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曙光之心被淘汰的原因,它否定的人种之间的界定,否定了人种的优劣,同样也否定了人类无限发展的可能!
流苏看着陶桢,紫水晶般的眼眸带着迷茫,像是笼在海上的雾气,瑰丽的紫色也略显暗沉。流苏脑海中有些空白,她不止一次被眼前这个男人带入一个进退维谷的境地,她像是站在一块浮板上,四海茫茫,寻不着陆地的方向。
陶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像陆宸说的那样,瞳术异能者心里都住着一只心魔,瞳术异能者用自身的偏执、傲慢以及阴暗投喂他,他会给你回报,给你令旁人深陷幻境而难以自拔的力量。那只心魔更像是一面镜子,你能使人沦陷到何种地步,你自己也将坠入几尺的深渊。
洛林看重家族荣耀,流苏就以此为柄诱使洛林杀掉江易;陆宸为林卿兮而魔疯,流苏就是靠着一句“你和林卿兮生死不复相见”走出他的梦魇。
现在轮到她自己,如果你相信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要怎么分辨你自己创造的幻觉和现实?曙光之心,就是流苏信任的根基,她相信红月谷的神话,她相信自己会拥有平安喜乐的未来,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她信任曙光之心。
洛林自称艾欧斯,古希腊的曙光女神,他并不是自认为是黎明的曙光,而是他心中住着他供奉的曙光女神。流苏也是,曙光女神,曙光之心。
是的,流苏的眼睛又明亮了起来,流光溢彩,顾盼生姿,就算曙光之心被联盟否认,那又与她何干?她本就不是联盟人,联盟的否认很重要?
可是,陶桢下面说的话更加过分,“更何况,曙光之心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曙光之心是存在的,但是你心目中的曙光之心根本不存在。”
“什么意思?”
陶桢忽然笑了,“你真的以为曙光之心能够改造人类的基因?”
流苏瞪大了双眼,她解开银白色的袖口,激动之下袖口滚落在地也不在意,她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那道蜿蜒的疤痕,流苏的手腕莹白小巧,清绝秀美,只可惜白玉微瑕,陶桢都觉得有些可惜。
“我曾经注射过曙光之心,从纯种人类变成病变人类时……”
陶桢忽然又笑了,笑容依旧浅淡而恰到好处,像是可以用工笔描摹出来的角度,但是这个笑容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打断了流苏的话。他上前一步握住流苏的手腕,四指收拢,拇指搭在她的脉搏上,像是在感受她的心跳。
陶桢的手指微凉,从手腕上传来的凉意顺着动脉传遍全身。这个动作其实有些失礼并且稍显轻薄,不符合陶桢一贯的伪君子作风,更何况他稍稍低头,凑近流苏的耳边,这种暧昧,流苏甚至能感受到陶桢的呼吸。
她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谁告诉你,你一开始是纯种人类的?”
流苏只觉得不可思议。
“云疏桐骗你是纯种人类,你就从来没有扫描研究过自己的基因谱系吗?”陶桢叹了口气,“红月谷模拟的是纯种人统治下的世界,身为高级研究员的人,不可能是异化人。如果是,就像你,也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一个纯种人类。”
“但是审判之眼……”
“判定你为纯种人是不是?这就是后来你们所谓的曙光之心的灵感,改变基因很困难,但是欺骗审判之眼就会容易多了。”
陶桢的影子几乎罩在流苏的身上,流苏看不见他身后传来的光。
“这也是红月谷实验最有趣的地方,测试自以为是纯种人的病变人是如何对待他们真正的同伴的——也就是想验证,具有超脱本身物种限制的生物,还能否对本物种负责,捍卫本物种的权利。结果很失望,权利被滥用了,而且是不加节制地滥用。”
流苏已经僵硬到成为一尊石雕,被陶桢牵起的右手显得非常滑稽。
“曙光之心,只是苏沐夫人设计的、欺骗审判之眼的障眼法,根本改变不了任何基因,你从一开始其实就是病变人类,基因谱系上没有修改过的痕迹。”
陶桢终于对流苏说了第一句重话,“你一直很无知,执拗偏执而自以为是,而云疏桐则是自欺欺人,一厢情愿。
“至少……能够欺骗审判之眼也是好的……”
“曙光之心类似于疫苗,让人对‘审判之眼’产生免疫,但是疫苗都是需要原始的‘牛痘’——黎明前的黑暗的。这是苏沐夫人取的名字,我们一语双关简称为黧黑。黧黑需要种植在病变人类的身上,在人死后提取黧黑液(因为是黧黑色的),接着种植在下一个病变人身体内,一共十次。”
陶桢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流苏,“审判之眼五年更新一次,旧的曙光之心对审判之眼是无效的,过了保质期。换句话说,曙光之心是用十个人的命来为一个人偷换五年的光阴。你真的觉得这样很好?”
尖细的高跟鞋踩在光亮可见的白色大理石上,空旷的走廊上传来回声,由远及近。
主治医师从病房中走出来,右手反握权限卡,由上而下刷开房门。
这位主治医师是联盟帝都军区第一附属医院最好的医生,他有一个习惯,当他由上而下刷权限卡时,往往预示着病人的状况一路下坡,命不久矣。
主治医师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年轻时的浮华虚名,功名利禄早已看淡,帝都军区第一附属医院从来不缺位高权重、权倾一时的人入住,不论你一手遮天也好,富甲一方也罢,都逃不过生老病死。他目睹过多少帝都首富、联盟议长甚至是圆桌会议的上将在这里寿终正寝,锦绣繁华有如过往烟云,让人唏嘘不已。
他今日的多愁善感的确是因为这间高级病房的病人引起的,这位病人无一官半职,也无得天独厚之处,只是因为一场在所有人看来荒唐的婚姻而在圈内众所周知。
慕咏诗,联盟社会党纪委副书记、慕家掌舵人慕咏歌的妹妹,比云翳年长将近三十岁的原配夫人。
在这个平均年龄将近一百五十岁的末世中期,慕咏诗不到七十岁就油尽灯枯了。
也是,多少人盼着她死,好给楚璇这位填房让道,慕家也抛弃了这位早已没有利用价值的族人——和云家的联姻是慕咏歌有生以来干过的最愚蠢的决定,慕咏诗也的确没有再撑下去的勇气。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清晰,主治医师抬头一看,非常惊讶,但是在人脉繁杂的军区附院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主治医师面上不露分毫,直到踩着高跟鞋的女人对她点头微笑,他才回以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笑容中其实含有其他的意味,比如说,小三居然来看原配,真是一出人间喜剧。
踩着尖细高跟鞋的女人是云疏桐,的确如同传闻中的那般婀娜多姿,风仪美曼,但是今日的云疏桐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像是被风刀霜剑相逼的芙蓉菡萏,又像是荷塘水波中苍白的月光。
云疏桐看到主治医生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让医生嗅到一丝不同寻常。
直到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主治医师插在口袋中的手不禁握成拳,他僵硬着脖子,强忍着回头的冲动,但是强迫自己回忆云疏桐方才的面容。
云疏桐的眼下有些青黑,被脂粉掩盖,但许是一路奔波,打底粉液的效果大打折扣,云疏桐的气色的确不好,气虚体弱,行走间也有些不太自然,四肢无力。这些细节在常人的眼里并不算什么,但是在一个职业医生,并且是帝都数一数二的医生眼中,就形成一个猜想,哪怕这位医师并不是专攻妇科。
云疏桐可能刚堕过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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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就能到家了,居然有家长举报我们放假太早,投诉教务处,害得我今天才能回去,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