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子哥!你可下山了!”一声惊呼村口不远处传来。随后一阵尘土飞扬。
张良眯着眼手搭凉棚,狗剩子拴柱几人脸上挂着惊喜的笑脸正撒丫子跑了过来。
“他们关于昨晚事情的记忆都被我抹去了。”项先生在张良旁边轻轻说道。
张良感激地点了点头,他知道项先生这么做是为了保密,但也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兄弟们好。昨晚这种经历,就算活了下来一辈子也会活在深深地阴影中吧。
虽然张良不知道项先生如何做到抹掉人记忆的,但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都算是“超人”了,有什么本领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吧。那我以后也算是“超人”了么?
张良忽然心里有点小激动。
“良子哥你没事吧!”拴柱大口喘着粗气地话语打断了张良的胡思乱想,“昨晚杀了那老罴俺也不知道咋了就都晕过去了。醒来俺就发现自己躺在村中路上,起来没走多远就发现这几个夯货也和俺一样横七八竖躺在地上。你说邪不邪门?”
张良一阵苦笑。
“俺们几个人醒过来逛哒寻摸一下,就发现良子哥你不见了。这不刚想再上山找你呢,嘿!你就这么回来了!”二黑傻呵呵地咧嘴说道。
“小勇怎么样了?找到了吗?”强子见缝插针问了句正事。
张良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僵。众人看到他这个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也突然不敢说话了。
张良看了一眼身旁的项先生,随即强打着笑回道:“小勇找到了!不过被土球子咬伤了。幸好碰到这位先生和他的伙伴,被连夜送到最近的县城医院去了。”
“啥玩意??”众人表情也有点难看了,土球子毒性他们可是了解的,山郊野岭地被这长虫咬到了久治不及时恐怕凶多吉少。
张良看到大家变得忧心忡忡,不觉有点后悔自己说什么被土球子咬了这种谎。可他一时间也不好解释为什么小勇没跟着回来。
“没事的。”项先生忽然开口了,“我们找到他时还算及时,我做了一些应急处理。应该性命无碍,我是个医生。”
张良一脸感激地看着项先生。
山村中民风淳朴,大家听了一个自称医生的人开口做了说明,也马上就相信了。毕竟这位医生和张良一同回来的,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医院救治做手术肯定要家人亲属签字,术后也要有人陪伴。”项先生又开口了。
“哦!对对,我回来就是简单拿点行李赶紧跟着走的!哎呀,散了散了别耽误我时间!”张良闻言也明白了,赶紧顺势说道,一脸的不耐烦。
狗剩子几人一听是正事,也不敢多说话,连忙让开了道。张良匆匆往自己那个修理厂走,他们几个也在旁边跟着。
“那啥,良子哥。我听说做手术啥的老费钱了,用不用俺们给你拿一点。”栓柱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是呀,而且你一个人照顾小勇也不太方便。我们也都算他哥哥了,要不你领俺过去帮忙照顾他一下。小勇出了事俺们也着急呀。”二黑也接了嘴。
张良心头暖暖的,但脸上却是一副怒容:“咋地,我还能没钱了?让你们拿个屁!至于带你们去陪护……”
“县城缺医少药,十有八九要往省城转院。”项先生淡淡地开口了。
“对,听见没!”张良心思玲珑,听了这话马上接了下去,“咱们这离省城多远呢!项医生愿意免费载我过去我都挺不好意思了,带你们人家不嫌麻烦么!去去去,别添乱。”
大伙听了这话也不好意思再说啥了。毕竟真要去省城山高路远的,村里的拖拉机只够“突突突”到县城的,而麻烦一个陌生人他们还真没那么厚的脸皮。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张良还一脸的着急,大家也不好意思再添乱了,对视一眼也就慢慢走了。
张良抽出了个积着灰的红蓝条纹大塑料袋,抖擞几下就往里面塞着一些换洗衣物和必用品。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色。
“你有一群好朋友。”项先生开口赞叹道。
张良身子停顿了一下,继续装着行李。
“也许你再也没机会见不到他们了。”项先生继续说着。
张良抓在牛仔裤上的指关节捏的发白,鼻子有些瓮里瓮气:“没了我他们还能活的好好的,小勇的命要紧!”
项先生只是带着微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没有再开口了。
“干将先生,就是这里!”
一声谄媚中带着几分惧怕地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沉默。
张良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高一胖俩身影。高的是昨晚见过的干将,胖的正是昨天那来修车的中年人。张良神色间不禁有点古怪,他转眼间就猜到了这中年人开着那么拉风的豪华车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到底因为什么了。
“昨天我刚进村,车就被村里的刁民给撞了,放在这边当地的一个修理铺修着。这里的小工拍着胸脯跟我说他修的好。嘿嘿嘿嘿,别担心。”中年人带着满头的大汗正笑容满面地和干将解释着,说完一扭头,对着里面就是嚣张地大喝:“那个谁谁谁快出来,车修的怎么样了?还没修好我把你胳膊拧下来!”
中年人一脸横肉地看着张良,张良面色古怪地看着项先生,项先生平静地看着干将,干将脸色阴沉地看着中年人。
张良古怪地咳嗽了两声很老实地对着中年人回答道:“没修好。”
“什么?你!”中年人气的嘴唇都哆嗦了。这一次行动他可是花了不少代价才争取过来的,为的就是能和干将先生有个亲密接触。他再使尽浑身解数给干将留下一些好印象,自己的职位还不像火箭一样往上爬。哪想到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还当着干将先生的面。
中年人余光瞟了一眼干将,他看到干将阴沉的脸色就像锅底般,直盯着自己,他心里猛地一突,胖脸煞白地骂着张良:“土包子,你完了!你要是现在不把车给我修好,你,还有你旁边这个人模狗样的朋友,还有你村里所有的人,我要你们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中年人觉得自己脸颊吃痛,然后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干将满脸臊得通红地走到了项先生的身边,拱手一个弯腰:“先生。”
张良摸了摸鼻子,带着怪异地表情一声不吭地跑了那辆卡宴旁边,低着头鼓弄了起来。
中年人也挣扎地爬了起来,左脸肿得老高,本来不大的小眼睛被挤的都快看不见了。他唯唯诺诺地低着头站在了角落里,也不敢再说话了,心里一片灰暗。
平时的他做事待人圆滑无比,溜须拍马信手拈来。这几天一是觉得偏远山区没必要那么低调,二来刚刚的确怒火攻心下,失去了平时的眼力。此时他看到自己拼命想要巴结的干将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口中“人模狗样”的年轻人身边,他的心里哪里还猜不到自己因为什么挨打了。
终日拍马屁,还是被马踹了!中年人觉得自己的未来凄惨无比。
张良废了半天力气把已经爆了的胎卸了下来,又从角落里摸出个差不多大小的旧轮胎——拖拉机的。他比划了半天根本没法装上去,一咬牙干脆拿起了电焊吱吱地焊死上去。
中年人皱着眉毛看他忙乎,满脸写着心疼。本来只是爆个胎,这下好了,估计回去整个轴承全都要换了。
“好啦!”张良回过了满脸黑色油腻的脑袋,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马马虎虎能走了,我也没啥更好的办法。将就着吧!”
“张金宝。”干将没好气地对着杵在一旁不敢动地中年胖子叫道。
名叫张金宝的胖子一个哆嗦,连忙点头回应。他也不敢再磨蹭生怕这位老爷再发火,小短腿跑的飞起,直直上了卡宴车。
卡宴发出了美妙的引擎发动声后,缓缓开出了修理铺。与昂贵的引擎声不和谐的是,这辆修理过的卡宴明显的有一点点偏坠,走起来一颠一颠的。
正当张良准备随着已经坐在副驾驶的干将也迈上车上时,狗剩子几人又呼啦啦地回来了,最前面的竟然是李叔一家三口。
张良心中五味杂陈,慌忙迈着步迎了上去。
“良子呀,小勇的事我听他们说了。”李叔吧唧了一下皲裂的嘴唇,忧心忡忡地说道,“俺也知道山高路远的又没交通,没法跟着去省城帮你忙。但你兄弟俩我从小看到大,和亲儿子没啥区别。小勇出事了,叔什么都不做哪像个长辈啊。这是两千块钱你拿着,别舍不得花。该治病治病,一定把小勇完好的带回来!”
张良看着李叔枯槁的手中递过来的一沓钱,喉咙不禁有些哽咽。一个庄稼汉都不如的山脚村民能有多少钱他还不清楚。这两千几乎是李叔一时间能拿出来的所有的积蓄了。
“叔,这钱我不能要。”张良推脱道。小勇被毒蛇咬伤只不过是个临时的借口而已,他又怎么忍心用这个谎言来赚取李叔的钱。
“胡话!”李叔老脸一拉,不由分说地就把钱往张良兜里揣,“赶紧收起来。就当是叔借你的。以后你回来和二妮成亲时当聘礼还我就好了。”
二妮本来脸色焦急地站在他爹爹身后,听了这话不禁又羞地低了头。
“我……我就不回来了。”张良手指死死地抓着衣角,看不清他的脸色,“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外面在闯闯。”
“啥?”李叔懵住了。
“而且,我……二妮是个好姑娘,我配不上他。叔,对不起。”
二妮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死死地看着张良,似乎是从来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半晌,二妮脸上露出了屈辱的泪水,扭着头撞开了人群用手捂住嘴巴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李叔的手也僵在了空中,一双浑浊的眼睛深深地审视着面前这个浑身颤抖的小伙。末了,还是把钱塞进了张良的口袋。
“年轻人,闯闯好。先把小勇救活了。”李叔一下子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萧索,重重地拍了拍张良的肩膀。他嘴唇哆嗦了几下却还是没在说什么,领着一旁快要按捺不住怒火的李婶快步走开了。
项先生不知什么时候被狗剩子几人神神秘秘地叫到了一边,此时也慢慢朝着张良走了过来。“告别过了吗?走吧。”
张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跟着项先生向着汽车走了过去,突然间猛回过头,对着不远处望着自己的光腚娃娃们大声地吼道:“我走了!我,我去省城闯了!你们几个大傻帽,老子再也不用和你们一起耍了!”
话音刚落,张良一个箭步蹿上了卡宴,再不发出任何声息,再也没露出一次身影。
项先生朝着一脸尴尬地农村娃娃们淡淡一笑,也上了车。
卡宴载着一行四人,飞快地离开了村口,消失在了大伙的视线中。
……
“良子哥演技太差了。”狗剩子撇了撇嘴。
“是啊,他才是大傻帽。”拴柱也附和道。
几个人望着汽车离开的方向,慢慢地眼眶也相继湿润了。
“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良子哥了。”二黑突然哭出了声。
没人答话,因为没人想说出答案。
张良上车后缩在角落里没在说过话,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
“这里有三千块钱。”项先生忽然开口了,张良扭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的小伙伴们偷偷塞给我的。这是他们几个人一起凑的,他们说直接给你你肯定不要,还是让我半路给你。”项先生温柔地笑了,“真的,你有一群好朋友。”
张良接过了钱后再也抑制不住强忍着的感情了,滚烫的泪水顺着自己的脸颊滴答在前襟上。
这一天他似乎把这辈子的泪水都哭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