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沉重了。
眼角鼻孔停不住的血时刻在警告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但宋凌却毫不放在心上。他的目的就是缠住血茧里的两人,不惜任何代价,缠住两人。他相信,自己的乖孙子肯定能从那个低贱无知的村民手中抢回古剑,而他要做的就是给孙子争取最大的逃跑时间。
拿到剑,融了剑魂,然后跑吧!青石,爷爷我也许看不到宋家复兴的那一天。但只要你还活着,你还有着那把古剑,宋家总会有一天重铸辉煌!
宋凌突然豪气万丈。自己一个区区世俗家族族长,也能拼了百斤老肉把两个堂堂海山巡游者困得动弹不得,何其壮哉!宋凌突然就大笑了起来,口中的血沫喷的到处都是。
“这老头是不是疯了。”干将在血茧中纳闷地说道。说话间他的左肩微微后撤,左手屈肘手掌向前摊开,右手虚握成拳扭身抵住左掌,身形一顿后干将猛地将右手从左掌上抽离。
一把带着灿烂光芒的兵刃竟然从干将的左掌中硬生生“拔”出来。整只兵刃长达近五尺,也只有干将雄伟的身板双手开阖间能从容拔得出这么长的武器。兵刃通体似如青铜而制,宽厚异常的刃身如剑般双面开刃,造型却更像长刀,隐隐藏着青色波浪细纹。与常见的刀剑不同的是,这把兵刃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类似剑格样的护手,兵刃直直连着握茎,尾处有个圆圆的剑首。这把似刀似剑的兵刃整体看去像是春秋时期的青铜古剑一般。
干将是挺着身躯站着不动,手腕带着兵刃轻轻转动了一下。
宋凌忽然脸色大变。他感觉这血茧中似乎有只庞大异常的猛兽一般不断撑涨着血茧的外壁,力道大的恐怖无比。
撑不住了!宋凌苦涩的下了结论。念头刚刚闪过,血茧被撑到近三倍后终于“刺啦”一声被撕开了十几道裂口,随即炸裂的到处都是。
干将傲然挺立在青年男子的前方,巍峨不动如山。
宋凌步履蹒跚摇晃了几下,支撑不住缓缓地瘫软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黑血,双眼早就被血污遮挡住了清明,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青年男子看到宋凌的惨样,皱着眉头带着唏嘘:“宋老前辈这是何苦呢,明知道古剑海山是一定要收回的,逆天行事伤人伤己。”
宋凌瞎着眼睛“嘿嘿嘿”地惨笑着:“我……我知道你们海山高傲自大,咳咳……你们说收回的东西……谁来敢和你们抢,谁又能和你们抢……咳咳……我堂堂宋家,又何时被你们放在眼里!收起你那套冠,冠冕堂皇吧……老头子我技不如人,势不如人,命丢的心服口服。”
干将听得直皱眉。他觉得这老头为了一己私欲伤天害理,祭血灵阵,抽人魂魄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还好意思把自己说的坦坦荡荡。干将知道自己脑袋直嘴巴笨,讲道理这种事从来不是自己该做的,所以哪怕他知道宋凌在强词夺理,却也只是站在青年男子身前一言不发。
青年男子也知道宋凌已经油尽灯枯了,此时也不在解释,只是报以致歉的微笑。同时轻声吩咐着干将把这些被抓来的俘虏安全送下山,自己则要去寻找那把被拿走的古剑。
宋凌摊在地上满脸血污地仰着沟壑纵横的脑袋,嘴巴无力的张开却怎么也合不上了。冰冷渐渐侵蚀了他老迈残破的身体。宋凌在弥留中耳畔若有若无的听到了这年轻男子要追着去夺剑,他原本涣散的思绪一下子又凝聚了。
古剑是宋家的!是我孙子宋青石的。天王老子也别想抢。
宋凌回光反照间忽然生出了一阵力气,他哆嗦坚定地从怀里掏出了一直扭曲诡异的白色发簪,那造型就像一只盘旋的蛇。宋凌咬住了血红的牙齿,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发簪扎进了自己的心脏,眼眶一震顿时气绝。
正要迈入树林的年轻人和身上叠罗汉般扛着七八个村民的干将同时心头一跳,回头看了过来。
宋凌的尸体竟然从心脏处一点点被那跟蛇形发簪吸收。随着宋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发簪慢慢变粗变大,同时扭动了几下竟然活了过来。
发簪变成的白蛇眨眼间就超过了十米长,巨大的蛇头上有着两团肉瘤突起,好像两只肉角,猩红的大嘴发着嘶哑的咆哮,绿色的蛇眸和宋凌施展“白龙附魂术”时一模一样。
“这就是宋家所谓的白龙么?”青年男子脸色严肃了起来。
“是妖!”干将放下村民迅速的靠拢了过来,半只肩膀掩住了青年男子,“先生怎么办?杀吗?”
青年男子竟然有些踌躇:“真的是妖!想不到蛰伏多年的宋家还有着妖的血脉。我们杀不得,这里是第三山的范围,我们巡游者没有权利在第三山斩杀第三山的妖。”
“那咋办?给第三山总部写报告,然后让他们来处理么?这哪来得及啊!”干将有些无奈。他明明知道面前这条长虫自己两剑就能劈了,但碍于规定竟不能出手。
“就这么放过这条白蛇也不行,现在它刚刚苏醒神志还不清醒。放任他不管等他慢慢清明了这山上山下的生灵村民全得遭殃!难怪,难怪那群野猪会被吓疯。好一个宋家!”年轻男子一直从容的神态终于有些不平静了,“这样吧,你盯住它不许它乱跑,我设法先镇压它。事后交给第三山处理。“
干将脸色一苦,心中微微担心。他知道自家先生的身体最近差的很,镇压这么大一条白蛇估计又要修养好久了。
他奶奶的,为啥我除了砍砍砍什么都不会!干将有些恼怒。
白蛇的身体还在增长着,几个呼吸就快到二十米长了。
青年男子觉得不能再等了,深呼吸一口气就要出手。白蛇忽然扭头死死地顶住了后面树林中的一个角落。
干将和青年男子耳朵一动,也发现了那里蹑手蹑脚摸过来一个人。
张良的鸡皮疙瘩从头长到脚底板。他明白自己被这条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恐怖白蛇盯住了。今天的离奇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已经来不及考虑因为什么,只能强迫自己接受事实了。
作为大山脚下的村民,张良对付长虫的经验丰富的很,他七岁的时候就能抓着两条蛇当作皮鞭乱甩了。但这么一条巨蛇!乖乖,七寸在哪我捏的断么,蛇嘴巴我掐得住么?从前对付蛇的经验完全用不上了。
“先生!你看他手里!”干将眼中精光一闪。那微微发着红光的古剑正那在张良的手中。
年轻男子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奇异之色,看来这剑到底还是被人以血入魂了。他想着自己带的那绑着绷带的剑鞘,最后还是没用上。
白蛇冰冷的眼睛盯着张良一动不动。它已经沉睡太久了,久的自己都有点恍恍惚惚。直到自己发现了这个小东西。白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他手中发光的东西那么感兴趣,似乎那是对自己特别重要的东西,似乎那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东西手中。白蛇突然觉得心情一阵烦躁,自己也许吃了这个小东西心情会好一些。
白蛇忽然间就动了,巨大的身躯卷起了一阵腥臭之风,呼啸着就冲着张良冲了过去。
干将心头一紧,提着剑就要上去帮忙,胳膊却被年轻男子轻轻拉住了。
“等一下,这小家伙有点意思。再等等看,真的危险了你再帮忙。”年轻男子的神情更加奇怪了,带着三分惊喜七分怀疑,“再说他手中这把剑,名字也不是白叫的。”
干将听到也想到了什么,喉咙动了动没说出声。
张良被陡然冲过来的大蛇吓了一大跳。他只来得及做一个侧翻,白蛇狰狞的蛇头挟着蛮横睥睨的力量就撞向这片树林中。吱嘎嘎的声音此起彼伏,被白蛇这一个猛扑拦腰撞断的老树倒下去了一大片。
张良狼狈的抖了抖身上的树叶木屑,连滚带爬向着中央篝火堆那里跑了过去。他知道蛇是用信子探测猎物而不是用眼睛,继续待在黑暗中只会对自己更不利。
白蛇一击不中,张嘴又是一声刺耳嘶哑的咆哮,扭过头又狠狠地咬了过来。
这一击奔若雷霆,迅捷的速度和张良慌乱的身影产生了鲜明的对比,那有着一些小聪明的农村娃说什么也闪不开了。
张良还没来得及闻到从后脑勺传来的浓烈腥臭,整个身子就被白蛇一口吞了进去。
被强大的肌肉力道绞动着送进蛇腹深处的张良感到无比的绝望,自己竟然被吃了!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变成了蛇粪,慌乱之中张良忍着身上被挤压和巨蛇体液腐蚀的剧痛握紧了手中刚得到不久的古剑,猛地用力向着上方一捅。长长的剑身竟如同菜刀切豆腐一般顺畅的直根没入,只留下剑柄还握在张良手中。白蛇消化道强大的肌肉还在蠕动着将张良向着身体深处推送着,长剑也就这么一路毫无阻碍之力的向后划开。
干将一看到这小子竟然被一口吞了,心中暗道一声坏了。他再也按捺不住,提着自己的大剑就要欺身而上,谁料到那白蛇突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不停地扭曲着长长地身子,痉挛般颤抖着。
干将凝神看去,白蛇蛇身冒出了个小小的剑头,正快速的将蛇肚子剖开。不大会,那小子就从被开肠破肚的巨蛇中狼狈地钻了出来,正大口地喘着气。
“斩蛇剑!”青年男子突然灿烂地笑了。
白蛇肚子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身体内外气压的原因导致内脏竟不停地喷了出来。巨大的身子凄惨的扭曲颤抖了好久,最终还是一动不动的死掉了。这畜生还没来得及恢复自己身为妖的智慧,就莫名奇妙的死在了一个被吞到肚子里的食物手中了。
张良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呆呆地睁着无神地双眼看着慢慢破晓的天穹,嘴里微弱地喘息着。脸上,手上,身上到处的伤痕疼的他撕心裂肺,但张良连惨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就这么虚脱地躺着。
“小朋友。”
张良在心神飘渺中听到了耳畔似乎有人在呼唤他,涣散的眸子映着一个模糊不清地脸庞,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别怕,我们是警察。你安全了。”青年男子如是说道。
张良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一松,再也抑制不住的痛苦和疲惫让他白眼一翻,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