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黄昏,这才悠悠转醒。
刚一醒来,只听水声轰响,举目望去,顿时呆立当场,心底喝彩不绝。
只见山崖之上,一条巨大的瀑布如玉龙倒悬、白驹过隙,滚滚而下,竟似银河直落九天上,倾入一汪碧潭中。碧潭百丈方圆,清澈异常。瀑布不断注入潭中,也不见碧潭水满,想是有条地下暗河泄水。瀑布注入之处,潭水翻滚、水珠飞溅,离的五丈之外,潭面又平静无波、雾霭缭绕。
碧潭大半隐入树草丛中,水中莲叶铺满却无莲花。岸边长满的紫罗兰和凤凰花在月色下摇曳生资,一些温驯的小兽游戈其中,宛如人间仙境。
面对这天工造化的奇景,薛清风久久回不过神来!一斜眼,只见月色下,大片凤凰花丛中,一位紫衫女子亭亭玉立,紫衫裙带微微摇摆,身姿妙曼婀娜、仪态万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紫衣仙子。
他心中一动“该是这位神仙姐姐救了我的性命”,当下对这紫衫女子更加倾慕感怀,缓缓道:“小子薛清风,谢过姐姐救命之恩,小子人微力薄,无以为报,还望姐姐不吝赐下芳名,在下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紫衫女子听他声音,眉头微皱,却更加显得温婉动人、惹人怜爱,轻启贝齿“我要你永世记着我干么?你助我破阵,我救你性命,正好两清,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薛清风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
“行了,看你年纪不大,语气口吻却像极了那些自诩正道名门的老东西,定是他们的徒子徒孙。也罢,看在你助我破了这‘迷仙’大阵,帮我脱困而出的份儿上,饶你这次,休再聒噪。”紫衫女子不耐的打断他的话道。
薛清风面容一僵,显得颇为尴尬,起初一见着这样一位姿态不可方物宛如仙女的女子,心下就扑扑直跳,刚刚那几句话正是他对这女子心生敬慕,这才跟着这段时间的见闻,有样学样,不免显得迂腐寒酸。
当下道:“姐姐误会了,我并非什么名门正道子弟,也不是魔道邪派中人。只是时运不佳,不小心听见一些不该听见的言语,被苦苦追赶,无可奈何之下,才跳崖求生到此地。得罪之处,还望姐姐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紫衫女子见他神态可掬,不似说谎,昨夜他也确实身受重伤,再加上他确有救自己脱困之功,也不好太过不近人情。面色不由缓和了下来,道:“别姐姐长姐姐短的,我看上去很老么?叫我紫涟就好。”
薛清风知道她不再生气,不由心下暗喜,道:“紫涟姐姐,你刚才说我帮你破阵脱困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反而什么都不知道?”
紫涟道:“你还叫……”心下寻思,“这小子修为还未入门,再加上一声的伤,恐怕真如他所说,他确不知道自己破了‘迷仙’大阵。也许真的是误打误撞。”
续道:“我来此地是为了一株幽谷青莲和这碧潭里的两条何罗鱼。青莲取之不难,可是那何罗鱼却是天地间鲜有的灵兽,一头十身,直有初生牛犊大小,一身水系灵力臻至化境,决不是好相与的,我也是准备妥当,这才敢来一式。谁曾想半途遇见昆仑派的阮少君、何守剑和何望剑三人,我和他们目的相同,可青莲和何罗鱼就那么多,自然大打出手。他们人多,我不是对手,但他们又杀不了我,又担心我釜底抽薪,成乱渔翁得利,于是布下这‘迷仙’大阵困住了我。之前那声声兽吼,想是他们和那何罗鱼争斗,何罗鱼不敌发出的惨嚎。我费尽千幸万苦,不想这青莲和何罗鱼还是被他人得去,哎……”
说到此处,他似乎心有不甘,眼中神色变幻,难以捉摸,似苦似忧,似恨似恼,似黯然神伤,似担惊受怕。
过得好一会儿这才清醒,接着道:“这‘迷仙’大阵是昆仑派的三大镇派大阵之一,奇妙玄奥非常。陷身其中,不论修为如何,都很难辨认方向,意识感知又被大阵之力限制,因此,沦陷其中很难脱身。我陷入其中不得而出,心下彷徨不安,就在一位此生无望出去之时,这迷阵竟然开始溃散,不多久便破了。我大喜过望,瞧见你昏倒在一块大石旁,那石头段为两截。走近一看,发现这石头就是此阵的阵眼,这才猜测是你斩断此石,这大阵没有阵眼支持,就自行消散了。”
说道这里,顿了顿续道:“也是运气,当时此阵无人操控,不然,凭你的修为,不可能找到阵眼的。该是阮少君等人得到青莲和何罗鱼之后,得意忘形,一时忘记了我被困在阵中。走出许久,又懒得再回头来对付我,想着幽谷隐晦难寻,十年八年也罕有人迹。因此,任我困于大阵自生自灭。”
说完唏嘘不已
薛清风默默的听她诉说完毕,暗道:“那幽谷青莲和何罗鱼肯定对紫涟姐姐非常重要,以后定要为她留意一番。”
同时也为她气愤不已,道:“紫涟姐姐,以后我如果遇见阮少君等人,我帮你出气。”
紫涟不置可否,摇头苦笑“你知道人家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美是丑?在说,就凭你的修为,上去也是白搭。”
说完幽幽一叹,续道:“算啦,天材地宝,谁有能力谁得到,怨不得他人!”
薛清风听他这一声叹息,心都碎了,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他俩在这里促膝长谈,不知不觉天已放亮
紫涟环顾四周美轮美奂的景色,有些恋恋不舍,寻思“此地倒是个隐居静修的好所在。”看着薛清风道:“我已在此耽搁许多时日,这就走吧。”
说完拉着薛清风手臂,不见她如何作势,两人身子飘然而起,顷刻间便隐入封谷云雾之中。
刚出得谷来,便听见一阵摇尾乞怜的求饶之声传来,听声便知那人事古裕丰。
薛清风心下疑惑,举目望去,只见一男一女跪在一位魁伟的黑衣大汉跟前,不停告饶。那黑衣大汉不是席世天是谁。
薛清风这几日遭遇跌宕起伏,先是无辜被擒,后被苦苦追杀,再身陷迷阵,巧遇紫涟,置身奇景,心情大起大落。这一见到席世天,不由惊喜莫名,大叫一声“席大叔”,便狂奔过去,猛的扑入席世天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虽说他从小便和薛百荷相依为命,无父无母,不免早熟,行事作风十足的大人模样。但也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其他像他这样大的小孩,也许还在家撒娇,可是他却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席世天一把抱起只矮他一个头的薛清风,紧紧搂住,一双大手,竟然微微颤抖。
他此刻也是惊喜交加,连日来苦苦追寻之人,突然出现在跟前,也不禁令他这样的铮铮奇男子,眼角湿润!
紫涟见一生豪爽,杀人如麻的孤单豪杰,令正魔两道人物闻风丧胆的英雄人物,孤身敢与天下无敌的席世天——席大魔头,此时竟然对薛清风如此在意,也不由大为惊讶。
此时此景,如果传将出去,只怕修道中人,没几人不会惊讶莫名,妄猜薛清风的来历吧!
古裕丰一见到薛清风竟然活着,也是吃惊不已,再见到他和席老魔的关系这样密切,心知在劫难逃,不由脸如死灰。转头向他师妹连施眼色。
只见,古裕丰和他师妹两人毫无征兆的激射而出,分东西两个不同的方向。竟是趁众人心绪激动之时,想要出逃。
席世天冷哼一声,屈指弹出一道乌光,一分为二,直奔古裕丰两人而去。两人身影转瞬已到数百丈之外,那乌光却眨眼便到,后发先至,直中背心。
古裕丰两人惨呼声起,身体已然“砰”地爆裂开来,化为齑粉,点滴不剩。
席世天放下薛清风,声音微微颤抖,道:“好、好、活着就好!我还以为你被这对奸夫****给害……”当下收声,一个死字没有出口,却和说了没有区别。
原来,那日席世天身陷“冰天雪地”大阵,正和米不为僵持不下,隐隐听见薛清风的惨呼声传来,心下大急。
眼前冰封大地,雪飘万里,寒风呼啸,一望无垠,天地苍莽,除却他一人之外竟无活物,心下怒极,大吼道:“米不为,有种就给老子现身,大战百合,身死有命,藏头缩尾,算什么英雄好汉,也不怕堕了你梅山的名头?”
米不为维系大阵之威,灵力消耗飞快,但他修为何等精绝,一时无虑。眼见席世天中气十足,毫无衰弱之象,心下凛然,暗道:“这席世天果然了得,只怕修为不下于我,难怪能横行多年。”
当机立断,手中法诀变幻,耀耀生辉,花骨扇白芒一阵翻涌,“冰天雪地”大阵慢慢撤回。
景物变换,雪飘寒风转眼不见,四周复归绿木青草,只余大阵范围内的残败植被,触目惊心。
席世天重见天日,只见米不为身形立于半空,一身白衣胜雪,手中花骨扇轻摇,气定神闲,宛如出世佳公子,再看自己一袭黑衣已然褴褛不堪,暗赞一声“不愧成名百年的老怪物!”
他心念薛清风安危,当下不言不语,虎吼一声,和米不为战在一起。
两人将遇良才旗鼓相当,直斗的天地失色,日月无光,黑白两道身影变幻不定,如同天空云朵,黑云白云各占半边天空。
直打了大半个时辰,山崩地裂,土石飞溅,无名山丘被削掉好大一截,两人方才分出胜负,终是米不为修为年久,技高一筹,胜得半招。
米不为哈哈大笑,口中连呼“痛快!”,看着对面同样傲立的席世天道:“佩服,佩服,米某比席老弟年长将近四十岁,实际上输的确是在下。不过这一架打的的确痛快。天魔教主和席老弟两兄弟不愧天纵之才,百年不遇,米某心服口服。那位小娃娃被一只蛤蟆擒去西方,席老弟快去吧,迟则生变。”
席世天一脸郑重,道:“米兄高义,大恩不言谢,席某记下了。但输就是输了,老弟岂是输不起之人?不过今后定要再来讨教!告辞!”
说完深深望了米不为一眼,消失在天际尽头。
席世天担心薛清风遭遇不测,心急如焚,全力赶路。西方何其之大?漫无目的之下,不免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尽管如此,当天夜里,他还是找到了那破败道观之处。
施法探查,心知枯蚂真人已死,薛清风却是无恙,心下稍定。但那隐于黑云之人,却让人琢磨不定。按下心中疑团,在方圆千里之内大肆搜寻。
第二日黄昏,见到古裕丰二人形迹可疑,便截下盘问。几经盘问之下,古裕丰言辞之中果然露出破绽,这才来到这幽谷之外,正巧赶上薛清风和紫涟脱困而出。
薛清风止住抽泣之声,转而笑道:“席大叔,来,我给你介绍一人,多亏这位紫涟姐姐,不然我肯定死在这谷底了。”
席世天大有深意的看了紫涟一眼,拱手道:“多谢紫涟仙子搭救我这位小兄弟,席某欠你一个人情。”
紫涟竟似十分畏惧,弱弱的道:“小女不敢,既然上仙已和清风重逢,那小女子这就告辞了。”
说完顿时不见身影,竟似不敢多带片刻。
薛清风疑惑的道:“席大叔,紫涟姐姐怎么……”
席世天道:“十妖中的一只花妖罢了,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