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笙摸摸鼻子,低头才看清,那肉球是个长的粉粉嫩嫩的胖小子,扑过来的对象也不是她,而是身侧的刘岱。
此时,小短腿儿的胖小子正抱着刘岱的腿,喊了句苏月笙差点咬断舌头的称呼:“爹爹!”
小短腿儿自然没有注意到爹爹身侧那位姑娘的表情,自顾蹭着刘岱的衣摆,用他那稚嫩的声音撒娇道:“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娘亲又逼我练字,乾儿要学爹爹神勇非凡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才不要学那些娘娘腔的酸儒。”
听着底下某只鄙视酸儒娘娘腔的小短腿儿一口气不打结流畅的话语,理清了话语里的意思,苏月笙顿时满头黑线。
果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养什么样的儿子。
要不是看在他跌跌撞撞不到她腰身高的海拔,苏月笙很想扳着他的脸给他纠正,臭小子才几岁呢,你何时见过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的才子们是娘娘腔的酸儒来着?
不用想,也定是他那个“神勇非凡武功盖世天下无敌”的爹给他自小灌输的思想。
刘岱一把抱起小短腿儿在怀里,迎上苏月笙那磨刀霍霍的眼眸,很是难为情的干咳了两声,“也不尽然,有些酸儒不是娘娘腔来着。”
声音低了几分贝,也不知是对怀里的小短腿儿还是对苏月笙说的。
听着那话,苏月笙更是想要将牙齿磨的响亮几分,却在听到另一声轻唤惊了一跳。
“相公,谁来了?”
这声音不算陌生,细想来,竟还有两分熟悉。
绕说刘岱成亲,有了小短腿肉墩儿已经让苏月笙吃惊,惊讶的一时没有消化掉,那么此刻眼前这个不施粉黛,布衣襟钗自屋里走出来的女子更让苏月笙惊讶。
那女子与她的见面也就屈指可数的几次,但印象中最为鲜明的是那女子那种高在云端,不容侵犯的美,明艳不可方物,高贵而凌厉。
出身帝王家,又集燕王宠爱于一身,这般骄纵跋扈的公主,竟能为了心头所慕的男子做到这样吗?
为他放弃尊荣,为他抛却富贵,为他抛国别乡,敛去一身光芒。
若非她容颜太过娇艳,不施粉黛已是绝色,几乎都让苏月笙认不住来,这便是曾经燕国皇宫里,最为娇宠的昌平公主,燕紫陌。
燕紫陌显然没有认出已经“面目全非”的苏月笙,即使见苏月笙这般让她不解的惊讶目光,燕紫陌仍旧微笑着温柔不失礼貌的行了一礼,然后走向刘岱,自他怀里接过肉墩儿,对着刘岱嗔怪道:“都是你一天到晚净教他什么英勇盖世,倒成了他不读书识字的借口了。”
言语嗔怪,却有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与脉脉深情。
错愕中的苏月笙循着她的目光看向那肉墩儿,刚刚没瞧仔细,现在才看清那孩子的摸样,粉粉嫩嫩煞是可爱,但眉宇间,依稀和记忆中某个影像重叠。
她愣神的间隙,燕紫陌已经抱着张牙舞爪抗议几欲脱离苦海的肉墩儿回屋子继续练字。
苏月笙收回目光,看向刘岱,后者自然读懂了她的心思,眸光坦荡,含笑颔首。
苏月笙微怔,果然。
她就说同刘岱也才三年不见,他便是那时候就成亲,孩子最多不过两岁,而这肉墩儿小短腿儿,分明是有三四岁摸样。
而且,他眉宇间分明有几分相似与他父亲,前太子。
无疑,他便是刘岱姐姐的孩子,小皇孙燕乾。
刘岱将苏月笙悄然带到一边。
一边自顾在前面带路,一边低声款款道来:“那年,带着乾儿,同姐姐和紫陌一路奔逃,姐姐本就体弱,又遇上那一大变故,没能挺得住一路的颠簸,丢下乾儿就去了,乾儿还小,不懂得这世间的生离死别的悲恸,为了给他一个完整的爱和家,所以,便有了你现在看到的这般,我和紫陌便是他的爹娘。”
闻听此,苏月笙了然,此前还有许多疑问,还有许多想说的话,都也是再说不出,问不出。
问什么呢?问他是否真放的下这刻骨的仇恨,是否真的就能全部忘记与放下?
不用她问,他如今洒脱自然的样子已经做好了全部诠注。
谁还忍心打破,她不得不佩服刘岱的爽朗与洒脱,那颗清澈的心与明亮的可照日月的性子,并没有被仇恨所蒙蔽。
他宁愿隐姓埋名,让乾儿如同寻常孩子一般,过着悠然于世的恬静日子,无忧无虑。
似是看出了苏月笙所想,刘岱站定,回望苏月笙,眸色越发明亮道:“从来帝王业注定是要用流血飘杵来铸就,成王败寇,这世间你来我往的恩恩怨怨,又岂是一个恨就能解决?我已经看透,所以,只想带着乾儿,紫陌过一世安稳,你呢?月笙。”
“我呢?”
苏月笙重复这一句一遍,刚想辩驳,我跟你不一样,爹爹不参与权势之争,只一心守护燕国江山,却被人设计陷害尸骨无存,苏家不争却被人害了满门,她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话到嘴边,却觉得心中荡漾着苦涩,那些刻骨的伤痛再度来袭,她赶忙将所有的思绪抛去脑后,不敢再想,“我要先找到云浅。”
闻言,刘岱一震,初见苏月笙安好,他当下脱口便要问出云浅如何,传言中已经死去的苏家公子苏月笙都能活着,那么,云浅是不是也没事?可是他终究没敢也不忍心问,他怕再度触碰到苏月笙心底隐藏的伤痛。
此番一见,苏月笙虽然一直对着他抬眸浅笑,甚至还刻意嬉笑身边的丫头,不过是为了掩藏好她眼底的伤痛,不想他担心,他都懂,也不去点破。
“云浅?”刘岱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的重复。
苏月笙也不瞒他,“云浅不见了,我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里,安好的活着,一定。”
听苏月笙的语气,刘岱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我也动员寨子里所有能用到的力量去找,一定能找到。”
苏月笙抬眸对他微微一笑,还想说什么,身后传来紫陌招呼大家吃饭的声音:“相公,晚饭好了,可以请大家入席开饭了。”
两人相视而笑,并肩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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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寨里也仅停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刚亮,苏月笙便和云汐紫衣整理好行装辞行。
一想到倾月的情况,她便觉得身心煎熬,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飞到卫国皇宫去。
所以,即使刘岱和燕紫陌再三挽留多住几日,她也不敢多做停留。
见她如此坚持与眉头上明显的焦急,刘岱也便放任她走了。
期间几次刘岱问起缘由,她也只说于卫国有一位故人在等她,万万不敢告知他实情,若是他知道了,以他的性子,即便会答应放她走,也会跟着她一起赴险。
他如今这般静好的生活,她再不忍心扰乱。
乱世湮华,多少人困于其中煎熬不得解脱,而他能跳出这恩怨纠葛之外,守着那一世长安的静好芳华,多么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