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不知道李璟看了会不会有一丝心痛。这是他一手造成的,因为他的懦弱,因为他的自私。
不久陈桥兵变,北方的周国变天,赵匡胤登基,改国号为宋。
听到赵匡胤称帝的消息我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听着他那黄袍加身的故事,我不禁汗颜。这演戏的功夫还真是炉火纯青!俨然一副顺应天命,被迫篡权的正义形象,不知道柴荣是什么样的感觉。当时周国有人传言说“检点做天子”,天有双日,必将改朝换代,而先前的检点就是柴荣的女婿赵永德,柴荣因此对他心存芥蒂,一代虎将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陷害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些谣言是谁散发出去的,这么明显的诬陷居然也会有人信以为真!
这些天宫里是一片素白,人人都是满面愁容,来悼念的官员络绎不绝,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虽然弘冀已经不是太子,但他的葬礼还是以太子之礼来举行,算是李璟对他的弥补吧。可斯人已逝,再隆重的葬礼又能代表什么呢!
眼前人影晃动,不知不觉已天黑,我扯了扯从嘉的袖子,揉着僵硬的膝盖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你先回吧,我今晚想待在这里。”从嘉机械的敲打着木鱼,念诵着佛经。
我接过三炷香拜了拜,插入银鼎便起身离去。
从嘉闭着双眼,眼角闪过一滴晶莹。我自知劝不动他,便由他去了,弘冀生前这么不待见从嘉,他却依然小心翼翼的守候着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只盼弘冀来生不要身在帝王家,能够活的自在。
我命钏儿在这里守着,自己便先回了瑶光殿。
门虚掩着。我不禁有些恼火,这个钏儿做事总是这么让人不放心,出门门也不关好!
我疲惫的推开门,却见一袭蓝衣坐在桌旁。从善自顾自的饮茶,完全把瑶光殿当成自己的地盘儿了。
“府里没茶么?”我没好气的搬了个椅子坐下,接过从善手里的茶水一口饮尽,一天滴水未进渴死我了,从嘉对弘冀的态度着实让人憋屈。我自认并非善类,他的所作所为我也无法理解却又让我着迷,也许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吧。
从善瞥了我一眼,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六哥亲自泡的茶岂是我府里的茶水能比的!”
“从嘉还在守陵,你同为弘冀的弟弟,反而在我这里品茶,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不怕落人口舌!”鬼才相信他是来品茶的,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在盘算什么呢!深夜来访嫂子的寝宫,亏他做得出。“说吧,你趁从嘉不在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要跟我倾诉啊?”
某人的额角跳了几下,优雅的放下杯子,可他实在不适合这样的动作,优雅的姿势配上他的表情有些让人哭笑不得。我忍不住抿嘴偷笑。
“大哥、六哥和我虽是亲兄弟,可我跟他并没什么交集,倒是六哥……”
我手托着下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听听他们的轶事。
从善看我一脸八卦的表情,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扬起一个美妙的弧度。“还记得小时候,那时候大哥还是我们的大哥,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直到父皇登基那天,直接颁布圣旨命四叔为皇太弟,大哥的梦想也在那一刻破灭,一病不起。六哥和我去探望,大哥却将六哥推入了湖里。深冬的水刺骨的寒冷,我担心六哥的身子承受不住,我虽不会凫水,可他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六哥,我还是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湖里。大哥就这么站在岸边……”
我支起身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六嫂,我恨大哥,他差点杀了六哥,可六哥现在却去给他守陵!我咽不下这口气!”从善握紧了拳头,“为了一个皇位,大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甚至杀了四叔!”
我猛的捂住他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讲!”
从善自觉有些食言,揉了揉额头,喃喃自语,“现在大哥死了,下一个为了皇位牺牲的又会是谁?”
我浑身一颤,一股寒气从指间一直流窜到发丝。弘冀死了,总得有人来继承皇位,李璟也没几个儿子,从谦还小,看来看去也只有从嘉和从善合适了……
“我不想我们的感情破裂,六哥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想为了皇位互相伤害……我不想成为大哥那样的人!”
我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如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帝王家。从嘉是我夫君,从善是个可以谈心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人受伤……
“告诉我,你想当皇帝吗?”
从善愣住了。
“如果你想当,我保证从嘉是绝对不会跟你争的!”
从嘉的心思我这个枕边人还不了解吗,他生性淡泊,对皇位根本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不想他卷入斗争。
“我会帮你成为太子。”
从善已经是瞠目结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六嫂你这是……”
我拍拍他的肩膀,“谁当太子还不是皇上说了算,父皇的眼睛是雪亮的,又怎么会看不出谁更适合当未来的君主?”
从善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开。
不仅是从善,整个朝野的目光都锁定在从嘉和从善身上,猜测纷纷,未来的太子究竟会是谁?朝中大臣分为两党,以徐游、周宗为首的支持从嘉,如果我成为皇后那周家可就平步青云了,爹一定是这么想的,可我恐怕要让他失望了!还有就是以钟谟为首的力挺从善,韩熙载一直都保持着中立,自从他的意见屡次被忽视后,他便不再关心朝政,想必他的那些歌姬又回来了吧。
按照长有顺序理应从嘉当太子,可李璟似乎很喜欢从善,经常单独召见从善议事。我当然也希望从善当太子,那就万事大吉了,没有谁会在宫斗中受伤!
朝野里吵得轰轰烈烈,李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冷眼旁观,迟迟不立太子,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知父皇何时才会下圣旨……”我坐立不安的看着低头抚琴的从嘉。
“铮……”琴声戛然而止,从嘉抬起头,深邃的眼眸让人沉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蔷儿想当皇后吗?”
“高处不胜寒。那个位置不适合我……”我一个转身半卧在他怀里,蜻蜓点水的在他嘴角一吻。
从嘉低头含笑,“七弟会是个好皇帝的!”
“我不希望一个虚无缥缈的皇位就让你们兄弟反目,从嘉,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去争。”
“放心吧,这正是我所想的。”
不久,一个消息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钟谟被贬去了饶州,此后便杳无音信。
李璟用实际行动来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天空有些阴霾,犹如我此时的心情。墙角有人影晃过,我认得那身衣服。
“从善!”我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那人的衣角不放,“为什么要躲着我?”
从善抿着嘴唇不语,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你生病了?”我踮起脚尖将手搭在他额头,却被他一把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