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这话,苏月笙心头更是有几分疑惑。
他这般冷漠冰血之人,何时知道生命的可贵了?
不过,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心头有更多的疑虑需要去弄清楚。
夜袭如同壁垒的山庄,还这般悄无声息,燕恒是如何做到的?
只是,还不待她细想,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恍若潮水破闸的声音自山下骤然响起。
苏月笙一愣,山下,正是苍原城。
因为燕恒也没吩咐到底是放了她,还是杀了她,但见他心思也没有杀意,萧禹等人自然不敢擅自在张,只得命人左右挟制着苏月笙,紧走几步,跟上燕恒的步伐。
左右挟制,对于苏月笙此时这般完全没有内力功夫的人,也不过两个高手一左一右看着,并没有五花大绑之类。
对于被他们这般带着,苏月笙自然不敢有异议,只得听命乖巧的跟着走,心下暗自做着图划。
跟着他们,一路步出院子,过回廊,沿途所见的,让苏月笙咋舌。
遍地横七竖八的山庄护院尸身,刘洵侍卫尸身……
殷红的血自那一具具毫无生气的身体上流出,渗入雪地里,白的怵目惊心,红的妖冶惊悚。
比之更让苏月笙震撼的,是燕恒,这般庞大的杀招,他是如何做到片尘不惊,悄然无声般就已尘埃落定,生死成局?
心下思索,脚上的步子偕同黑衣高手们,跟着燕恒一路行至一处亭台,四面视野开阔,正对山下苍原城。
而此时,苍原城战火缭乱火光四起的景象正映入苏月笙眼帘。
隔着不算近,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喊杀声,刀剑相交声,依然清晰的传入在座所有人的耳里。
在看清城下的一幕的同时,苏月笙心头了然,了然中却又有着更深的疑惑萦绕心中。
此时,城下虽然如她所想,是燕军攻城,但这发动攻击的方式却大大出乎她所料。
本以为燕军兵临城下,同苍原城的守军连同刘洵的援军交战。
但事实上,燕军确实兵临城苍原城下,但却未攻城,而是有更多的燕军自苍原城的另一面,即是后方破城池而入。
大批大批的燕军,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涌入苍原城,带着肃杀的凌烈士气,扑向还在正面守着对这一巨变显然没有回过神来动作慌乱的楚国守军。
不光是他们愕然,就连局外人苏月笙都错愕不已。
苍原城背后,是楚军腹地,王都的所在。
燕恒是如何凭空绕到他们的背后给予致命一击?
更何况,原本,那里屯守了二十万楚国援军。
此时两军交战,从那方过来的,不该是本国援军吗?
骇然归骇然,但向来思维敏捷的苏月笙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除非,燕恒已经拿下了楚国王城,灭了刘洵的二十万援军!
但想想,又觉得决计不可能,光不说他是如何插了翅膀飞到王城去,就是那二十万援军也不可能如同白菜西瓜一般乖乖的伸着脖子等他去切,并且刘洵这边照样歌舞笙箫还未得到半点风声。
那是二十万军队,不是个小数目。
想不通的地方太多,苏月笙下意识抬眸去看那个布置下这庞大杀招的人。
刚刚他还说,姑娘,生命如此宝贵,怎的轻易放弃?
可是转眼间,这上千上万的人就在他的布局下灰飞烟灭?
那人发若乌木,面如莹玉,腰间碧玉腰带色泽温润纯正,那般醇和的碧色,给这万里冰封的疆土添了一场春意,月白色衣袍随着午夜的风雪飘飞,于这天地万物风霜雨雪般浩荡之间,却并不显得单薄,反倒衬出他一身傲然俾睨气势。
依旧眉目冷凝,他目光明灭不定,看着脚下的苍原城,却又似透过眼下的城池看面前的万里河山。
依旧是有些淡然从容的雍雅,此刻却让人觉得惊心,惊的是他这般漫不经心间就已决定了一个国家的生死,一个王族的陨落。
衣袂翩然,举手之间,却是流血飘杵,尸骨堆叠如山。
天生的王者,谁与争锋。
一瞬间,苏月笙心头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同时,心尖上也侵染了无尽的悲戚。
一开始,她就错了。
错在不该将一颗心悄然付出。
她想的,不过现世安稳,带着爹娘云浅,一世长安。
而他,绝世惊华,却是该生来就该掌控天下,傲然立于九天之巅。
唇角有咸咸的味道,苏月笙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她赶忙抬起袖摆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抹。
这一动作,显然引起了身前的燕恒注意力。
他淡淡的回首,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眸,忍不住出声问道:“念奴姑娘这是为何?”
不解他为何对自己这么个小小歌妓如此留意,却又害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惹得他那么心细如毫发的猜测,苏月笙哽咽道:“念奴自幼由醉香居的张妈妈抚养教导,在苍原城长大,此刻见此情形,实有些不忍。”
城下陷入战火,担忧醉香居不能免于战乱,这理由自然说得过。
看燕恒也未起疑的样子,苏月笙稍稍安下了心。
此时,城中的战事已经进入了尾声。
余下的楚军也已放弃了抵抗,城头上的楚旗早已被踏溅到了尘埃里。
但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却没有停止。
因为,苏月笙看到,城中先前被惊扰到龟缩在家的百姓们全部被燕军驱赶着,上了街头,浩浩汤汤的队伍,往城外行去。
大人叫嚷,小孩哭闹,鸡飞狗跳。
似是在对燕军的蛮横进行无声的指控。
见此,苏月笙心神一慌,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要做什么?”
“迁城。”
燕恒淡淡的瞥了眼城下,对期间的凄厉纷乱丝毫不闻。
“迁城?”苏月笙惊的一个倒退,但却没有忘了自己眼前的处境,强自压下心头翻滚的思绪,惊讶问道:“迁城做什么?”
苍原城是楚国的一道屏障,同时也是交通要塞,数百年来闻名七国的繁华地。
这样一座繁华延续了几百年的城池,只这一夜,便是要被遗弃?
她不敢置信眼神的一错不错的看着燕恒,想从那人已经淡然近乎冰冷的眼眸里看出什么。
却见那人眼波似海一般深沉,明灭几许,竟让人看不分明。