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目光很容易予人以被信赖感，黄易也感受到了。但是他也知道，这种时候通常十分危险。他已经深刻体会到，玩心术，他绝对不是李总的对手。
三国时期，论武力，猛张飞能捏死一万个诸葛亮，可是，诸葛亮谈笑间便将张飞制得服服帖帖，诸葛只用了一招——御人术。
黄易没做声，依旧平静地注视着李总。
李总说：“潮颐还很小，但我保证用不了几年，潮颐会很大。我希望能有贴心的兄弟一起做点事。”
黄易很容易地就理解了李总的意思——兄弟凑到一起，有共同的目标，一起做点实事。潮颐肯定会发展壮大，届时，兄弟们有福同享。
李总殷切的目光又一次锁定黄易。此情此景，已由不得黄易不说点什么了，他说：“李总，别的不敢保证，但我敢保证一定会尽心尽力做好该做的事。”
“好！”
李总一拍桌子，立刻说：“有这话，足够了！”
黄易大汗，感觉不是来潮颐上班，倒像是来拜把子。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很对他胃口，与生俱来的江湖义气和一路走来的江湖习气，让他很吃这一套。古有刘备三顾茅庐，今有李华中三度期盼。也是在多年之后，黄易才想明白，在那一刻，他已经被李总生擒。
跟李总请了半天假，出了办公室，黄易就直奔江滩。江滩有一家手机店，老板已经熟络，他需要更换一块手机屏。
去江滩的路上，黄易鬼使神差般路过了国信大厦。
大抵上人都有这样的情结，曾经为之付出的，即便已然分道扬镳，在心底也默默潜藏着一份关注。就如今日，他明知有多条路线可达朋友的手机店，可他还是信马由缰、似有若无地选择了途经国信大厦这条线路。更为巧合的是，他还真就撞上了熟人。
一辆饱经风霜的依维柯停在国信大厦楼下，看见黄易的时候，吴君一脸错愕。黄易心底一声叹息，他看出了吴君神情中的苦楚和疲惫。一种青春超速飞逝的失落并未写在吴君脸上，而是刻进了她的神态。
黄易善意笑笑，擦身而去。
不提股本金，也不说你好，更不愿与赵风寒暄。他看到赵风脑袋拱在敞开的车门内，正弯腰拾掇着什么。他有太多心痛，不关乎男女之间那点破事，只在于曾经并肩战斗的女战友，如今怎就将本该青葱的脸庞写满了斑驳的沧桑。
路，还是那条路。
黄易将自己置身于人流，大步走着，走在千古大江旁，走在哥特建筑下，走在那独属于他的人生路上。
事实上，每个人都是如此。
初战告捷
生命中，有些人不可或缺，有些人可有可无，而有些人最好陌路。但平心而论，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这样的人，从陌路到不可或缺，或者从不可或缺到陌路，占据多数悲欢离合的往往是这些“跨区”的人。
黄易体会到了这一点，比如老家的女友，比如王隽。在黄易的生命中，这是两个典型的代表，他是那么地渴望遇到一个她，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偏偏命运弄人，肯同他风雨兼程的被他抛弃，来与他共享富贵的弃他而去。
命运弄人。这是他唯一肯接受的命理，几多无奈。
王隽消失了，真的消失了，就像从未在黄易生命中出现过似的。而黄易偶尔念起，竟然感觉那么陌生。至于婚姻，他似乎没心没肺到极点，变成了父母亲朋着急的事儿，就好像他自己的婚姻大事与他无关一样，从不考虑。
一个半月的时间里，黄易也确实无暇考虑其他事，一心扑在项目上。芷江、子归两地广电先后又去过几次，从最初的谨小慎微，到如今的称兄道弟，有他数不清的心血和数得清的醉酒。
人非圣贤，道理是嘴说的，事实是人做的。
光线暧昧，黄易赤裸，下半身掩在水中。独间的桑拿房浴池很小，但足够盛下两个赤裸的人——男人和女人。男人是黄易，女人不知名，他没问。小娜还是秀儿，有区别吗？
黄易清楚，因为他付了钱，所以才会有这个女人的出现。他更知道，就在隔壁房间，某个刚和他称兄道弟不久的局长旁边也有一个女人。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钱是他付的，两个女人也是他选的。
女人矮身于温润的水中，乳在水波里时隐时现，陡峭的乳沟激荡出小小旋涡，淌着池水，向黄易贴近，一双小手已搭上他水下膝盖。
说实话，黄易享受这感觉，他和柳下惠一样，都是男人，可从古到今只出了一个柳下惠。在这一点上，黄易承认，他不如柳下惠。黄易探出大手，淌着水波，托握住女人的乳。水波漾起涟漪，女人发出声息，贴得更近，一双小手开始不老实。碧波清澈，可依稀辨出女人肢体的每一个部位，这令他冲动，另一只手在水中下滑……
隐在暗处的音箱流淌着低隐而狂野的音乐，像一道添加剂，推动着情绪和欲望升腾。女人的声息很小，但能量更像爆发的小宇宙，男人的荷尔蒙根本不是对手，迅速决堤。
关键时刻，黄易忽然停止。
钱色交易，夜场买欢，这些念头一旦冒出，他顿觉索然无味。轻轻推开女人，他靠着池台，闭目的同时，人已经冷静下来，轻声说：“休息会儿吧，单照付。”
他没看到女人的神色，也就不知道女人作何想。这不是他在意的，他在意的是自己，确切说是内心世界的东西，有些东西在心里打架。他不是柳下惠，他只是想弄明白一些问题，比如这种生活方式有意义吗？
不可否认，这种事他早已遍尝无数。但随着年岁增长，无聊感和肮脏感愈来愈强烈地攻占了原本被新鲜感和刺激感占据的内心。他喜欢看动物世界，也曾听赵忠祥用宽厚低沉的磁性嗓音讲述动物如何交配，如何繁殖后代。渐渐地，每当有夜场寻欢的念头时，他就觉得自己像一条野狗，像一只豺狼，像一头禽兽。而且，他开始觉得脏，之前热衷的夜场变成了一个个垃圾场，每一件事物都沾满了肮脏的东西，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让他想吐。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冲进淋浴间，用香皂洗他的下身，仍觉不干净，他换肥皂，心念中生生冒着毫无道理的念头：肥皂去污能力比香皂强。
所幸，他不是精神病，他的心理相当健康。他开始明白，脏在心里，洗身体是没用的。更幸运的是，经过这些，也让他认识到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人活着还是要有点精神追求的。
由此，他想到一个说法：两个文明一起抓。伟人不愧为伟人，早早洞悉了人心那点破事，早早就高屋建瓴地喊出了指导性意见。可惜的是，在抓到耗子就是好猫的鼓励下，家园富贵，精神却一片缺失。他常叹：伟人也终究是人，固然洞悉了人心那点破事，却高估了人心那点可怜的自省力和自制力。
“哥哥。”
黄易被女人轻柔唤醒，睁开眼睛，发现女人并未走，仍安静地浸在碧波中，靠在对面，静静地望着他。他笑笑，他并没睡着，只是在想一些事有些入神。
他忽然坦然地笑了：“与你无关，是我的问题。我很好，没事。”
女人，确切说是个女孩子，乖乖地笑了，说：“要喝点什么吗？”
他说：“不用了。”
女孩子很懂事地没做声，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补了句：“喜欢喝什么你自己点，回头我一并结账。”说实话，他有点喜欢这女孩子了，谈不上动情，只是女孩子的表现不招他烦，与这种场所里多数女子的贪婪做派有些许区别。
女孩子说：“谢谢，我不喝。”
氛围变了，心理状态难免随之改变，黄易的坦荡反令女孩子有了一丝不好意思，不似先前那般从容，两条纤细柔软的手臂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遮在胸前。
黄易笑了：“你去看看隔壁的女孩子回去没。回来告诉我一声。”女孩子应了，被大赦一般，麻利地出池、套装、出门。黄易长舒了口气，心境开朗起来。他知道，又战胜了自己一回。这种感觉非常好。
靠着池壁，枕着双臂，他在权衡，芷江和子归哪一个项目会先启动？不管哪个先动，他希望能在半个月内开单，必须在销售部率先开单。不为李总的谈话，只为心底那份孤傲，否则，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丁零！”
一声脆响，黄易以为是门铃，望去，房门并无反应。他又望去电话，果然，有短信：你在干吗？陌生号码，但又有那么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黄易纳闷，这是谁？琢磨半天，心中一动，他想起第一次在芷江的酒店里收到的短信，赶忙翻动短信文件夹，找到那条短信，一经比照，发现是同一号码。他更糊涂了，这是谁？正要拨打陌生号码问个究竟，敲门声响起，女孩子推门进来。黄易放下电话，这事又给丢在脑后。
女孩子说：“那边已经结束了，我看到隔壁女孩子在大堂。”
黄易心里笑了，也踏实了。他知道，这个项目基本跑不掉了。他说：“知道了，你先回吧，等下我去结账。”
女孩子嫣然一笑，轻盈地转身离去。
黄易拨通了隔壁同行者的电话：“老大，洗完澡去吃宵夜吧？”
他知道对方不会去吃宵夜，有家室，而且有身份有地位，况且刚做完那事，怎么会这么晚还在外逍遥？这种时候，对方肯定急于抽身离去。玩的时候猴急，玩过了通常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后怕，这是特定人群的独有特征。之所以这么征询一下，一是出于尊重，二是隐性地告知对方：我这边结束了。当然，这个电话在拨通之前一定要确认对方已经先行结束，这一点很重要。
果然，电话那头说：“算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明天到我办公室。”
黄易说：“好的。”
那头说：“你慢慢玩，我先回去。有事电话联系。”
黄易说：“好的。您先走，其他别管，我出来结账。”
那头应了，寒暄几句，告别。
十五分钟后，黄易衣冠整齐地出现在大堂。结了账，他直接回酒店，冲了个冷水澡，踏踏实实地睡了。
他已经查过其他几家公司的底，都是比潮颐知名度高的老牌公司，就整个湖北境内的行业关系而言，潮颐处在劣势，不过他现在已经心中有底，而且他也拿到了其他几个竞争对手提供的方案书。方案书现在在刘正林处，刘正林正在紧锣密鼓地针对竞争对手的方案书编写潮颐的方案书。
李总给刘正林下达的指令只有一条：潮颐的方案书必须突出一点，即项目招标标准必须对潮颐和潮颐采用的瑞通设备有利。给黄易下达的指令有两条：一是必须想方设法让招标方采用潮颐提供的招标标准；二是要隐性向招标方传达潮颐决策层的意思，即事情一定做好，满足招标方的所有业务需求，同时潮颐绝不忘招标方对潮颐的厚爱。
明白人办明白事，李总的意图黄易懂，他也是这么操作的。只有事情做好，不出纰漏，领导的位子方能坐稳。与此同时，权力就是利益，不用白不用，过期作废。说简单点，没有不吃腥的猫，关键在于这只猫抓不抓耗子。
早上醒来，太阳已经照在黄易的屁股上。匆匆洗漱，黄易直接奔车站。
这小子很聪明，并未按昨晚电话约定的那样去领导办公室，而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扬长而去，而且这一趟，自始至终他都没提及有关业务的一个字。他在告诉领导：黄某人此次来就是陪领导开心的，除此无他。
心情很好，黄易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出单的日子不远了。他直奔子归，下车就直奔田局长办公室。
田局长看看表，第一句话就是：“快中午了，先吃饭。下午两点，我召集杜主任和技术人员，大家一起碰个头，商讨一下具体的事。”
黄易大喜，他早有感觉，子归项目虽然不大，但很可能抢在芷江前头。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从田局长的话和近一个月的频繁交流情况分析，子归广电决策层的意见应该已经统一。
下午三点，碰头会结束，黄易脸上有明朗的笑。随即他随田局长进了张局长办公室，张局长是大局长，汇报工作是必须的。
下午三点半，黄易出了广电局大楼，心已飞回了武汉。
黄易的夹包内多了一式两份的合约，内容是子归广电局和武汉潮颐网络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达成的有关子归广电宽带城域网一期项目建网事宜，项目不大，只有49万，设备包括一台核心交换设备、一台防火墙、十余台汇聚设备、认证计费系统，网络一期承载能力1500户用户，边缘设备另行采购。张局长的签名和子归广电局的大红章格外喜人，黄易代表潮颐签署，只需回武汉盖章回寄即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