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我和你讲,这里出没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龟婿,你不必劳师动众找人打听,绝不会上当的。”宁檬尖尖的下巴一抬,保持优雅的仪态,以防金龟侧目过来。
“不见得吧!”诸航不能苟同,她俩就是两个假冒伪劣商品。这会所的入会费对于她俩来讲,是个天文数字,仅仅就是来游个泳、打个球,又不能赚钱生钱,不知为什么这样贵。宁檬说这叫档次,她承认她没这个品味。宁檬厚着脸皮哀求瑜伽教练带她们进来参观,老师和这里的某个管理员正在恋爱,可以随便进入。
“你瞧见那位的肌肉了吗,穿上衣服那是斯文儒雅,一脱,这么有料。这才是真正的俊男。象老瓦那种肌肉男,感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似的,我才不喜欢。”
胡说,老瓦人家穿上衣服能做州长,脱了衣服是健美冠军,不知多有出息。诸航其实没觉着那几位金龟有什么养眼的,她纯粹是不想让宁檬扫兴,才耐着性子坐在这。
“好啦,差不多咱们走吧,他们是真金龟假金龟,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怎会没关系?我还没嫁人呢,万一其中一个对我一见钟情,恋上了,我要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诸航仰起头,一群乌鸦排成人字形,次第从空中飞过。
“难道你有男人了?”宁檬一扭头,见她一脸郁闷,火了。
男人?“没有!”斩钉截铁。
“这不就得了,机会是平分的。”
诸航想附合下,突地看到宁檬变了脸,她下意识也扭过头,就看到卓绍华站在她身后,嘴角紧抿,眼神凛冽。三步以外的成功,衣冠楚楚,似笑非笑。
“呵——这么巧!”她腾地站起来,现在假装没看见有点晚,头疼,心虚地瞄了瞄宁檬。
这一站,身上的毛巾跟着滑落,卓绍华一个劲步向前,及时抓住了那毛巾,遮住了肩下的春光。
“是有点巧!”眸色深沉到了极点,语气冰凉,不辨喜怒。
挨得近,才发现毛巾只是个幌子,里面包得非常严实,大概就脱了件外衣。但这不是令他抓狂的重点。
诸航猜想首长今天射击的成绩很烂,不然不会这么臭脸。
“你运动结束了?”
“啊——结束了。”诸航忽然头皮发麻,抬眼偷看了他一下,首长离自己脸部距离很近,嘴唇抿得很紧,唇线锋锐。
成功好整以暇地两臂交插,“没想到你也是这里的会员,我们之前怎么就没碰到过呢?怎样,运动愉快吗?”
他露齿一笑,仿佛满天的阳光都在他脸上灿烂。
“来这里就是找愉快的,谁为了找气受进来啊!”诸航硬着头皮反唇相讥。说完,发觉说错了话,首长的脸更臭了。
“你这理由到真是——很光明磊落!”成功饶有兴味地撇了下嘴,眼中的笑意一圈圈荡开。
诸航腹咒着,识趣地不再说话。
“既然结束了,那就跟我来吧!”首长礼貌地邀请,那效果比冷着脸更叫人胆战心惊。
诸航悄睨宁檬,她找个理由拒绝比自己有说服力。
在俊男面前,宁檬都会笑得像个花痴。今天不知乍了,巴掌大的脸都白了,抢在诸航出口之前频频点头。
四目相交,交换着无声的信息。
“这人气场太强大,我不敢啊!”宁檬苦哈哈地拧起眉。
“是不敢,还是别有企图?告诉你,他有枪的,是个神枪手。”
宁檬脸白得发青,“我是真的不敢。”
“那闪啊!”
“万一他从后面开枪,怎么办?”
诸航默哀,宁檬真是给吓到了。
“猪,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哪种人?”
“黑道上的。”
诸航瞠目,小心地看向首长。首长眼中全是寒凉的浮冰,“要和朋友们打个招呼?”有意无意瞟了眼那几个富二代。
“不需要的,他们不是我朋友。”诸航忙解释。
“那走吧!”首长率先走开,背影的线条流畅,赏心悦目。
成功不疾不徐地跟上,仿佛有什么好戏上演,他乐得眉飞色舞。“别说我不帮你,今天可是你自找的。”
经过诸航面前,他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
诸航完全当成流氓在放屁,宁檬吓得两腿直发软。
网球这种高档玩意也是有钱人玩的,她俩不得已,屈身为球童,一人站一边,专门为他那两人捡球。
诸航悄然打量这两人,一身运动装的首长比平时多了份年轻,当然,他以前也不是有多显老,只是太过沉稳、严肃。成流氓则比平时多了份活力,他大部分时间是阴阳怪气、要死不活的样。
首长今晚不知怎么了,爆发力特强,把个成功打得是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够了,够了!我认输。”成功拭去一头的汗水,他今晚不在状态。那只猪就在他对面,他看着情不自禁想乐。她可一点都没悔改的样,难怪绍华气惨了。
卓绍华挥挥球拍,转身向更衣室走去。自进了球馆,他没和诸航讲一句话。
诸航无所谓,她更同情她可怜的小腰,这一天真是受苦了,先是瑜伽,又是跑来跑去的捡球。
“我们解放了?”宁檬小心翼翼地问。
“还有几分钟。”诸航安慰道,“一出大门,我们就找理由闪。”
宁檬不大放心地看了看更衣室。
两人没让她们等多久,四人一起往门外走去。有人认识他们,恭敬地喊一声:“大哥好!”
宁檬哭丧着脸看诸航,你看,我没说错吧!
诸航挽紧她的手臂,连声说:“别怕!”
出了门,华灯初上,傍晚的云特别漂亮,就像是乳白、金黄、铁锈红和深蓝几种颜色的油彩被一层一层泼在天边一样。
风还是森冷的。
“我们——”诸航鼓起勇气先开了口。
“一块去吃晚饭!”首长说。
“猪——诸航请客。”成功看出某人的意图,忙加了一句。
诸航不同意:“你们三个都是社会栋梁,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一个无业游民掏钱啊?”
“绍华不给你零——”成功笑咪咪。
“我请就我请。”诸航没好气地打断他,无奈地屈从。
“宁檬,你晚上还有事吧!”她不能拉宁檬下水。
“吃个饭能有多长时间?一块去,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成功。宁檬,多好听的名字!”成功笑得如沫春风。
宁檬想笑,没成功。
“宁檬,你有开车吗?我搭你的车走。诸航,咱们在哪见?”成功瞧见宁檬手中的车钥匙了。
诸航看首长,那人继续面无表情。
她咕哝了个地名,宁檬眼中一惊,又忙低下眼帘。
“你认得路?”成功问。
宁檬弱弱地点头。
“那一会见。”成功招摇地挥挥手。
门僮把卓绍华的车开来了。
宁檬回头,看见卓绍华手放在诸航身后距离不到背部两厘米的位置护着,另一只手遮在她额头前,仿佛预防她会碰着车门。
两人一进了车,他又探身过来替她系好了安全带。
“那位大哥不是对猪有意思?”宁檬脱口问道。
成功黑眸意味深长地闪了闪,“有可能。”
“那周师兄怎么办?”宁檬自言自语,打开小QQ的车门。
成功目测了下小QQ的高度,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一双长腿,细长的眼眸一挑,勇敢地将自己蜷了进去。
他当然有开车来,不过怎能错过得到独家消息的好机会呢?
“周师兄是谁?”
“周师兄是——”宁檬顿了下。比较而言,成功的气场比卓绍华温和多了,她稍微放松下来,“凭啥告诉你?”
小QQ在夜色中缓缓前进。
成功头都快碰到车顶了,“因为我也是个对你有意思的男人啊!你看,因为我们不熟,总得找点共同话题来聊聊,猪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以后,慢慢的,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他温柔的语气让宁檬背后寒毛直竖。
“我不觉得。”宁檬讪讪地笑。
“一开始有点难度,会适应的。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来找我。”
“难言之隐?”宁檬不懂。
“哦,忘了补充,我是个妇产科医生。”
“咚!”宁檬一个急刹车,成功的头狠狠地撞向前面的车玻璃。
“你想杀人?”成功捂着额头大吼。
宁檬不甘心地吼了回去,“要杀人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吓我?”
“我是实话实说。”
宁檬惊愕地瞪大眼,下一秒,晕厥。
“下一个路口左转。”诸航抓抓头,她在心中数了一下,这应该是第六次左转。街道已由宽敞转向狭窄,过一会,狭窄又将转向宽敞,接着,再是狭窄。
“我们走的是近路。”她特意解释。
卓绍华有意无意的看了她一眼,她偏过头,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
“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去订位?”这么跋山涉水的过去,不知是什么样的店。
“啊,不要的,那儿翻台快,随时到随时有得吃。”她呵呵笑两声,把手机掏出来看看,“汗,我还关着机呢!刚刚练瑜伽时,教练反感有杂声,我就关了。”
卓绍华哦了声,出了狭窄的巷子,他放慢了车速,恰好跳出了红灯。
“完了,我忘了宜家今天送床过去的。”诸航盯着屏幕上的短消息,一拍额头。是她特意叮嘱店员送的,不然她今晚要睡地板。
他看着她。
“那个室友在,应该会帮我把床先签收了吧!”她眨巴眨巴眼,自我安慰。
他放纵起手中的方向盘,忽左忽右,车像一条闲庭漫游的鱼,毫不在意身边湍急的水流。
“床——我现在不住姐姐家,换了个地方,与人合住,那个房间没有床,所以买了一张。”也不知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可能是车内太诡异,总得找点声音出来吧!
“喔?”这句话他听见了,但是结束时不是个句号或感叹号,而是个大大的问号。
她不笨。
首长是大方的人,可以免费提供她吃和住,让她省下房租和床钱。
“姐姐想让我闭关读书,她经常会来查岗——”说到最后,声音已低不可闻。是不是W开头的车牌号,在年审时,不要缴罚款,也许罚款部队给报销?首长才只看她不看路。她瞧见车刚才有压黄线,还闯了个红灯。
卓绍华神色自若,只是嘴角轻撇,“下面该怎么走?”
“直走!”
“我们听听交通广播!”诸航看着首长搁在方向盘上干净的、轮廓清晰的指关节。眼睛微微一抬,从侧目看,首长侧脸的线条很干脆,隐约有点须后水的淡淡余味。他好像修过头发不久,头发比上次见面短了些。
每次和首长在一起总感觉莫名的踏实,仿佛可以放下一切任由他来安排,即使你是个傻子,跟着他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她拧开收音机。北京最近交通状况良好,主持人没有喋喋不休提醒哪里车道堵塞哪里交通管制,难得在浅浅的暮色中,听到一首舒缓的钢琴曲,还有人朗诵。
“在我们的世界里,时间是经,空间是纬,细细密密织出了一连串的悲欢离合,织出了极有规律的阴差阳错,而在每一个转间,每一个绳结之中,其实都是冥冥中的注定,只是我们还不知。但当蓦然回首的刹那,时光停留,永不逝去,在羊齿和野牡丹的阴影里,流过的溪涧还正年轻。天空布满云彩,我心中充满你给我的爱与关怀——”
朗诵者太过煸情,音乐太过贴切,诸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太肉麻了,换个台。”
“不用,我觉得不错。”首长说了上车之后最长的一个句子。
“这是席慕蓉写的。”他见她一脸无辜的迷惘,笑了。
“你喜欢?”她把眼睛瞪得溜圆,想不到首长还是一文艺青年呢!
“她不仅是个诗人,还是个著名的画家。”
灵秀的长睫极慢的颤了颤,明白了。首长原来被耳濡目染了,真正喜欢席慕蓉的是沐佳汐。
她同情地耸了下肩,忙把头别向车窗,免得一会看到首长满脸痛楚,她不擅长安慰人的。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勇敢向前,为了小帆帆,你也得坚强点——这一类的话找个长辈来讲,比较有可信度。她说了别扭。
目的地终于到达。
卓绍华打量着油漆斑斑的大门庭,隔着厚重的防风门帘,能听到里面吆五喝六的起伏声,他朝她看看。
“店不可貌相,里面料是真的好,而且便宜,二百元可以吃到撑。”她笑道,抢先掀开门帘,“我们很走运,有空桌。”
迟疑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迈开大步,跟了上来。
喧闹如集市的厅堂突地鸦雀无声,佝着腰帮忙跑堂的老板一抬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两位——”走错地了。
“咱们喜欢的就是这儿的氛围。”诸航嘻嘻地笑着,踢去粘在脚上的一张纸巾,“老板,帮我们把那张桌上擦一下,准备四幅碗筷,我们点个老鸭火锅,鸳鸯式的。那个——你喝啤酒吗?”
卓绍华已经把四周巡睃了一遍,客人大部分应是农民工、三轮车夫这一类的,有些人喝多了,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蹲在椅子上。
“好,来点啤酒。”他淡然地收回视线。
这儿的桌椅原来应该是红色的,现在完全找不到原来的面目。他站在椅子边,慢慢地解开大衣的钮扣。
“理解下哦,别把这和那个什么西餐厅、豆涝坊啥的比,我一个穷酸的无业游民,能力有限。”她戏谑地挤挤眼,一屁股坐了下来,向老板招手点菜。
卓绍华平静地把脱好的大衣搭向后面黑漆漆的椅背。
诸航跳了起来。“等下。”还是心软了,首长那大衣超贵的,舍不得。她解下自己的短棉袄,垫在下面。“搁吧!”她这件是从动物园市场淘的,一百来元,脏了往洗衣机里一扔,晒干还一样。首长大衣的干洗费怕是比这棉衣还贵。
卓绍华眸光变深,然后舒畅至极的微笑起来。
两人刚点好菜,门帘哗啦一响。
宁檬双手环胸,一脸惊恐,那神情活像被恶霸强抢的良家妇女。
明晃晃的灯下,成功额头上突出的一个小山丘似的大苞。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诸航脑中条件反射地就浮出一幅限制级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