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初冬的海边还是挺冷的,海风呼呼的刮着,我站在岸边哆哆嗦嗦,内脏也在身体里没节奏的抖动着。
远方看到一艘捕鱼船向海岸驶来,船舷上画了个一只大大的招财猫,最高带着我跑了过去,船上下来一个卷着裤腿,穿着白色半袖衫,头上裹着白毛巾,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长得和其他的老人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她的个子不到一米二。
“老师,我带来一个人给你看。”那老妇看到最高,用力的拍着他的背,“你怎么好久不来了啊?真是的,有了女朋友就忘了老师了。”再看看身后躲着的我,一把将我拉过来,亲切的摩擦着我的手,她的手很粗糙,但是特别暖和,让我想起了妈妈的手。我和老妇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他女朋友,只是他的下属而已。”老妇笑道:“不要害羞嘛,最高说下次来的时候就把女朋友带给我看的,走,我们回家。”最高帮老妇把船上的鱼搬回家,一路上老妇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说长道短。邻居们和我们打着招呼,这个地方并不像东京的闹市区那么发达,但是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总之来到这里,看到这样的人就会觉得舒心。
招财猫老师的家离海岸很近,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便到了。这要打开门,一下子冲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抱住老妇,“外婆,欢迎回来。”老妇被这个小家伙的惊喜逗得哈哈大笑,“这位是最高哥哥,你还是婴儿的时候来过家里,这位是小七姐姐。”我俯下身子,伸出手和小家伙打招呼,小家伙也礼貌的向我打招呼。不一会儿我俩就混熟了,小家伙一直要我抱啊抱啊,我就和他在屋子里追跑打闹。老师在厨房里给我们准备茶点,小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最高一脸的不满意,向小家卖乖。“涉君,你看姐姐累了,和哥哥玩吧。”“不要,涉喜欢姐姐”,小家伙腻腻的抱着我,小手环住我的腰,小脸紧紧贴着我的胸口。最高眯着眼睛,小声嘀咕“这个臭小子...”
“不好意思啊,小七”老师端着茶点走进来,“这孩子从小就离开妈妈,大概是把你当成妈妈了嘛。”我低下头看着涉的小脑袋,他也扬起了小脑袋望着我,开心的把小白牙笑出来给我看,我抚摸着他柔柔软软的头发,好像小兽的绒毛,“老师,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最高显然对这个情况充满了抗拒,“小七”他叫了一下我的名字,“过来抱抱,我也没有妈妈。”我刚想把坐垫扔过去砸到他脸上,手却在半空中停下来,静静地放下了。屋子里顿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为了打破尴尬,我跟着老师去厨房准备今天的咖喱饭。老师和我讲起最高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最高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冲绳渔村家的女儿,很多年以前嫁给了一个商人,也就是最高的父亲。最高的父亲是一个视事业高于一切的成功商人,他对家的付出大概仅仅是对于精子的贡献和金钱的提供。
那年最高七岁,母亲患了很严重的病。
病床前,最高画着母亲苍白无力的笑颜,母亲纤细的手上插着输液器,手背上是针孔留下的淤青,头发已经因为化疗几乎掉光了,所以只能带着帽子。母亲把手放在最高小小的脑袋上,最高最喜欢母亲的手,母亲的手总是那么轻柔。
“妈妈,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小小的最高轻声问道,“大海啊,很蓝,很美丽。”母亲点了一下最高的鼻头,“妈妈,等什么时候,我们也去海边玩吧。”最高并不知道,也许这辈子妈妈再也不能和他去海边玩了,不仅是海边,他向往着和妈妈一起去的温泉,一起去的游乐场,一起去的植物园都不能去了,母亲看到年幼的儿子满心期待的和自己说着各种梦想,而自己永远无法亲口告诉他事实,强忍住泪水,把心中的哀伤与不甘咽进喉咙。
探视的时间到了,最高依依不舍的和护士走了出去,他转过头回望着母亲。母亲心里想着,自己太不争气了,哪怕是一件事,仅仅一件事,只要完成那一件事让儿子开开心心的,就好了,起码临走之前,她也希望能够和儿子一起去一次海边。
母亲私下做了很多准备,为了给最高一个惊喜。秋天里最凉爽的一天,母亲趁着护士查完房,匆匆的拿上行礼带着最高“大逃亡”,最高听说要去海边,别提多开心了,一路上吱吱喳喳的说了好多,一会儿指着来来去去的人群,一会儿学着小鸟展开双臂围着母亲跑着,看着他的样子,母亲笑了。
终于,在黄昏的时候,母子两个到达了海边。
落日的余晖像金子一样洒在海面上,大海原来是那么美啊,真的像母亲说的那样。
最高被这幅场景深深吸引了,那是最高永远忘不了的画面,一阵风吹过,最高的棒球帽被吹走了,吹到海面上,那是六岁生日的时候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最高叫着,可是风像是在戏弄他一样,把帽子吹得远远的。母亲追着帽子,一脚一脚的踏进海里,海水淹没了她的脚踝,她的膝盖,她的腰。突然眼前一黑,就再也没从海里醒过来。
当时,招财猫老师刚刚捕鱼回来,看到一个小孩子站在岸边哭,嗓子都哭哑了,他用力的踩着水花,想要进到波澜起伏的海里,可是又出于幼兽生理的本能向后退着,来来回回的踟蹰着。老师马上跑过去看,“我妈妈在海里,我害怕,我害怕,我该怎么办,呜呜...”等到老师救起母亲的时候,她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她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有一段时间,最高对海的恐惧到达极致,他甚至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母亲,如果不是他说他想看海的话,母亲也许就不会拖着生病的身子陪他来海边,更不可能会死。他不敢看海,不会到海边,甚至对水充满了恐惧。
最高,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海水吞噬,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以及对自己的怨恨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的。
我从来不知道最高会有这种经历,因为他在我面前总是那么不正经,总是那么的爱开玩笑,爱搞怪,在其他人面前,也不会流露悲伤。于是,我望着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同情。每当和他对视的时候,他看到我的眼神时,充满了疑惑,咽了一大口口水,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脑门看我是不是发烧了。
招财猫老师的咖喱别提多带劲了,辛辣十足的口味,以及她自己用各种香料调制而成的浓浓的酱汁,让我的食欲大增,连吃了三碗。
其实这次来老师家不仅仅是来蹭饭,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就是学习,学习魂隐的能力。据最高说,魂隐是传说中的能力,而会这个能力的人日本也没几个,招财猫老师是他唯一认识的会此能力的人,因此他想请老师指导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