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你怎么来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思佳人兮,寤寐思服。”
不过十六个字,苏文说了一分钟,语调悠扬婉转,吐字含情;额头微蹙,如同真有忧思伤心令他神伤形损;幽幽的含着凄楚的眼神,似乎蕴含着饱蘸了墨一般化不开的浓情;那投入的表情和神态,仿佛真的是有佳人在侧,令他辗转难眠。
我一直认为这人为戏痴狂,连带着在演戏之外,任何时候拿腔作调的来上两句,稍微没定力的就得被他拐着弯的带走,尤其是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我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就是他说的那位佳人。只是我摇摇脑袋,从他制造的幻境中回过神来,不愿跟着他一同犯傻。
“你怎么会找到这来?”不理会他兴起为之的台词,我十分关心他此刻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姑娘,小生在这荒郊之中已是站了几个时辰,不知姑娘可否允小生进去歇个脚,吃杯茶?”
没想到他演戏的场景思路也这么随心转换,上一分还是郁郁寡欢的痴情公子,这一秒已经变作深夜迷路的美貌少年郎。可惜,我可不是破庙之中被纯情少年蛊惑的狐仙。听他不肯回答,伸手就要关门,让这个演戏的疯子,在荒郊之中,继续站着去吧。
“房间后面有温泉,可以鸳鸯同宿,早上我来叫你,记得乖乖收拾好了等我。”苏文比我手快,我门未合拢,他就两手撑在两边,力度大到我合不上,阴阳怪气的说话,好像跟我睡之前听到的某句有点相像。
是沈寒良临走时候说的。只是原句到苏文他嘴里咀嚼一遍,再吐出来就变成了莫名的揣测。我关门的手停下。
“你怎么偷听到我们说话的?”
这时他占了主动权:“欲知后事如何,请——先把我刚才的台词对上。”
我无奈。
“公子,这般寂静凉夜,公子缘何一人在外独自流连,外面夜凉如水,露重更深,公子如不嫌弃,还请进来歇歇脚吧。”电影里中途撞见小白脸的妖怪可不都是这么说的。
果然,这么几句话对上了他的密码,戏痴不再刁难,一闪身进了门,而后十分自觉的大步向内室走去。我对他刚才偷听到的话耿耿于怀,关好了门就准备进去继续审讯。
一进房间,看见苏文在房间里绕来绕去,不时看看这看看那,勾起手指头敲一敲桌子上的元青花,再掀一掀墙上挂着的《万壑松风图》。
看着他一脸不当回事的表情,我心里都替他发抖,万一他要是把这屋子里任何一件东西摔碎了,未来几年内,他就得留在这给沈寒良当长工了,哪怕他是什么影帝,什么少女少妇少奶杀手。也得乖乖的把辛苦卖命的工资交给山庄弥补他一时冲动的过失。
“你别乱翻了,这屋子东西金贵着呢。弄坏了十个你都赔不起。”
“恩,可不是么,金屋藏娇,还给你放好了温泉水,说不定就合计着清晨五点,乘着你还好梦未醒,进来一通折腾。不过好像你最喜欢这种桥段了,上次我走错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乖乖就范,束手就擒。”
这么没正经的话说的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原本平常的安排,经过他的艺术加工,瞬间变味儿的离题千里。
“你到底藏在哪啊,怎么听的这么清楚。”我心里有点生气,像是隐私被人八出来晒,还不知道是自己什么时候出现的纰漏。
“我藏在房顶啊。”苏文没正形儿的回答。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却又想起这间房子是旧式的瓦房屋檐,想藏在房顶上,除非他的剧组在这里拍武侠片,提前掉了威亚可以飞檐走壁。
“正经点——”
“恩,要我正经么?你过来。”说话时,苏文朝我勾勾手指头,举动间神情妖异非常,眉间饱含着笑意,眼中又蕴满了温柔,任谁被他这么瞧上一眼,都得三魂失了七魄。我想这些迷死人不偿命的影帝们,莫非都是谪仙转世,专门让凡人用来沉沦的吧。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我想狠狠的左脚跺右脚的把自己踩醒。可是我没有,反而像是着了魔一样就这么走了过去。到了他跟前的时候才想煽自己两巴掌,就这么点智商跟定力,一见着美色就白痴没下限了。
眼前的苏文斜斜的倚着桌子,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掐着,歪歪的凑到嘴边吸一口,吞云吐雾几秒钟,又说了句:“附耳过来,我这就告诉你。”
这句话一样也是语调轻轻,说出来的时候却像是施了法咒。我心里明镜儿似地清楚眼前这个鬼点子冒泡的人没安什么好心,人还是这么不听话的凑了过去。冷不防这人一下跟着贴过来,头也俯下来在我耳边,我知道自己一定脸红到脖子根儿了,可是这人却只是呵气如兰,一个字符也未曾说出。
就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身上悠悠的游走着一只手,轻轻的贴着,从我的腰顺下去,一直摸到裤子的口袋,竟然就这么伸了进去!
虽然是伸进去口袋,不是伸进去什么别的地方,但是这毕竟还是刚刚入秋,一层单衣下,口袋伸只手进来就感觉贴着皮肤。我被骚-扰的跳了三步远,心想我刚才之所以这么防范能力薄弱,只是要听你讲怎么偷听的,可不是自己巴巴的送过来让你偷摸的。
跳远了刚想扯着嗓子谴责他,谁知苏文手里拿了一个明晃晃亮闪闪的东西,在我眼前左左右右的晃,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放在我两眼的正中间。书上说,有这样一个东西晃的时候,多半是实施催眠用的,我怕被催眠又发生什么更十八禁的事,于是不住的狠狠掐自己大腿。
谁知却听见苏文说话:
“犯什么傻,昨天下午走的时候顺手在你兜里丢了一个窃听器,好听听你跟沈大官人都要进行些什么私密交易,也好让我在他图谋不轨的时候,也能及时的出来趁火打劫,劫个色什么的。”
听完我才明白,原来是个高科技设备,原来我跟沈寒良的私人对话,旁边是一直有一个隐藏的听众了。虽说他这种侵犯人身权利的行为令人发指,人神共愤。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今晚沈寒良不是我认识的人,还真不知道会是用个什么结局收场。
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虽然手段有点卑劣无耻,但是毕竟发心是好的,而且还特意这么大半夜的赶过来,敲开门跟我叙个旧。我真就觉得,住在柏悦被他走错房间,虽然委实被占去不少便宜,但是认识这么个人,当真还是挺值的。
不过我现在安全无碍了,连带担心的事情也已经被沈寒良解决了后顾之忧,既然他都听到了,也不用我多做解释了。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的没良心,哪怕知道他这么做是怕我出事,还是不可能拉下脸来对他千恩万谢。
“真不好意思,今天的颜色都拿去刷墙了,没什么剩下的让你打劫了。公子在这歇脚的时间也挺长了,姑娘我要就寝了,这就请你好走不送吧。”
苏文一点都不生气,赖在我床上,不仅没有走的意思,还顺势的躺了下去,一副困倦欲睡的模样。他打个哈欠,胳膊极力向上伸展,黑色的衬衫跟着滑上,露出结实平坦的八块腹肌。我怪自己非礼勿视,连忙把头转了过去。可是这人赖在我房间不肯走,这可让我怎么休息。万一这么耽搁下去,这位神仙真的睡着了,明天沈寒良还说要来送我,这可怎么交代。
虽说我跟沈寒良没有任何需要交代的关系,可是我跟苏文也没有关系,好不容易承蒙沈大少垂青,我才脱离绯闻的苦海,现在这绯闻男主角,却像是粘在身上一样甩也甩不掉。我十分想过去从床上把他拖起来,可是又生怕这么过去拉他,只是不自量力,反被压之。
“苏文,我要休息了,今天谢谢你的一番好心过来看我,我现在没事了,求你,你先走吧。”我语气放的谦恭,只希望这位大神听了能心肺舒畅,体谅我等小民,实在不敢跟他对抗,希望他能高抬贵手,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腹肌跟空气亲密接触了半天的苏文果然坐起身来:“别在这睡了,浪费生命,浪费青春,只给饿狼制造扑食的机会。起来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无论任何时候,我听了这种话,保准就这么一个回答,哪怕是现在,瞌睡虫驰骋威风,好奇心依然大过天,一听说有好玩的地方,顾不上浓浓睡意,先想搞清楚再说。
我承认我这二十年,生活的极为单调,本来自己就无趣,陪在一起生活的又是一个更无趣的大人。这样子乏味成长,全部的心思都用在怎么能让简某人不生气少给我找麻烦。好玩儿的事情好玩儿的人好玩儿的地方几乎都跟我是绝缘的。
所以就算是现在我只睡了两个小时,仍然想跟我的枕头去做亲密接触,可是眼前他的这么一个提议,却突然让我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满心期待的等待他给出一些提示,可是苏文偏偏吊人胃口,对于具体有什么好玩的只字不提,只说我跟着他去就知道了。
谁能想象我就这么欠拍的去了,欠拍的梳头洗脸,把苏文赶出去换上衣服,跟着他开车就这么离开了庄园,等到我后知后觉的反应到我这不是住店,而是在做昔日旧友的客人,就这么不负责任的跟着另一个人离开连声招呼也不打。
可是,眼看着车向着城内的方向已经开出了半个多小时,想要再翻回去告别已经别无可能。于是想着不要打扰人睡眠,等着一会儿五点多钟的时候,给沈寒良发个短信,告诉他我有急事先行离开了。虽然听着很假,可是我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在找理由这方面我一直是个白痴,所以多数这种场合,我都实话实说的博取别人同情。
可谁知我坐在车子后座上,竟然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到被手机震醒,已是五点十分,提示收到一条短信,打开手机一看发信人,是沈寒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