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美好的词叫缘分,相遇既是有缘,相遇后又发生了些故事叫命中注定。
比如她和己宴,比如她和天江,比如和长修,比如和鬼蜮,比如和那个不想比如的人。
说起鬼蜮当真是足斤足两的挑剔家,刁蛮界的开山鼻祖,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籽言掰着手指头算能用多少旷古烁今的词才能形容得了他的极品,对他的吐槽分分钟就能开启机关枪模式,如果能把他绑到靶子上任她扫射,她能把他秒成渣!
他明知道籽言对灶间功夫一窍不通还要她上下折腾,最要命的就是那连续几天不重样的藕菜,别说她这个门外汉,就算来几个米其林大厨听到这个要求都得往秃顶的脑袋上挠个一二!何况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鸿鹄都恨不得当太上皇一样供起来人怎么在鬼蜮面前就像个奴隶一样了,这算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吗,谁是天子谁是臣了?
她夸赞自己是大家闺秀时鬼蜮扭头就走,他向来不爱搭理她的自我升华,每每如此都闪身为妙,当然中途怕她金蝉脱壳,在灶间外加了把铁将军,生火遇阻的籽言被烟呛得难过,想出去透气突然发现门居然被反锁了,这把她气的,推开窗户就怼起鬼蜮来,怼了没两句被烟熏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怼他的声音也带了哭腔。
锁被打开了。
骂累了靠在门上的籽言直接摔人鬼蜮怀里,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还是主动送上门的,这下可好,她抡起拳头就上去了,挥到半空突然后悔起来,要知道他脸上的面具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一拳下去伤不到他不说,自己的手都得折成鸡爪,可是惯性的力道已经不容她多想,胳膊都已飞出去了,她赶紧闭上眼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幸亏鬼蜮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才没让她的手变成鸡爪,这是第一次对他心存感激,幸好幸好!
鬼蜮说:“你从来就是这样不管三七就动手吗,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教养?他居然跟我说教养?这个词像一颗元气弹在籽言脑门上轰开了,她气得直跺脚,抹了一把呛出的眼泪指他鼻子说:“你知道教养怎么写吗就在这跟我谈经论道的!还这就是我的教养吗?怎么你把我锁在灶台里就是教养了?我告诉你你这是禁锢人身自由,随随便便去星宿府告你把你破霍都行馆抄个底朝天!”
“抄我家?”鬼蜮说:“我借给他一百个胆子,只要他敢踩到霍都行馆半寸土上。”
“你就这么拽吗?”籽言甩开他的手说,“你青龙少司是螃蟹在星殿都横着走路,在民间都是长了一身棍毛,刺猬似的到处扎人是吧!像你这样的为人肯定没有朋友吧,谁在你身边都怕被扎得跟筛子一样!”
“盗宝飞猴不是活蹦乱跳的?”
“对!因为你身边除了盗宝飞猴根本一个人都没有,没有谁活久了嫌命长肯在你身边的,你这命犯天煞注定孤独终老的就不要在我面前唱戏了,每天都是同一出你累不累!”
“现在不是还有你了,照你这么说除了盗宝飞猴以外都不是人了?”
被这么一将,籽言顿时语塞,鬼蜮的一字千金同鸿鹄有异曲同工之妙,本以为甚少言语的他是个表达能力九级伤残的人,这不开口就罢,一开口就跟珠连炮似的一发发地就怼回来了,巧舌如簧的随便两句就给堵死胡同里了,她想反击,眼前却找不到什么能拿来说的事,一下子局促起来。
鬼蜮依旧拿出以往欺人太甚的架势来,贬人的功夫水涨船高,尤其对籽言,总有教不完的礼,说不完的道,损不完的事,贬不完的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是这最贵的你却没有!用狂妄这个词来形容你恰如其分,不仅狂妄还目中无人,说无法无天哪哪都有你,说霞姿月韵我恐怕都比你沾得多,不觉得讽刺吗?”
“我为什么觉得讽刺?你怎么看我那是你的事,眼珠子转在你的眼眶里我又不能抠出来换一双,怎么想我我又不能把你的脑子扯出来捋直了再塞回去!”
“你对所有人说话都这样针锋相对吗?还说自己不狂妄?”
“我这还算狂妄?不知道自己多少斤两的才配拥有这个词。”如果这个话题再纠结下去他俩得吵到明天晨暮翻白,她说:“好,就算我是你说的狂妄,那又怎样?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空有一对眼眶子,跟瞎了眼似的!就算我再怎么不济一样有人视我如珍宝陪在我身边,你呢?不就是仗着青龙少司的身份和手段倚老卖老么,老到最后还是孤家寡人,到底谁更可怜?”
“有人陪你,谁?鸿鹄吗?你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还是太把他当一回事了?他鸿鹄的鸳鸯谱剪不断理还乱,劝你不要白日做梦了!你要是有觉悟就早些醒过来!和他有瓜葛的女人从这个山头翻到那个山头,翻到巅峰了还有藑秋,你觉你有多少斤两可以掰得过她?”
说到藑秋,籽言眉心一拧,说实话她是打心里讨厌这个女人,那种从骨髓里发出来的反感让她每次听到这名字就会不由自主地分泌排斥因子,即便素未谋面过,以前异冲只是蜻蜓点水地提了一提,没什么值得入耳入心的,厌恶归厌恶,到底还是想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哪些花边故事。
鬼蜮既然这样说,说明他是知道料的。
藑秋爱慕鸿鹄,在玄武人尽皆知,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庭广众之下鸿鹄对她从来礼敬有加,处处毕恭毕敬,有些人议论说他不过伪君子,私下里又会是怎样一派混乱作风,后来事实证明两人私下里也是君子之交,鸿鹄对她一应保持着适当的关怀,但这种适当的关怀已经成了藑秋心中不可多得的温暖,从来高居云端冷若冰霜的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嘘寒问暖竟是这般暖心暖肺,若之前礼貌性的关怀让她倍感温暖是铺垫的话,真正让这爱慕疯狂生长起来的是在他同落花流的决斗上。
落花流本名赵富贵,是虚国上杆村一赵姓人家的孩子。这孩子天生麝骨,从小天赋异禀,在修仙灵人的修炼之途上披荆斩棘,同龄人要学小半年的神术诀,他月余就攻克并学习下一阶段了,照理说这样的人才该是受星象指示入星殿为仕为官方为正道,眼见父亲为他主持完弱冠之礼星象都没有任何指示,村里人就有些质疑,觉得他未必天生奇才,或许只是比一般人出众些而已,不得星象预示还是说明天资不够,渐渐地,吹捧他的人开始变少了,这让赵富贵有些沮丧,自负能耐又不安现状的他开始到处找人挑战,一个村子都被他挑了个遍,又去村外下战书,后来从村到镇到国乃至整个玄武就都听说有个赵富贵术有奇功,拳无敌手!
这名声开始让赵富贵还挺受用,后来听着听着就觉得自己名字带着别样的乡土气息,这让他有些意识,自己不被星象注意会不会就因为富贵这土到掉渣的名字?于是他一心想改名换姓,想着他总把人揍得落花流水,于是就改了叫落花流,一些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小姑娘光听这名字就臆想该是怎样的翩翩少年,想着想着就芳心暗许了,一封封的情书孜孜不倦地往落花流手里飞,接情书情诗接到手软的他也渐渐不用靠教书先生就能认得里面所有字了,只是酸诗飞了没两天就不见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玄武星座神官在坊间历练,许多慕名而去的女子都拜倒在他的青衣长袍下了,从众星拱月到门可罗雀的落花流怒了,虽然早就听说新任玄武神官能力非凡,同自己一样都是被冠着资质非凡天生奇才的荣耀长大的,怎的他就飞升成首屈一指的神官,自己却还挣扎在贫民一线,为着怎样赚取名声填饱肚子而跑断腿,暗下决心一定要证明自己的落花流立马拟了战术托人递了上去,可是战书送入星殿后连个屁都没冒出来,不甘心的他又写了第二封第三封,陆陆续续泥牛入海,这叫他起了牛脾气,认为鸿鹄是官大威风不把自己放眼里了,打听到鸿鹄历练的方位后一路杀了过去,当时他在做对抗失道妖兽的基础术法,落花流的突然到来让历练被迫终止。
道明来意后,教令师识相地退到一边去了,自从鸿鹄继任玄武星座神官以来,已经不知道多少人上门挑战了,那些没机会上门挑战的就直接下战书,书简战帛一堆一堆的,各种行业各种人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开始教令师还挡一挡,后来觉得这不失为另一种历练方式,以后就不再阻拦了,只要鸿鹄离开星殿,谁要来挑战尽管来,他也不负众望,过了他手的没有再来第二回合的。
至于这个落花流,几个教令师面面相觑,似乎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不知道实力几何。
听到教令师在旁边叽叽咕咕,落花流吼一嗓子,“都给我闭嘴,我要打架了能不能安静一点!”
上邪令师抱拳道:“这位侠士,上门挑战通常都要自报家门,若你能赢得胜利,我们也好记录在案。”
落花流自报家门上邪没听清,他又说一遍后上邪咦了一声,“听说上轩村有个赵富贵乃神术奇才,阁下的名头似乎没听说过啊……”
落花流脸上红白交替,真想冲上去把几个碍眼的老头子都收拾了!落花流这么洋气的名字记不住赵富贵却记得有板有眼,分明就是欠教训!打算等拼完鸿鹄再收拾这几个老头的落花流回过头的时候鸿鹄已经不见了,以为他临阵脱逃了,打算找几个老头子撒气,转个身子他们也都消失了,这给他憋够呛,到嘴的肉就这么飞了,白花这么多银子租兽车赶过来了!
不愿就此罢手的落花流开始了漫长的围追堵截之路,堵到第十次,终于把鸿鹄堵在云川,不同的是老头子不在,身边站了个女子,他见到那女子的第一眼就再挪不开步子了,搜刮了所有脑细胞想形容那女子的美貌,结果吭哧半天脸憋通红只憋出两个字。
漂亮!
他们似乎在聊天,见到他来,鸿鹄皱了皱眉头,显然是记得曾经来找自己挑战过的,那日因藑秋召唤临时回了星殿,不想他还挺执着,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臭小子你挡我星途又碍我桃花,今天可别想再跑了!我落花流非把你打到落花流水不可!”
藑秋从鸿鹄肩侧探出头来说:“你就是给鸿鹄下了无数封战书的落花流?”
落花流好奇她怎么知道,藑秋说她收到所有挑战书里,就署名落花流的最多,开始挑战的人不多没怎么在意,后来这名字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也就记着了,见这拿来下战书的竹简绢帛还不错,就给当二手书写材料送给执笔官了,想着那会还节约不少纸和竹简呢!落花流听后悲从中来,自己的生活已经游走在贫民线底端,好不容易省下下挑战书的钱却被这女人拿去当二手货,这股子贫穷直击内心!
“既然是挑战,我接受就是。”鸿鹄淡淡道。
“纯挑战没意义,我们来点实质的,如果你赢了,我放你们走,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公开书写榜文证明我力压你成为玄武第一!”
“可以。”
所谓的天下第一对鸿鹄来说不过是几个字而已,谁想要只要有本事随时都可以拿去。
“等等,还有一点,我赢了你要把她给我!”他指着藑秋说,“你抢了我这么多小姑娘,抢你一个不多,你该乐去!”
鸿鹄把藑秋拉到身后说:“搞得跟你一定会赢一样。”
被鸿鹄护在身后的藑秋被硬生生地塞了口蜜,甜到心里,没有什么能比他宽硕的后背更加让人觉得踏实的了!从被定为神祭的那一刻起,高居云端的她总是受人敬仰,接受别人歆羡的目光,却不曾有谁能同她并肩徜徉,更不用说将她圈进臂弯爱护起来,无人有资格,更无人有资本,她想要的就是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将她护在身后的人,独当一面太久,她有些累了。
这一切就从鸿鹄出现那一刻起开始改变。
同她预料的差不多,斗局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倒向鸿鹄这边,她在意的也不是他能赢得如电光火石般的神速,而是想欣赏他翻飞的衣袂和每一个流水的翻卷后飘舞的发丝。
多少次都是别人仰望她的裙裾,这次终于有人能让她举目仰望,可以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将他牢牢地托举在自己头上,这目光只会过犹不及,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来,等她回过神,一梭子飞刀朝门面过来,眨眼功夫鸿鹄屹在她身前甩崩了偷袭的暗器。
战局僵持不下的落花流眼见即将落败,想借着偷袭算计鸿鹄一把,不想如意算盘落空,偷袭不成还给自己的名誉抹了一把再也见不了天日的黑。
鸿鹄警惕的并不仅仅只有他自己,还有一旁的藑秋,阴招使出的落花流并未占到一分便宜反而叫鸿鹄下了狠手,一击神术将他甩飞数丈。
君子交手从不伤人的鸿鹄如今为了自己破例,藑秋心头说不出的欣慰,情难自禁的她牵了他的手,手刚碰上觉得黏糊糊的,低头一看,鸿鹄的手背被霍开好大的口子,血正顺着手指往下掉,一定是刚才距离太近的关系,开神术已然来不及只能徒手去挡。
藑秋为他包扎伤口,看着被殷红的纱布心疼的紧,被召来的医师见此情景都乖乖候在门口不敢进去,好在藑秋算是尽职尽责,鸿鹄的手已经被她捆得看不出是手了,被包成了圆滚滚的球,再三嘱咐他要他多休息后就离开了,等她走了医师才敢凑过来把伤口重新处理过一遍后再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鸿鹄说随便捆两层就行,不然手被捂得太难过,医师可不敢,不是怕伤口愈合不了,而是怕神祭知道有人动了她包扎过的伤口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鸿鹄转念想想也是,也就不再说什么。
从那以后就没有落花流的战术送达星殿,玄武也再没有叫赵富贵的人出现了。
因为手伤的关系,藑秋特意嘱咐教令师不要再安排过多课业,给他充足的休息时间,神祭吩咐,岂敢不遵,教令师一商议,左右现在没有四世界的交流学习,索性就给了鸿鹄整个雪月的沐休。
得知可以沐休整月的鸿鹄突然觉得这伤受得太值得了!正好趁着这时间可以回去看看母亲,自从被选入星殿开始他已经和母亲许久未见了,待见到她时不知是思念过度还是有病在身,人竟瘦了一圈,见到鸿鹄刹那哽咽不能言语,一度眼泪直流,鸿鹄看在眼里心也跟着泡在醋里,每一次心跳都是酸溜溜的味道,他也说不出半句话,任由母亲像以前一样紧紧地搂着自己。
爱子久不归来,头一次回来自然要尝尝母亲的拿手好菜,去采买的任务自然落到了鸿鹄身上,这以往走到哪里,哪里都围着无数的女子,感觉自己就像是假山上活蹦乱跳的猴子被人观赏,他不喜欢被叨扰却也无可奈何,这叫他一度怀疑是不是那几个为老不尊的教令师把他历练的线路手抄几份拿去坊间卖掉换钱了,不然怎会走哪里都有人前仆后继的?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回来倒是落个清静,这感觉实在如释重负!
等他回去后,藑秋已经同母亲聊天聊很久了,见鸿鹄回来,她起身朝他菀菀一笑,轻轻地福了福身子。
神祭向神官行礼不合礼数,鸿鹄问她这是为何,藑秋说星殿那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都是讲究礼节的,碍于规矩礼法约着是没办法的事,但是现在只有他们三个,没有什么尊卑之分,按一般家庭分位来算,她是该给他行礼的。
母亲爱抚着藑秋挎在胳膊上的手背,直夸她懂事。虽然当初是她把自己儿子从身边带走的,剥夺了母子情分让她或多或少有了心结,但是长久的日子下来也想明白很多,毕竟是情理之中的事怪不得任何人,就算不是藑秋,换做别人都是要将他带离身边的。释怀后的她见藑秋这样乖巧懂事,心头略感欣慰。
而那个雪月,也成了藑秋回忆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