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或许海洋本身就像是一个可怕的无底洞,我若爱他,便真的要把自己的全部来抵换陈海洋对我的一点点爱,于是,到了后来,我发现爱不起了。我放弃了。
只是,若是当初,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一定一定选择从未开始过,从未爱上他,从未认识他。因为是他,我才葬送掉了我这一辈子所弥足珍贵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铺天盖地地向我席卷过来,于是光线似乎都可以将我遁形。
我无处可逃。
【二十四】若时光可以逆流,我还可以重来
“起床吧,懒猪!”梁书维用客房电话骚扰我。
我蒙着被子,把话筒藏进了被褥里:“干嘛干嘛,休息日让我多睡一会儿。”
“就知道你会睡,所以我特别定好闹钟,自己先起来,然后再打电话给你啊。”梁书维理所应当地说。
“什么叫知道我会睡,我才没那么懒呢,三分钟……”我干咳了一下,“三分钟,你敲我的房门,我肯定准备好。”
“真的吗?”梁书维的声线有些朦胧,鼻音捂的太重了呢,还是感冒了,“那我就拭目以待啦,今天带你去些好玩的地方,让你看看苏州的美景,好不好?”
“梁书维……”我把被子拉开,完全被他弄醒了,“我得叫你大妈,以解我心头之恨啊,那么啰唆……”咕哝了一声继续说,“都到了你的地盘了,听你的。”
“我等你。
“好。”
几分钟后。
“你这什么速度啊?”梁书维拖沓地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之前军训的时候教官是太给力了嘛,怎么把你这头笨驴教那么好……”
“这才叫速度,知道吗?”我看了看梁书维,“你么,不行……”停顿了一下,我出手打他,“你才笨驴……你是大傻驴……”
“哈哈哈。”梁书维穿着V字领的毛线衫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笑得很起劲。
“什么时候轮到你笑了?”我用手肘拱了拱他,“说,今天的计划是什么?”
“报告长官。”梁书维突然挺起了腰板,对我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嗯?”
“没有计划。”
“梁书维……你不是说要带我看苏州的美景么,不是说要带我去好玩的地方么。你大清早把我叫起来,竟然没有计划……”我追着他就是一拳,“你死定了。”
“是是是,张蔚蓝长官,我错了。”
曾经我也和安然在房间里像猫捉老鼠一样的打闹,可是时过境迁,却只好用回忆来填补想她的空缺。
“为什么会有这么热的天呀?”虽是六月,可是天还是热得像烧起来了一样,我坐在梁书维的空调车里还是有些心烦地甩着手,“热死了热死了……”
“今天去哪儿?”梁书维的眼睛正视前方,没有表情。
“梁书维先生,你是回归故乡啦,当然你领着我去啊。”我恭维着他。
“张蔚蓝啊,托你的福,我决定去哪了。”
“哪儿哪儿?”我拉了拉身前的保险带,下意识地看了看梁书维。
昨天的场景还依稀在脑海里浮现,梁书维通红的脸,和那个深情的吻。
“在想什么呢?”梁书维侧着头。
我的脸一下红了:“没有,哪有想什么?决定去哪儿了?”
梁书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太湖湿地公园。”随后又看了看我穿的热裤,耐人寻味地笑了,“晚上我们去金鸡湖。”
“太湖湿地公园?好玩吗?”
“当然喽,当年吴王常来这玩,所以还有个别称叫‘游湖’。”梁书维轻笑了下,“大热的天,去那儿是最舒服的。”
“再讲讲嘛……”
“到那儿你就知道了。”梁书维扭转了方向盘,“我们出发喽……”
“嗯。”
下车,放眼过去,竟然是一大片的湖水。青葱一片。天的尽头和水相融合,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走吧……”梁书维拉起我的手,“要脱鞋哦。”
景区内错综复杂造型各异的桥梁,还有很多的木栈道蜿蜒相连起来,错落有致地贯穿整个太湖湿地公园。我右手提着帆布鞋,梁书维握紧着我的手。他说这边很滑,需要两个人这样的保持平衡。
偶尔带来的一阵阵风,飘过湖面,吹在我们的脸上、身上,都觉得格外的甜美。湖水漫到我的小腿上,我看见远处的大风车呼呼地转,拉着梁书维就往前跑。
“小心点。”梁书维任我拉着,却经不住担心。
“看,风车呢。”
“看到啦,傻瓜。”梁书维拉住我,不让我跑起来,“去前面的椅子上坐会。累了吗?”
“不累。”我提着鞋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有蛇!”
“哪里哪里?”我的脚马上抬了起来,瞬间激起的水花打在了梁书维脸上。
我低头看水里,并没有发现水蛇,却看见梁书维一脸的水滴,忍不住笑了:“哈哈,谁让你骗我……报应吧,哈哈……”
“你还敢笑!”梁书维抹了一把脸,试图要挠我痒痒。
“谁让你骗我有蛇,你才有蛇呢!”我瞬间弯腰,用手拘起一小滩水,泼在了梁书维的脸上。
梁书维刚抹好的脸又潮了一片。
“张蔚蓝,竟敢泼我,你没好日子过啦!”
看他要反击的样子,我赶忙起身,向前跑去。
我没心没肺地笑着。
其实,若不是梁书维一直带着我活动,让我忙得抽不出时间去思考,我想我是会在这么美丽的场景里思绪飘离,想起曾经,曾经和安然在一起的所有日子,也很懊悔自己曾经怎么没有想起带安然去哪个有名的地方玩上一下?
我只知道回家做饭给安然吃,以安然监护人的名义参加她的家长会,然后回家再把她骂一顿,大声呵斥她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其实,不理解的人是我。
我是爱她的。可是爱,是需要双方互相感悟的。
我曾经以为为一个人做我能力以内的事,这就是爱。其实是我错了,是我完全错误地理解了爱的本质。爱,不是占有,更多的是心与心之间的传递和沟通。
如同梁书维紧紧握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大风车那边。这是互相的关爱。
那一刻,我好像知道安然要的不是我为她做了什么,而是我和她心灵上共鸣了些什么。也是在那一刻,我有多惭愧,我想我的安然一定觉得我是一个多么多么不称职的姐姐了。
【二十五】时间是魔鬼,带走了爱情
湿地公园吗?梁书维想得真周到。我躲在照片里暗暗地想着。
我没有想到,蔚蓝姐连出去游玩都还带着孤儿院和陈海洋一起拍的“全家福”的照片。而依附在照片里的我,可以感受到周围的温度,蔚蓝姐的想法和周遭的一切。
蔚蓝姐是该找个这样的时间好好地散散心,希望这次苏州之旅可以让她敞开心扉,把一切痛苦的阴霾全部扔回过去,重新过新的生活,和梁书维。
我一直深信,梁书维会给蔚蓝姐幸福的生活的。虽然昨日梁书维痛苦地退而求其次,做亲人。
我懂梁书维的深意。
什么亲人,哪有这么一辈子不离不弃的没有血缘的亲人。这话无非是让蔚蓝姐进一步的接受梁书维这个亲人的身份进入她生活的暗示。
亲人。
我和蔚蓝姐也曾是亲人啊。
自从那次被侵犯后,我渐渐地有些自闭了。我不想出去,我害怕又会有陈海洋指派的谁站出来侵犯我。可是我不懂,我不懂陈海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恨我吗?恨我当时没有遵守和他的诺言让他等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吗?
当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只属于陈海洋的时候,身心就好像被刀刺得千疮百孔一样,那是个让我一辈子都刻骨铭心的晚上,就好像陈海洋给我一粒温暖甜美的糖果,当我还没有细细品味,或者当我还没有完完全全吃完它的时候,他就又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巴掌。
蔚蓝姐对我很好,她甚至请假在家陪我。
我说:“没事没事,姐你别管我,去上班吧。”
蔚蓝姐还是义无反顾地帮助我。其实,如若当真蔚蓝姐去上班不管我的话,我想过自杀来解决所有的问题。
后来,蔚蓝姐告诉我,那不是解脱,那是逃避。
现在,我是厉鬼,终日游荡在午夜梦回的厉鬼,我仍是没有解决所有的问题而死掉的,我仍是含着冤情,有些精神恍惚地死去的。我还是在逃避。
或许只有成现在这样,我才可以坦然地接受一切吧。
一个星期的自闭后,我渐渐地好转起来。我想我好转起来是想来找陈海洋问个清楚吧,而蔚蓝姐却以为我是真的认识到了生活的价值性,于是放心地去上班了。
我重新踏进了校园,回到了班级。
同学和老师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回来。我有预感说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
“同学们,当初我刚踏进班级的时候,老师让我做个自我介绍……”我站在讲台上,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现在,我想把它说完……”
在我瞥见陈海洋跃跃欲试的样子的时候,我满心以为我和他理论的时间到了,可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那些想要理论的所有话,所有言辞激烈的语句全部都咽回在了肚子里。
因为在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什么是心灰意冷。
如我所估计的那样,陈海洋站起身,依旧是一把抓起我的手,准备向外面跑去。
可是这次,我没有妥协。
我奋力地甩去他的手:“陈海洋,你够了……”
四周围一下子变得彻底得安静,安静得有些恐怖。我听见我的心跳声,在看见陈海洋的那刻,还是“扑腾扑腾”跳得厉害。
陈海洋没做声,他只是保持着拉我手的姿势,背对着我,在我说出那句“陈海洋,你够了”的话的时候,身体轻微地颤抖。
“陈海洋,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没变?”
周遭一阵唏嘘。
“安然……我知道,我对不起你。”陈海洋的声音有些苦涩,带着沙哑和鼻音。
“陈海洋,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冷笑。
“安然,我们谈谈,好吗?”
“没什么好谈的。”我张口就说。过了良久,我又轻轻地说道:“也没必要谈。”
陈海洋不说话,我也不敢看他。
因为陈海洋一定不知道,今时今朝,我终于懂得了什么是怕,而我最怕的,全是与陈海洋有关。
我怕与陈海洋的眼神交汇,我怕和他近距离的接触。
那对温暖我童年的双眼,那双呵护我如生命的双手,那张让我懂得什么是爱的双唇,以及那些他说一辈子承诺过我的誓言,都会混沌我所有的思维,冲破我所有的理智防线。
他说,安然,我答应你,给你一栋只属于你的完完整整的金房。
他说,安然,以后我有资本了,我一定娶你。
他说,安然,我的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
当陈海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天光忽暗,山雨欲来,好像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光芒在陈海洋的身上忽闪忽现。
我从没告诉过他,这些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话。
可惜,怎么当时的我就没有想到,这些貌似动人的情话,现在就那么赤裸裸地变成了一个个笑话,荒唐得让人无奈且嗤之以鼻。
“大家好,我叫安然……”我听见自己清脆的声音在喉咙口流淌出来,然后我听见陈海洋甩门出了教室,门关上的那声巨响,就像是我用玻璃做的心,在那么一刹那,碎得惊天动地,我竟然还不动声色地拖沓着嗓音,就像是光着脚狠狠地踩在上面,边踩还边开心地叫着好玩,然后任凭鲜血肆意,“很高兴能够和大家在一起……”
曾经谁都以为可以天长地久的事情,在青春里一发酵,所有的变故便开始蠢蠢欲动,就像我和陈海洋的爱情,从开始的生死与共到如今的分崩离析。
时间是魔鬼,你一眨眼的工夫,它就带走了爱情。
【二十六】你总是在我心里占据着赢得一面
我和梁书维坐在金鸡湖旁边的咖啡店喝咖啡。
我点的是带点甜味的摩卡,梁书维点的是苦到难以下咽的炭烧。
悠闲的午后,恬静的音乐,远处是惬意的金鸡湖。我的心情大好。梁书维幽雅地轻搅着杯子里的咖啡,我们坐在落地窗旁。
我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过梁书维。
深邃鲜亮的眼睛像暗夜里的星光,熠熠生辉。特别好看的是他那双长而浓密的睫毛,像女孩子一样,随着轻轻吹起的咖啡的蒸汽,他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异常好看。我突然想起“眉似月,眼如星,衣冠胜雪”这十个字,用在他身上真是不为过。
“喂喂喂,张蔚蓝,你从刚刚就一直盯着我瞧了,说,你有什么企图?”梁书维撇起一抹坏笑,要是平常花痴的女生早就晕到太平洋去了,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破了出来,脸有些热乎。
“谁会看你这张冬瓜脸啊?”我把头别向窗外,“整一皮包骨,都没几斤肉,捏着都不舒服。”
“那我就变成西瓜脸,你捏着就舒服了……”
“那该有多丑啊?”
“张蔚蓝!”
“咳咳,梁书维,问你呢,一会我们就去这儿玩吗?”我马上扯开话题,指了指窗外明媚的风光,一脸赔笑地对着梁书维,“给我介绍介绍吧。”
梁书维挑着眉毛,一脸咒怨的样子:“这里是金鸡湖。其实呢,说到介绍,还要从金鸡湖的一段历史说起呢……”
“难道是鬼故事?”我扯着衣服的领口,一脸的惊恐状。
“鬼你个大头!”梁书维笑了,一瞬间,我觉得他的笑就像春风一样,让我心底那棵好像要破土而出的什么东西更快得成长起来。
梁书维缓缓地说:“其实这湖是由‘琼姬湖’的谐音演变而来的。”他右手举起咖啡杯,左手拖起杯底,轻抿了一小口,继续说,“春秋时期吧,勾践进贡西施给了吴王。于是吴王整日整夜地只顾着和西施在城西的灵岩山姑苏台玩乐,不理会朝政。吴王的女儿发现了勾践的别有用意,于是提醒父亲别上了勾践的当,可是吴王非但没有听信女儿的话,还把她赶到了苏州城东大湖的一个荒岛上,后来,越国带兵杀进了姑苏,吴王几经权衡后,决定把女儿作为礼物献给勾践,没想到女儿得知这个消息后,痛不欲生,当场就跳湖自尽。”
“真的啊?”我张大嘴巴。
“吴王的女儿就叫琼姬。”梁书维看了看窗外,停顿了就很久,好像在酝酿着什么,“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她,就把这湖取了她的名字。叫‘琼姬湖’。
“那为什么现在是‘金鸡’呢?”我托着腮子看着梁书维,又似乎觉得这么赤裸裸地看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把头别了别窗外,再看向他。
梁书维继续说:“由于吴语的‘琼姬’和‘金鸡’类似,所以改名为金鸡湖。”
于是,梁书维学着“金鸡”的发音说着“琼姬”,引得我哈哈大笑,我调侃道:“哈哈,梁书维,没看出来啊,你对家乡还了解了不少那。”
“只要你喜欢的,我都愿意为你去了解。”梁书维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他的眼眸深邃,我好像看见了一汪汪的泉水在他的眼睛里流动,“若我是吴王,我也会愿意为你,只为你,要美人而弃天下。”
“梁书维……”
“好啦,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梁书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就不多说一句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脏一下子空荡荡地就疼痛起来了呢。
我晃晃脑袋,看见梁书维在看我,我扑哧一声地笑了。
“又在动什么歪脑子啊?”
“梁书维,我还是在想……你到底是冬瓜脸好看,还是西瓜脸帅气呢?”我大笑道。
“张蔚蓝!”梁书维差点朝我挥拳。我吐了吐舌头,马上噤声。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一点,也似乎可以明确地告诉我自己,我是多么多么需要梁书维这么一个爱我和呵护我的亲人在的,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地方。
在地球里,在空气里,在我的心里,他赢了,他占去了我心里的一块重要的地方,重要到它可以随着我心脏的跳动,“扑通扑通”时时刻刻地牵动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