大当家的命令,你不想在黑山坳呆下去啦?”
年轻男人毫不惧怕,眼睛始终定在黑山虎的眼睛,铿锵有力的回答。
“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