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从她被人下药,暗中运送出皇宫,落入宫锦武的手中,到底只是父亲的一手安排,大哥和三弟都不知道,连宫锦文也不清楚,还是所有的人都参与到里面?
是从被下药开始,就是筹谋的开始,还是之后?
如果她被身边信任的侍婢下药,就是奚青璧的计划开始……
她不敢想下去了。
真的不敢继续想下去。
多少次想过这件事,也曾经多少次,想弄清楚这件事的内幕。毕竟当初经历的这件事,是她历经两世为人,遇到的最大危机之一。
当时,她没有清醒的时候,如果有人想杀了她,想凌辱她,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每次一想到,可能从在寝宫被素来信任的侍婢下药,就是计划的开始,而这个计划,是她一直当做亲生父亲一样的奚青璧亲自安排。
一想到,可能宫锦文,奚宁邦、奚宁远等人,都参与到其中,她就会从心底一阵阵地发寒,不愿意去再想其中的细情,甚至不愿意去问都有谁参与了进去。
宁愿就这样糊涂一点,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意外,被下药落入宫锦武的手中,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其后的事情,才是奚青璧出于想清剿所有的叛军,想钓出大鱼才顺水推舟,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宁愿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奚青璧一个人的筹谋布置,为了旦夕国,为了皇上。宫锦文和奚家兄弟,都被蒙在鼓里而已。
一直不问,只是不想知道真相,她的心底有着深深的惶恐,担心那样的真相,是她所不愿意知道,不能承受的。
对奚家父子的情感,已经很深,对宫锦文的爱,也太深。
“我奚宁远对天立誓,对列祖列宗立誓,当初姐姐被侍婢下药,暗中送出皇宫交给宫锦武,一直到将姐姐救出,若是此事我有过半点对姐姐不利之心,知道真情没有去解救姐姐,就让我奚宁远身败名裂,万刃分……”
“闭嘴!”
奚留香心中一震,知道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上天,用自己的祖宗立誓,乃是极重的誓言。这里的人,都重视誓言,认为自然有神明和祖宗的英灵在监督他们所立下的誓言。
用列祖列宗立誓,是誓言中最重的。
奚宁远不顾奚留香的阻止,仍然跪在地上一手指着天空,将誓言说完,清澈坦诚的目光看着奚留香。
“你……”
“姐姐,如果您还不相信小弟的话,小弟今日就死在姐姐面前!”
“闭嘴,还不起来。”
奚留香将奚宁远从地上扯了起来,满眼都是怒意,狠狠地在奚宁远的手臂上掐着,奚宁远笑吟吟地毫不在意,任凭奚留香用力将他的手臂掐到青紫。
“姐姐,小弟真的不知道详情,就是大哥都不知道,皇上更不知道。您被下药暗中送出宫中,都是小弟无能,让姐姐受苦。”
“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姐姐,父亲老了很多,头发几乎都白了,他对小弟说,如果能见到姐姐,代他向姐姐道歉。父亲只是对姐姐太有信心,父亲大人不求姐姐宽恕原谅,只但愿姐姐可以过的好。”
“好了,都说是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你回去吧。”
“是,姐姐,你什么时候离开日盛国?你离开的时候,会告诉小弟吗?”
“不知道,我还没有决定,或许是该离开了。”
奚留香转身,不想和奚宁远多言,她担心宫锦文会跟上来,飞身上马,催马远去。
碧蛟见奚留香上马离去,急忙飞身过来:“三少爷,真的是娘娘吗?”
奚宁远点点头,碧蛟郁闷地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奚留香送去一句话:“娘娘,恕臣不知是娘娘,伤了娘娘凤体,臣罪该万死,等再见到娘娘,向娘娘请罪。”
奚留香回身摆摆手,催马离去。
远处,一对人马静静地在休息,一座低矮的丘陵上,宫锦文骑在马背上,远远地看着奚留香。
似乎感觉到什么,奚留香回眸看去,发现在晨光中,宫锦文矗立在远处的山岗上,正在看着她。
他早已经看到了她,也看到她离去,却是没有过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百余米,纵马片刻既至。但是两个人胯下的马,都没有动。
宫锦文看到她,没有催马过来,她看到宫锦文,也没有催马过去。
两个人原地不动,目光越过百余米的距离,在空中交错纠缠,久久不能分开。
咬牙,转身,催马离去。
眼角留下他的身影,那样孤独寂寞,似远处山巅的一颗青松,独自矗立在天地之间,冰雪之中。
他到底明白了,没有再追过来,也没有求她回去。
他最终,是放手了吗?
或者是,他已经明白,他们两个人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不如就这样分离,远远地看着对方?
酸涩难言的滋味,在心底蔓延,满满地从两个人的心底溢出。
宫锦文想催马过去,但是最终只是停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
越来越远,她没有回头,一直没有回头。她的速度加快,马蹄在身后溅起冰雪,渐渐远去。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她不敢回头,唯恐一回头,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开。
飞驰,迎面的寒风如刀,凛冽地在肌肤上割着。
远远一瞥,就是分离,此一去天高水远,可还有再相见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她,的心蓦然抽痛起来,剧痛令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弯了下去,捂住胸口,心中空荡荡的,唯有那样深入心底骨髓的疼痛和思念,在折磨他们。
终于,看不到了,两个人谁也再看不到谁。
宫锦文拿出望远镜,似乎想从望远镜中再看她一眼,终于,他的手无力落下。再看多久,她也是走了,离开了他毫无犹豫。
她会回来吗?
会忽然飞驰回来,扑入他怀抱吗?
哪怕是回来责备他,骂他,打他,他都愿意,只要她肯回来,怎么样都好!
山丘下,谁也不敢去打扰宫锦文,人马在远处驻扎了小半夜,看着他们的皇上,就那样矗立在寒风中,久久凝立在山丘上一动不动,凝固了一般。
奚宁远和碧蛟互相看了一眼,脸色沉重,没有想到皇上会跟在后面到来,显然他们的行迹,未曾逃过皇上眼睛。
二人不敢打扰宫锦文,跪在山丘下恭候皇上降罪。
低着头,偷窥山丘上的皇上,良久,他们以为皇上被冻僵变成雕塑时,宫锦山终于催马从山丘上下来。
“主子,请主子赐罚。”
奚宁远和碧蛟深深低头拜伏在雪地上,膝盖麻木,冰雪地面坚硬冰冷,寒意浸透膝盖。
“今日就在此扎营休息,奚宁远,你进来回话。”
“是。”
奚宁远起身,揉着膝盖,急忙跟在宫锦文身后上马,走向已经搭建好的帐篷。
碧蛟悄然退下,皇上懒得找他的麻烦,不怪罪他,他还是躲远的好吧?
想了想,碧蛟又凑了过来,逡巡着看了宫锦文的后背一会儿:“主子,都是属下的主意,主子要处罚,就请主子处罚属下吧。”
他心神不安地跟在宫锦文的身后,看了奚宁远一眼。
“退下!”
宫锦文呵斥了一声,碧蛟不敢继续跟在后面,只能躬身落在后面,退了下去。
宫锦文下马进入帐篷,帐篷中点燃火堆,一股暖意从帐篷中传了出来。
奚宁远不敢多言,进入帐篷就跪在地上,低头恭候皇上处罚。
“这事是碧蛟的主意吗?”
“启禀皇上,是臣的主意,臣知罪,请皇上赐罚。”
“她的伤,可有大碍?”
“无碍,娘娘只是受了轻伤,请皇上放心。”
“你好大的胆子,敢私自行事去见她,不回禀朕,欺瞒朕。”
“臣万死之罪,请皇上重重处罚。”
奚宁远不解释,低头跪伏在地。
“她不肯回来见朕,她要如何?”
“启禀皇上,臣已经将海东青留给娘娘,日后可以和娘娘传递消息。皇上,此事是臣的罪过,不曾事先回禀皇上,私自去拜见娘娘,其后又未能留下娘娘,请娘娘回来见皇上,臣知罪。”
“她就那么不愿意回来,不愿意见到朕!”
宫锦文痛苦地闭上眼睛,指甲刺入手心,握紧拳头。
“皇上,娘娘还没有想明白,就请皇上让娘娘好好想想,在外面随意走走散心吧。”
“若是她决心永远不回到朕的身边,不回来见朕,你会如何做?”
奚宁远额头几乎碰触地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
“是,回禀皇上,勉强只会让皇上和娘娘痛苦,娘娘的xing子皇上是清楚的。皇上,娘娘吃软不吃硬,求皇上用情意去打动娘娘,让娘娘心甘情愿回来。”
“心甘情愿,她连说一句话,让朕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朕,朕该如何去打动她?”
奚宁远叹气:“希望臣的计划,能请回娘娘来见皇上。”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朕要见到她,三弟,给朕一个机会好吗?”
“皇上言重,臣万死不敢当皇上此言。”
“三弟,朕只求她给朕一个机会,向她赔罪道歉,若是朕不能求得她的谅解,回到朕身边,朕绝不会勉强。但是,如今朕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三弟,给朕安排这样一个机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